愛卿,龍榻爬不得 第6節
蕊伈抬頭看向窗外,疑惑問道:“陛下的單衣怎么都濕了,可是剛剛淋著雨回來的?” 魏無晏換好干爽的寢衣,瞥了眼蕊伈手里濕漉漉的單衣,苦笑道:“未曾淋雨,只是方才與攝政王一起用晚膳時,身上出了些汗...” 蕊伈心中疑惑,忍不住道:“垂拱殿里的地暖竟然燒得這般旺,奴婢去給陛下沖泡一壺梵凈雪峰敗一敗火?!?/br> 與蛟龍大人同桌共食,可不就像被架子火堆上慢慢炙烤,尤其是....當男子突然近身,那張清心寡欲的俊臉不帶一絲情愫,緩緩逼近,眉眼清冷,掌心熾熱... 魏無晏紅著臉甩了甩頭,讓蕊伈去浴堂將水備好,她要洗去身上的汗漬。 待梳洗完畢,魏無晏躺在寬大的龍榻上,心里默默盤算起來。 七皇兄決意對她痛下殺手,好阻止幾位藩王投靠攝政王,故而她暫且不必擔心攝政王會取自己的小命兒。不僅如此,攝政王還會派人對她暗中保護,嚴加看守。 剛剛她在回來時,便發現守在福寧宮外的御林軍又多了不少人。 只是她想要悄無聲息逃出宮的計劃,變得愈發渺茫了。 胡思亂想中,魏無晏輾轉難眠,直到夜深才迷迷糊糊睡著。 “陛下...陛下...快醒醒...” 聽到蕊伈焦急催促的聲音,魏無晏閉著眼嘟囔: “好伈兒,容朕再睡一會...” 蕊伈轉頭看向立在軟金卷簾外的一大批宮人,咬了咬牙,再次伸手去推龍榻上的魏無晏。 “陛下...鑾駕此刻正在殿外候著,準備送陛下去金鑾殿早朝?!?/br> 魏無晏一下子從夢中驚醒,這才想起昨夜她與攝政王共用夜宵時,攝政王好似提到過一句,讓她準備好明日上朝。 陶臨淵雷霆手段,在局勢穩定后更換朝中大半血脈,但仍留下一些清貴子弟,其中有幾位腦筋甚是固執的?;庶h,聯合諫官冒死進諫,要求新帝與攝政王共同上朝。 陶臨淵雖然不在意多幾位諫官撞死在盤龍金柱上,可如今七皇子在江南打著仁君的名號,他也不能血洗金鑾殿,讓朝中百官人心惶惶,于是便讓太仆寺卿備好鑾駕接小皇帝前來早朝,以堵悠悠眾口。 魏無晏手忙腳亂,在蕊伈的服侍下匆匆凈面束發,穿衣帶冠。 在此期間,守候在暖閣外的徐公公關切問道,要不要他帶幾位宮人進去幫陛下整理儀容。 軟金香竹卷簾內傳來小皇帝幾聲低啞的輕咳。 “咳咳,不必了...朕不習慣生人近身?!?/br> 徐公公笑著應聲,亦不催促,保持垂手而立的姿勢繼續留在暖閣間等候。 蕊伈動作利索,加之男子的束發較為簡單,很快就幫魏無晏穿戴妥當。 昨夜內侍省已送來連夜趕制的龍袍。 魏無晏的身量在大魏女子中還算高挑,因男子發育較晚,她又一向低調行事,故而這么些年,宮里人都沒有察覺出九皇子的與眾不同,只是覺得九皇子在容貌上隨生母多一些,屬于江南男子秀氣一掛。 待換上合身的龍袍,頭戴改量小的通天冠,魏無晏從容邁出寢室。 徐公公瞧見挑簾而出的少年天子,不由雙眼一亮。 徐公公與詹公公年紀相仿,都是宮里的老人精了,見慣了宮里的絕色美人和各路貌比潘安的新晉官員。 不過眼前的小皇帝膚白勝雪,三庭五眼比列卡得精妙,一雙靈動的大眼忽閃忽閃,說不出得鐘靈毓秀,明黃色龍袍加身,衣袂飄飄之間,自帶一股雍容貴氣。 “徐公公?” 魏無晏微微一笑,提醒愣神的徐公公她已準備妥當。 徐公公醒過神來,堆起笑臉贊賞了一通小皇帝的少年英姿,隨后迎著魏無晏走出殿外,起駕前往金鑾殿。 作者有話說: 第6章 早朝風波 金鑾殿內,百官早已等候多時。 眾臣見小皇帝遲遲不來,不由悄悄抬頭,看向高殿之上那位神色清冷的男子。 