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唐朝破案 第46節
歐陽意想了想,道:“長孫無忌,太宗皇帝封趙國公, 凌煙閣功臣中位列第一,三朝老臣,累累功勛, 當今親舅舅, 卻因反對天后, 在廢王立武之爭中失敗,流放黔州, 自縊而死,族人受牽連,本朝第一高門豪族,夕夜覆滅?!?/br> 梁柏眸子一片幽深。 她所言不錯。 歐陽意繼續道:“再說那李義府, 出身寒門, 天后不拘一格將人才, 位至中樞, 當年扳倒長孫無忌,他也是立過大功的, 下場又如何?說到底,不過是權勢熏天,擋了別人的道兒了?!?/br> 屋里一燈如豆, 外頭更是暗得伸手不見五指。 歐陽意垂眸, 收斂聲線, “自然,李義府廣結朋黨,賣官鬻爵,多有不法之行,是該死,但既然這么該死,還讓他當到宰相?那些御史早干嘛去了?依我之見,是那位鳥盡弓藏罷了?!?/br> 長孫無忌的事已經久遠,梁柏那時還小,李義府這樁,梁柏是清楚的。 天后想過要保李義府,天皇不允許,這是天家辛密,不知歐陽意是怎么知道的? 梁柏這些年所見所感已經足夠鮮血淋漓,歐陽意字字犀利,殘酷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梁柏深深看著她,緩緩道:“他們一個選錯路、一個犯了法,都情有可原?!?/br> 歐陽意大搖其頭:“那吳王呢?!?/br> 這下,梁柏啞然。 是啊,吳王何錯? 太宗之子,吳王李恪,英武果敢,深得寵愛。 永徽年間,長孫無忌利用房遺愛謀反案構陷,吳王含冤而死。 “當今會不知道吳王是被冤枉的嗎?否則也不會以吳國公之禮厚葬,可嘆,不過是順水推舟、順手牽羊罷了??蓱z吳王,成了犧牲品?!?/br> 歐陽意搖頭,“所謂高處不勝寒,何嘗又不勝炎,看似門前車水馬龍,花團錦簇,暗處里卻是人心算計,烈火烹油。一朝不慎,滿門抄家,萬劫不復?!?/br> 梁柏:“這就是意意不肯嫁入官宦的原因?!?/br> 歐陽意:“我既不羨慕那花團錦簇車水馬龍,也不想成了誰的棋子,莫名地死于哪個欲加之罪?!?/br> 茍著不香嗎。 見他目露驚訝,歐陽意瞎掰道:“哈,我哪懂這些,都是抄書時看到的?!?/br> 說著又轉移話題道:“趁爐子的火還沒滅,我去燒點熱水給你泡腳。煩心事別去想了,泡個熱水暖暖身子,今晚睡個好覺。有什么事,明日再想?!?/br> 說罷,她邁步出去。 冬日的風蕭瑟欺人。 歐陽意與鵝黃色的背影與院里落葉繽紛卻構成一副暖色調,仿佛是走入畫中。 梁柏看著這幅畫,久久出神。 二十余載,還是頭一次有人擔心他的身體撐不住。 而不是擔心差事沒辦好。 二十余載,還是頭一次有人擔心他的官位太高。 而不是要他逆流而上。 從小習武,受過的傷不計其數。 他是梁家第三代傳人,都說“君子之澤,三世而衰”,有的人盼著看梁家衰敗的笑話,有的人則盼著他能快點往上爬。 從來沒有人告訴他可以“慢慢來”。 要做天下第一,要保住三世之澤,就得出最快的劍,用最狠的招。 生在累世榮耀的家族里,嘗到的不是快樂,而是痛苦。 父親美名其曰是錘煉他,將他丟在深山老林,讓他赤手空拳面對叢林猛獸。 每一次,他都是渾身浴血地回家,人不人鬼不鬼。 這是愛嗎? 這是馴化和占有。 他們害怕梁柏丟了梁家的臉面。 朝臣們是真的尊重他嗎?不是,他們只是害怕他,他是天后手里生殺予奪的利劍。 梁懷仁、梁予信這些部下,他們忠心耿耿,但這也是因為他是梁柏,他們聽他的話,因為他是將軍。 梁柏久久看著屋外,紛繁的心緒漸漸平復。 或許……她真是上天派來拯救他的。 但梁柏所不知的是,歐陽意如果是上天下凡的“大救星”,那她可不止救了梁柏,還救了很多人,包括李匡。 次日,南安王李匡也從洛陽趕回,車馬未歇,直奔疏議司。 * 歐陽意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被李匡壁咚。 當看到李瘋批帶著一身戾氣、眼底猩紅迎面而來時,歐陽意自動連連后退,最后退無可退,索性懶洋洋地往后面的墻壁一靠。 動作倒也不慌不忙,畢竟習慣了。 歐陽意靠墻后,調整了個舒服的靠法兒,不耐煩地說出一句:“大庭廣眾之下,王爺請自重?!?/br> 這是在疏議司啊,她的工作單位。 要放現代,擾亂機關、團體、企業、事業單位秩序,完全可以照治安管理處罰法處以拘留。 “你查案辛苦了?!崩羁锬且蠹t的薄唇輕啟,滿臉關心…… 呸!你個心機男!你渾身酒味知不知道! 還不是要借酒輕薄我?