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太子被迫還俗后 第28節
可是還有什么話說呢。 三年前,皇帝因疑心降罪幾位文臣,他勸諫無果,反被構陷與其同流合污。 榮王妻弟害人性命,反在榮王庇護之下青云直上,他也試圖讓他收回成命。 榮王揚言太子越權,以下犯上,無視天子。 有口難辯。 皇帝多疑,他這皇太子的存在,已然讓他忌憚。 父子離心,貌合神離,早在儲君被廢之時就無話可說,他今日來看他,是因為血緣,是因為過世的皇后。 漆黑的眼睛平靜如水,再不是當年意氣風發的皇太子,皇帝在他臉上看不到任何漣漪,只能傷戚偏過頭。 太子年幼時,皇帝曾對他寄予厚望,希望宣明繁子承父志,來日克繼大統、英明賢德。 但為君者,擔憂朝局不穩,擔憂別人覬覦自己的皇位,甚至對親生兒子,都不得不處處提防。 哪怕太子從來沒有做錯什么。 是他生性多疑,心生忌憚。 造成今日之結局。 到底是他做錯了…… 夜來做夢,他常夢見皇后向他哭訴,為何要如此對待他們的兒子。 皇帝如夢初醒,想起多年前親自教授太子習字,教他將來如何做一位明君。 漸漸的,他們之間便只剩君臣之別,再無父子情深了。 皇帝悔恨落淚,只能任由太子離去。 宣明繁自然不會在勤政殿久留,皇帝已有宮人和嬪妃照料,跨出大門時榮王姍姍來遲,步履匆匆之間透著難掩的緊張。 看到太子出來,榮王放下心,露出笑容:“太子這是來看皇上?” 宣明呈似笑非笑:“皇叔辛苦,大老遠進宮一趟,是擔心父皇和太子說什么嗎?” 榮王笑容僵了僵,“太子才回來,我是怕底下人怠慢?!?/br> 宣明呈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皇兄在這宮里長大,哪處不熟悉?太子回宮,豈敢怠慢,還是說這勤政殿的人,壓根不會聽我們差遣?!?/br> 榮王換下勤政殿大部分宮人,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宣明繁回宮之前,他代為監政,皇帝拿他無可奈何,現如今既有了太子,再行插手勤政殿的事,難免有越俎代庖的嫌疑。 榮王心里恨透了宣明呈這張嘴,再觀太子神色平靜,一句話沒說,反倒是襯得他這個皇叔跳梁小丑似的叫人恥笑。 還是宣明繁從容淡然地往旁邊讓了讓:“父皇正等著皇叔?!?/br> 榮王一愣,忍不住多看太子一眼。 他眼神清明,不悲不喜,叔侄倆正面相見,榮王并沒有看到想象中太子對自己的憤怒和防備。 畢竟三年前他被奪權貶謫,也有自己推波助瀾的原因。 榮王心中難安,本欲在太子回宮之后動手的打算,也在此刻改變。 他扯出笑容:“我這就去?!?/br> 等人進去,宣明呈忍不住地嗤笑一聲。 宣明繁淡淡瞥過來,他立刻收斂。兩人并肩走下臺階,宣明呈把玩著腰間的玉佩,尾端的穗子松松垮垮墜著,細看之下竟是打了歪歪扭扭的結。 因為穗子脫落,這塊玉佩他扔在了一邊,不料今日讓寧湘伺候更衣,被她翻了出來。 這結奇形怪狀這么丑,他還掛了這么久,多不像話! 宣明呈索性把玉佩扯下來,打算回去找寧湘麻煩,身邊一直沉默寡言的宣明繁倒是側目看他良久。 應該說是看他手里的玉佩。 宣明呈沒想到他對一塊普通的玉佩感興趣:“皇兄喜歡?送你吧!” “不要?!彼崎_目光,毫無異常。 宣明呈莫名其妙,拿著玉佩東張西望。 身旁的人淡聲問:“找什么?” 勤政殿外站著一群宮女,寧湘并不在其中,宣明呈嘀咕:“找我宮里的宮女,方才還在,跑哪兒去了!” 寧湘早跑了。 一個人探頭探腦等在瓊華宮的路上。 還好瓊華宮和東宮不同方向,她不會撞上太子,要真在勤政殿等著,她怕自己遲早被發現。 宣明呈黑著一張臉回來,看到她瞬間來了火氣,“你去哪里了?” 寧湘早已想好好搪塞的理由:“人有三急,殿下見諒?!?