小皇帝真是膽大包天,居然敢在攝政王赴任的第一日就撂挑子,表達對篡位佞臣把持朝政的不滿。 也有人心中揣摩,昨日在祭祀大典上,小皇帝堂而皇之搶走攝政王的鑾駕,會不會在私下里已經被攝政王悄悄處置了。 殿內群臣各懷心思,不約而同朝殿外雕刻著祥云騰龍的白玉石階望去。 終于,在群臣翹首以盼下,小皇帝步履匆匆,從漢白玉御道拾階而上。 小皇帝額上的通天冠在日光下金光閃閃,襯得少年唇紅齒白,貴氣天然。 殿內百官與徐公公一樣,皆被小皇帝干凈利落的新龍袍晃得眼前一亮。 “皇上駕到?!?/br> 待詹公公尖細的嗓音聲在殿中響起,百官才如夢初醒,齊齊對款款而來的少年新帝行禮叩拜。 除了穩坐在高殿之上,眉眼都懶得抬一下的攝政王。 陶臨淵半垂著眸子,冷冷看向殿中光彩奪目的小皇帝,淡淡道:“陛下來遲了,早朝后抄寫《戴禮》三遍,以示懲戒?!?/br> 攝政王協助皇帝輔佐政事,亦算是皇帝的半個老師,老師對遲到學子施以懲戒,自是無可厚非。 魏無晏不敢有所異議,一臉悔色表示都怪自己貪覺,耽誤眾位卿家興建大魏江山,緊接著快步走至龍椅上坐定。 殿下百官心知肚明,龍椅上光彩亮麗的小皇帝不過就是個粉飾太平的傀儡擺件,故而在啟奏時,紛紛默契地越過小皇帝,直達天庭。 耳畔不時傳來攝政王條理清晰的指令,得到指令的臣子仿若得到佛祖點醒,心悅誠服領旨歸列。 閑來無事,魏無晏悄悄轉頭看向身旁的眉眼凌厲的蛟龍大人。 難怪京城城里的女子都將攝政王視作夢中情郎,對他如癡如醉,神魂顛倒。 男子劍眉入鬢,眼眸深邃,薄唇微抿,不怒自威。修長偉岸的身姿宛若黑夜中的雄鷹,孤冷高傲卻又盛氣逼人,絕世獨立間散發著傲睨萬物的王者風范。 怪不得皇后心甘情愿退去滿頭珠釵,只為男子洗手作羹湯。 哎,要說起來,皇后與攝政王原本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可惜被她橫插一足,活生生拆散了這對如花美眷。 也多虧皇后對攝政王癡情難忘,這么多日過去了,未曾派人催促魏無晏前往翊坤宮。 就是不知蛟龍大人何時會按不住寂寞,大搖大擺前往翊坤宮與皇后再續前緣.... 神游正濃時,魏無晏突然聽到有人高聲呼喊: “陛下,我家牧兒忠心耿耿,絕不會勾結金人,還望陛下明鑒!” 魏無晏猛然驚醒,環視四周,這才發現百官正注視著自己,而殿下跪著的榮國公橫眉怒目,怒斥御史臺冤枉袁將軍鎮守城門不周。 榮國公的小兒子名叫袁牧,正是駐守在幽州城的守城少將。 原來在金人攻破城池那夜,袁牧不知從那招來了一群金人商賈進城飲酒作樂。而這些來路不明的金人商賈趁著守城兵卒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里應外合,悄悄打開城門,放進來早就蟄伏在城外的金兵,從而讓金兵輕而易舉破了固若金湯的幽州城,一路長驅直下。 “啟稟陛下,并非老臣袒護犬子,袁牧之所以盛情款待的那幾位金人商賈,是為從他們手中采購香料,作為壽禮獻給老臣的母親!” 榮國公的母親,乃是明德皇帝的姑母,平遙太長公主。若輪起輩分,魏無晏還要管榮國公的生母喚一聲皇姑姥姥。 榮國公心里自然清楚小皇帝只是個傀儡擺件,他在滿朝文武百官面前扯出平遙太長公主,就是為了提醒攝政王: 別看如今你把持著朝政,但這萬里江山在明面上還是姓魏,你若不放過我的小兒子,當心引得魏室皇族子弟不滿,紛紛倒戈。 