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滿京華 第196節
天氣漸暖,有些樹木已經抽出新綠。 她默念著,希望就在眼前,小珍寶一定要堅持住啊…… 來到昭明庵已是下晌未時末。 昭明庵跟平時不一樣,庵里庵外站了許多穿戎裝的軍人,沒有香客,幾乎所有尼姑都坐在殿里念經。 她們念的是地藏經。 鐘聲深沉,梵音肅穆,讓江意惜的心沉靜下來。 一進小院,就看見院子里擺了許多火盆,火盆里的炭雄雄燃燒著。即使江意惜不懂,也看得出這是擺的陣法。墻上、門上、窗上貼滿了黃色咒符。 屋里傳來許多和尚的念經聲,念的也是“地藏經”。 聲音宏亮,抑揚頓錯,充滿了慈悲。 與其說愚和大師在治病,不如說他是在鎮魂,防止李珍寶魂飛魄散。 江意惜駐足望向那扇小窗,里面的李珍寶已到了生死關頭。 妙點催促道,“女施主這邊請?!?/br> 江意惜把懷里的花花交給水靈,走進東廂,下人們去西廂。 東廂里,不僅雍王、雍王妃、李凱、崔文君、李奇,及雍王的另幾個兒子、孫子在,趙淑妃、文王夫婦、平王夫婦、英王夫婦等皇子及十幾個宗親和鄭玉也在,擠滿了東廂三間屋。 這個關鍵時候,皇上把能左右逢源的趙淑妃派來了,而不是派跟李珍寶關系更好一些的曲德妃。 聽妙點說,李珍寶病重的事只告訴了皇上,沒敢告訴太后?;噬狭鶄€兒子來了四個,太子不在京城,剩下一個必須留京?;噬系膬鹤?,不允許同一時間全部出京。 雍王瘦多了,神色憔悴,衣裳皺巴巴的,眼睛和鼻子通紅。 江意惜先走至雍王面前,屈膝施了禮,哽咽道,“王爺……” 她不知該說什么。安慰么,之前的安慰太多了。祝福么,該說的祝福都說了。 說什么都沒有用,唯有等。 看到淚痕猶存的江意惜,雍王抖了抖嘴唇,說道,“不知下一刻是黎明破曉,還是跌入無盡黑暗。我的寶兒,活了多少年,就受了多少年的苦……我對不起她,把她帶到這個世上來受苦。也對不起她生母,我答應她要好好待寶兒……” 說著,又流出淚來。 江意惜流淚了,屋里的女人和李奇哭了,男人們也紅著眼睛嘆著氣。 江意惜張了張嘴,最后只說了一句,“王爺,珍寶知道你對她的好,她也舍不得離開你?!?/br> 聽了這話,雍王掩面而泣,哭得像個孩子。 趙淑妃走過來,擦干眼淚說道,“王爺,吉人自有天相,珍寶有大福氣……” 她知道這是廢話,心里也希望這是廢話。李珍寶跟江氏的關系好,她的態度直接影響太后,趙淑妃巴不得那個丑丫頭快點死。 李凱過來把雍王扶去羅漢床上坐下。 之后,得到消息的宗親及跟雍王府關系親近的人家陸續來了,包括鄭璟和鄭婷婷、趙秋月等。 東廂裝不下,又帶去西廂。 這個待遇,別說宗親,就是皇子和皇上的親兄弟也不一定能有。李珍寶如此,可看她有多得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寵愛。 酉時末,天已經黑透,外面的誦經聲依然洪亮沒有停頓。 除了雍王府一家人,其他人必須走了。此刻進不了京,他們只能住去庵堂舍房及驛站。 鄭婷婷、趙秋月幾個姑娘和小媳婦不想住庵堂和驛站,就跟江意惜說好,借住扈莊。 江意惜讓水萍把那幾人帶過去。 按理,江意惜和鄭玉都不能歇在這里。 但李珍寶不知挺不挺得過今夜,他們都不想走,雍王也不愿意讓他們走。 雍王妃來勸雍王,“王爺,您已經三天三夜滴水未進,沒有合眼了。您這樣,寶兒知道是會心疼的?!?/br> 雍王搖搖頭,無力地望著窗戶發呆。 齋飯端進來,廳屋擺了兩桌,北屋和南屋各擺一端。 廳屋的齋飯是給男人吃的,北屋是王妃和幾個兒媳婦、孫子吃,南屋是崔文君和江意惜、李奇吃。這樣分配不止是吃齋,夜里歇息也是這樣。 這里沒有床只有榻,女人們擠一擠可以在榻上歇歇。廳屋里的男人,除了雍王歇在羅漢床上,其他男人只能趴在桌上打盹。 庵里有舍房,這些人都不去。有些人是真心不想離開這里,有些人是不敢離開。 這時,一聲貓叫響起,花花溜了進來。 下人的齋飯沒有主子的好,它過來吃好吃的。 江意惜用一個大盤裝了花花喜歡的素食放在高幾上,它蹲下香噴噴地吃起來。 