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其實歐陽意誤會李匡了,昨夜消息送到洛陽時,他在洛陽和人喝酒,李匡衣服也來不及更換,頂著宿醉的難受連夜趕回長安。 睡沒睡好,眼底布滿血絲,貌美的姿容亦無暇顧及,精致中透著潦草,令眼角的邪魅又添一層陰鷙。 “我聽說你抓到西極山女尸案的兇手了,結案吧,好好休息一下?!?/br> 歐陽意震驚抬頭。 事情才過去一天,遠在洛陽的他怎么都知道了? 李匡放開抓住歐陽意的手,后退半步,終于像個正人君子好好站在面前。 他聲音有點苦澀,“那些兇手們窮兇極惡,為父只是關心你?!?/br> 許是宿醉剛過,瘋批的眼神還有點迷離,長夜奔回,不就是為了這么靜靜地看著她,為了她和自己多說兩句么,于是這個眼神格外含情脈脈,格外情意綿綿。 歐陽意:……好一個可憐天下父母心? “多謝關心。我查案不辛苦,您一路舟車勞頓才辛苦?!?/br> 歐陽意特意不再自稱“下官”,也不再叫李匡“王爺”,改為“您”。 聽上去少了生疏,多了份親近。 果然李匡很受用這句話,臉上神情緩和不少,戾氣退散。 旁邊的顧楓看得大為驚嘆。 以前顧楓覺得這位南安王強勢欺人,對歐陽意好,也是那種“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的霸總式的好。 但李匡今天卻似乎變了,已經不能用霸總的愛來形容,簡直就是卑微的老父親。 老父親李匡嘆了口氣。 “意意啊,我知道你并不志在女兒家的小日子,你胸懷正義,比許多男兒都剛強,案子到你手里,不找到答案你是不會罷休的。但這個案子不一樣,到此為止吧——不要去惹衛賢明?!?/br> 什么到此為止? 你知不知道我熬了多少個夜晚、多少人日夜不停連軸轉才抓到的兇手,叫我放棄,說得簡單。 但話說回來,李匡的語氣就挺循循善誘的。 越來越像個cao碎心的老父親了。 歐陽意:“我徹查過衛賢明的背景,土生土長的長安人士,其父早故,由其母饒氏撫養長大,是家中獨子。他家境單薄,早早去布行當學徒,給裁縫打下手,后來自己當了裁縫?!?/br> “衛賢明能發跡,全靠妻子項小蘭。項家也是做布行生意,項家父母打拼一輩子,攢下豐厚家業,項小蘭和衛賢明結婚,項家直接把最好的鋪子給女兒當嫁妝。這就是衛賢明發家的開始?!?/br> 歐陽意說罷,又道:“聽說衛賢明原本是要入贅的,但項小蘭不肯,她全心全意愛著衛賢明,之后為他連生一對兒女,都隨夫姓。后來,項小蘭為專心照顧稚子,干脆留在家中,把布行生意全交給了丈夫?!?/br> “項小蘭自己則在陪伴孩子之余,養花弄草,看書作畫,像個深閨婦人,久而久之,外人都當那些布行生意是衛賢明的,早忘了他背后那精通商道、作為布行真正主人的妻子?!?/br> 李匡:“衛賢明的過去的確不光彩?!?/br> 歐陽意:“那現在呢,是搖身一變,又入贅到某個世家豪門?” 軟飯男衛賢明顯然是通過某種方式鯉魚躍龍門了,所以才有人保他。 入贅豪門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畢竟衛賢明一直營造愛妻人設,喪妻后更故意放出什么《憶妻錄》博眼球,吸收大批女粉,把女性心理吃得透透的。 他把自己打扮得也好,穩重可靠又深情,極易騙不經世事的世家女深陷。 李匡搖頭,“我的人查到過去的一些事。衛賢明原是外室子,其母出身卑微,是個奴婢,主母發現其與男主人珠胎暗結,當即將其趕出家門?!?/br> 李匡面露鄙夷,“那男主人后來私下給她買了宅子,還給她錢,但從此再也沒過問她們母子。衛賢明出生后的二十余年,從未見過生父,他母親也一直瞞著他,騙他喪父?!?/br> 古人看中尊卑有序,庶出不如嫡出,歐陽意看過的宅斗文,十篇有八篇都是講嫡嫡庶庶那些破事。而外室子則完全不入流,甚至會被罵作“jian生子”,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衛母對衛賢明隱瞞身世在情理之中。 李匡又道:“去年,衛賢明生父的長子暴斃,也是主母管得嚴,這么多年其父除了一個嫡子,膝下再無兒子,他們家這才想起衛賢明。派人找上門,要重新認回衛賢明?!?/br> 歐陽意:“原來如此。衛賢明應該也不姓衛?!?/br> 李匡點頭:“他生父當時托雍州府給他們母子改名換姓?!?/br> 如今認祖歸宗,衛賢明知道他老子位高權重,還只有他一個兒子,難怪氣焰囂張。 歐陽意:“衛賢明生父是何方神圣,周侍郎惹不起,連您南安王也不敢惹?!” 李匡:“周興沒告訴你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