這時,一名御史臺官員出列,不急不緩道: “啟稟攝政王,榮國公所言不實,下官已查明袁將軍當日招入幽州城的金人并非是販賣香料的商賈,而是以取悅男子維生的...男妓?!?/br> “你血口噴人!我家牧兒早就娶妻生子,怎會喜好男色,分明是你們想要為麒麟軍開脫,胡亂尋個罪名,扣在我兒頭上!” 榮國公勃然大怒,舉起手中象牙笏板朝向出言的御史臺官員砸去。 一時間,殿下群臣亂作一團,好不熱鬧。 支持榮國公的那些世族官員出言譏諷御史臺見大魏皇族勢微,落井下石,不惜對袁將軍屈打成招。 而御史臺的新晉官員們年輕氣盛,見幾位老臣倚老賣老,對他們亂潑臟水,心中火氣大盛,不知是誰趁亂用手中笏板砸破了榮國公的腦袋... “夠了!” 男子清冷的聲音不大,卻似一道驚雷劈進眾人心尖上,殿下霎時間鴉雀無聲,百官卑躬屈膝,皆等著殿上的男子開口。 “依榮國公之意,是懷疑御史臺冤枉了袁將軍?” 榮國公額上傷口汩汩冒著鮮血,順著長眉滴落在朝服上,官帽也歪了,瞧著好不狼狽。 許是額上火辣辣的傷口激起榮國公的血性,他不顧男子冰冷的語調,揚聲道: “不錯,犬子與世子妃夫妻恩愛,成婚四年育下兩子,怎會如御史臺的人所言在幽州城里夜夜笙歌,還...招攬金人男子尋歡作樂?!?/br> 陶臨淵劍眉微挑,修長手指展開詹公公呈上的折子,淡淡道: “在御史中丞上奏的文書中,提到袁將軍在金人攻破城池后,沒有絲毫抵抗之意,連警示的烽火都顧不上點燃,便在兵卒的掩護下棄城而逃。這些內容,可有不實?” 感受到攝政王的施壓,榮國公額上冒出的冷汗與血水混在了一起,他顧不上擦拭,顫聲道: “犬子...犬子頭一次擔負守城之職,經驗尚且不足,見城門被破,金兵又如狼似虎,于是想趕去臨州搬救兵?!?/br> “是嗎?” 陶臨淵鳳眸微瞇,似是勞神想了一會,漫不經心道: “本王怎么記得,當初先帝稱贊袁將軍經多見廣,英勇善戰,曾在川南一帶鎮守三年,從未出過差池。故而讓本王將幽州交給袁將軍,前往淮南剿滅叛軍。榮國公方才那席話,可是在暗指先帝說謊?” 榮國公大驚失色,連忙道:“下官...下官...并沒有這個意思?!?/br> 陶臨淵眸光轉冷,將手中折子扔至殿下,冷聲道: “既然如此,袁牧先是守城不利,后又棄城而逃,致使幽州萬余名百姓慘遭金兵屠殺,數罪并罰,理應問斬。榮國公,你說御史臺又有何處冤枉了他!” 榮國公見自己直挺挺跳進攝政王挖好的深坑里,情急之下,只好朝著龍椅上的小皇帝連連叩首,哭喊著: “陛下,您年少時曾與牧兒在上書房一起授課,應知曉牧兒的秉性,他絕不可能與金人勾結,也不是有意棄城而逃的??!陛下,陛下,請您開恩??!” 魏無晏正伸著脖子,意興盎然看著殿下的熱鬧,沒想到榮國公雷聲大雨點小,被蛟龍大人一路窮追猛打,最后竟慌不擇路,突然抱上自己的小細腿。 榮國公大人啊,您難道不知朕如今在攝政王面前,還需夾著尾巴做人嗎?又哪來的本事,給您老人家出頭??! 魏無晏轉過頭,瞧見蛟龍大人正斜著鳳眼,冷冷打量著自己。 她連忙坐直身子,眨巴眨巴大眼,掩嘴輕咳一聲: “咳咳....朕打小孱弱多病,只在上書房授課兩年,依稀記得袁世子待人極為熱情,還曾邀朕出宮前往玉兔齋一聚,可惜朕不久后便輟學了,遲遲未能赴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