雍王和鄭玉依然沒有動筷子,其他人都吃了一點。 江意惜也吃了半碗飯。不是她沒心沒肺,而是她心底還有一絲希望。萬一李珍寶醒來,自己餓暈過去咋辦。 夜深了,崔文君和李奇倚在榻上睡著了,這幾天他們都沒歇息好。 江意惜頭腦混沌,睡不著,走去窗邊打開一扇小窗。 火盆里的火依然燒得旺,把院子照得透亮。誦經聲在靜謐的夜里響徹云霄,即使有惡鬼,也不敢來勾李珍寶的魂吧? 第346章 脫險 夜空澄徹,沒有一絲浮云,那勾像船一樣的下弦月異常明亮。 透過茫茫夜色和清輝,江意惜似乎看到遠得不能再遠的地方,那里有一張白色小床,上面躺著一個渾身插滿管子的姑娘。幾個穿白色長衣的人圍繞著她忙碌,還一個穿著奇異衣裳的男人在一旁焦急地望著她…… 江意惜嚇得眨了眨眼睛,那一幕一下消失了,只有眼前的火盆及天上的弦月。 想到剛才那一幕,哪怕躺著的那個姑娘跟李珍寶沒有一絲相像的地方,江意惜還是肯定她就是李珍寶的前世。 這是不是說,李珍寶在那里也是命懸一線,大夫正在搶救? 兩邊都在爭搶她。誰輸誰贏,在此一“戰”。 江意惜覺得,不管哪一邊贏了都好,李珍寶就不用再遭罪了。 這時,上房里突然跑出一個和尚。江意惜認識,是老和尚的七弟子戒七。 他跑到東廂房門口大聲說道,“雍王爺,快,貧僧師父有請?!?/br> 聲音急促,透著悲涼。 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叫清醒過來。 雍王奔出屋問,“寶兒不行了?” 戒七道,“還有一口氣,你快去?!?/br> 感覺是臨終告別。 “我的寶兒……” 雍王趔趄著跑去正房,李凱和鄭玉也跟過去。 守門的人只讓雍王進去,把李凱和鄭玉趕了回來。 李凱抹了一把眼淚,鄭玉眼睛通紅。 大概一刻鐘后,戒七又跑來東廂。 李凱問道,“我meimei怎么樣了?” 戒七道,“只剩最后一線生機了。若是不行,就……唉!”他搖搖頭,又道,“貧僧師傅請江施主帶著那只叫花花的貓過去一趟?!?/br> “meimei……” 李凱身子晃了晃,被李三公子扶住。 鄭玉說道,“貓能鎮邪,快讓孟大嫂帶花花過去?!?/br> 他已經看出,李珍寶的病不止身體不好那么簡單,還伴隨著魂魄不穩。 江意惜已經聽到戒七的話,她抱起花花走出門。 李家兄弟和鄭玉都向江意惜懷里的花花抱了抱拳。 李凱道,“花花,若你能讓我meimei活過來,我定送你大禮?!?/br> 江意惜抱著花花進了上房,上房廳屋和西側屋、西屋里坐滿了和尚,足有上百人。他們都閉著眼睛,雙手合什,反復誦著“地藏經”。 屋里的聲音更加震耳欲聾。 走過廳屋,進入東側屋,屋里到處貼著“符”,坐著寂蒼主持和幾個尼姑,她們閉著眼睛在念經。 戒七推開東屋門,給江意惜比了個“請”的動作。 江意惜緊緊抱著花花走進去。 戒七把門關上,坐在靠門的一個蒲團上。 屋里,穿著素衣的李珍寶靜靜地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如死了一般。雍王坐在床邊拉著她的手,眼淚巴巴地看著她。 屋里各處貼滿了“符”,地下燃著一排排蠟燭。愚和大師盤腿坐在蠟燭正中,一手合什,一手不停轉著佛珠,朝李珍寶方向閉目誦經。 江意惜踩著蠟燭之間的縫隙走至愚和大師的身邊。 輕聲喚道,“大師?!?/br> 愚和大師沒睜眼睛,指了指一旁的一個蒲團,只說了兩個字,“坐下?!?/br> 江意惜盤腿坐下,把花花放在腿上。 江意惜閉上眼睛,極其虔誠地誦起了“地藏經”。 大概兩刻多鐘后,花花越來越急躁,不停地用四肢撓著,江意惜的裙子和衣裳被它抓出一條條口子。 突然,花花一躍而起跳上李珍寶的床,圍著她轉了一圈?;ɑㄓ汁h視屋里一圈,跳上供菩薩的高幾,跳上房梁,跳去窗臺……像瘋了一樣在屋里跳了一圈,又蹲去李珍寶身邊,邊用舌頭舔她,邊沖她喵喵叫著。 江意惜聽不懂在花花說什么,但肯定它不是簡單純的貓叫。 老和尚的念經聲更加急促,手中的佛珠也轉得更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