/br> 宣明呈臉更黑了,把玉佩丟她懷里。 “這什么玩意,拿去扔了!” 寧湘看了看:“怎么,奴婢的結打得不好看?” “丑死了!” 寧湘:“……” 二皇子刀子嘴豆腐心,放任月霜休息了幾日。 這期間寧湘受宣明呈使喚,忙得頭暈眼花。 他像是故意針對自己似的,動不動挑刺,嫌衣裳難看、嫌膳食難吃、嫌屋子里熏香太重。 都是些嬌生慣養出來臭毛病,真不知道這位爺二十幾年來是怎么過的,跟他兄長完全沒得比。 凈聞法師心性和善,為人正直,游方參學之時事必躬親,食不果腹常有,再冷再硬的饅頭也能咽得下,哪里似宣明呈這么挑剔。 宣明呈還在喋喋不休的叫囂,寧湘開了窗,見月霜從殿外進來,頓時看到了救星。 “月霜jiejie,殿下叫你熏衣裳?!?/br> 月霜莞爾,知道她受了不少磋磨,便道:“你去歇著吧?!?/br> 寧湘忙不迭點頭,生怕宣明呈叫自己,一溜煙地跑出瓊華宮。 瓊華宮在宮城西面,僻靜清幽,但有個好處是離太醫院近。 數百步的距離。 隨著時日推移,月信遲遲不來,時常胸悶惡心的不適,讓寧湘愈發確定了自己懷孕的事實。 但她仍存著一絲幻想,只是近來吃多了積食,和身孕沒有任何關系,找太醫開一副消食化滯的藥吃了就成。 太醫院有太醫專門負責宮人看病,寧湘在門口躊躇半晌,打算去問太醫開個藥方。 太醫瞇眼看她,“姑娘伸手,先把脈?!?/br> 寧湘下意識把手往身后藏,“不用把脈吧……” 太醫甚是不解:“不把脈我怎么了解姑娘病情?” 寧湘心里有鬼,自然不敢讓他把脈,萬一真診出什么來,她可就解釋不清了。 “我就是吃多了積食,大人看著開個藥方就行?!?/br> 她試圖說服太醫,可是太醫迂腐古板,面色凝重振振有辭:“姑娘別說笑,大夫望聞問切是對病人負責,我隨意開了藥,姑娘萬一吃出個好歹來,不是壞了我的聲譽嗎?” 這番話倒是讓寧湘頓時生出愧疚來,她也不想為難太醫了,起身就走:“我覺得這會兒也沒什么事了,勞煩太醫了!” 太醫一臉怒容,本來要打算好好說教說教,結果像是嚇得人家姑娘落荒而逃,忙說:“你等等……” 寧湘深知自己揣了個巨大的把柄,半點不敢顯露出來,離開太醫院時,有宮人狂奔而來,氣喘吁吁。 “快!大人們快去勤政殿,皇上不郁!” 此言一出,太醫院所有德高望重的大人們立刻涌出來。 寧湘心中一墜。 皇帝的病情本就不容樂觀,她回宮這些時日,勤政殿就請了幾次太醫,今日不知怎的,寧湘總預感皇帝似乎真的活不久了。 勤政殿里,太醫們輪番上陣查看皇帝病情,扎針還是參片一一試過都無濟于事。 皇帝無力揮揮手讓太醫退下,希冀地看向旁邊站立的身影。 眼中只剩最后一點光。 宣明繁走上前。 看見皇帝皺紋橫生的眼角滑下熱淚。 “孩子,父皇對、對不起你……” 他伸出手,想要拍拍他的肩,驚覺眼前人早已是頂天立地的大人了,他循照著他們的期望長大,卻被他這個父皇折碎筋骨,受盡苦楚。 皇帝細細端詳他的臉,想要認真看看,卻發現眼睛怎么也睜不開,那只顫抖的手落在被衾上,永遠地陷入黑暗中。 太醫面色劇變,慌忙上前診脈,又小心翼翼探了探鼻息,最后愴然驚呼:“皇上……賓天了!” 勤政殿哀聲四起,所有人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宣明繁腳下未動,仍站在床榻前,哪怕回宮,他身上也是穿著素凈的衣衫。 那雙漆黑的眼眸中浪潮起伏,情緒翻涌,帶著憐憫和慈悲。 仿佛還是那個普度眾生的凈聞法師。 他雙手合十,佛珠纏在腕間,在床前伏下去。 道一聲:“阿彌陀佛!” 皇帝駕崩的消息傳遍朝野,不過須臾已經天下皆知。 落日熔金,暮色四合。 皇室宗親和文武大臣已經身著喪服跪在了勤政殿外。 一時哭聲震天,悲慟難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