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奇葩一家親 第29節
老大夫瞇著渾濁老眼,仔細端詳著大粗碗里還沒吃完的菜,片刻后問:“呂家媳婦,你們這是誤吃了蛇床子,才中了毒?!?/br> “蛇床子?閔老爺子,你是說,我們肚子痛,是因為吃了蛇床子?” 呂家人震驚。 想都沒想到,他們中毒,竟是吃錯了東西。一家子人先前,還以為是被投了老鼠藥來著。 院子外,站得老遠的衛子英,聽到老大夫的話后,烏黑眼睛蹙了蹙。 她小腦袋微垂,尋思了一會兒,便背起小手,一副小老太太的樣子,往舊宅走了去。 果然啊,又是呂三丫…… 呂三丫是有多恨呂家那幾口人啊,不然怎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毒她們。 前頭用蛇,現在用毒草…… 算了,統統看不懂,還是不摻合了。 回去繼續打鞋掙錢吧。 衛子英離開,這邊,衛良忠抖著煙桿,端著臉道:“呂家的,你們是咋回事,蛇床子和胡蘿卜秧都分不清楚了嗎?這個季節的蛇床子,都在散花了,咋還能吃錯?” 蛇床子又叫野胡蘿卜和野茴香,一到春天,滿山遍野都是,在未散花前,那苗子瞅著和胡蘿卜秧子幾乎一模一樣,連味道都有些相近,很容易攪混。但若是散了花,那看著就完全不一樣了,哪怕是不認識它的,都能一眼看出這玩意是野草。 蛇床子這種東西,根和葉都有毒,全身唯一沒有毒的,就是它結出來的果。這果子還是味中藥,有驅寒治濕疹的功效。 農村人,幾乎就沒有不認識它的。像他們左河灣,一到夏天蛇床子結果后,就會滿山遍野去薅蛇床子的蛇粟子,然后晾干了送去收購站換錢。 錢大媳婦聽到閔老大夫的診斷,不喜地歪了呂二媳婦一眼,“合著是你們自己不長心,吃錯了東西啊,嚇死我了,我還以為真有人投毒呢?!?/br> “可不就是,呂二媳婦你也是的,事情都沒弄清楚就瞎嚷嚷,搞得我們左河灣好像都是壞人似的?!?/br> “丟人都丟到外面去了?!?/br> 可不就是丟人丟大了,知青辦的人還在呢。 還好只是場烏龍,今兒要是真有人投毒,他們生產隊名聲怕是要壞了,還一壞就壞到市里頭。以后,隊里就是想評個啥優秀標兵,怕都要成問題。 “行了,沒啥大事,這兩天去山上挖些蒲公英回來,多吃幾頓,就能清了蛇床子的余毒?!?/br> 人老成精,閔老大夫聽了幾句,就知道左河灣的村民,都不待見這呂家,老人家沒心情摻合左河灣的官司,診斷完后,就讓錢大送他回去。 呂家人被朱標強偷孩子的事牽連,現在極不得人待見,除了自家親戚,十里八鄉誰都不愿意和他們走動,這閔老大夫也聽說過這事,這會兒是一點都不想留在呂家,連呂家的板凳,他坐著都嫌烙屁股。 老人固執,一刻都不愿久留,才歇了口氣的錢大,認命將人背起來,給送回了河對面。 老大夫前腳剛走,后腳張冬梅幾個就把呂家五個丫頭找回來了。 今兒上午一直下著毛毛雨,呂家五姐妹起床后一人啃了個喂小豬崽的地瓜,就背著背簍出了門,因著沒吃別的東西,這五個倒是沒中毒。五個女孩這會兒褲腳衣袖全打濕了,背簍里都裝著草,剛回到家,還沒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先前還一副虛弱無力的呂大媳婦和呂二媳婦,打了一頓。 這兩婆娘打人是真打,心比那鐵還硬,不知道的,怕還以為她們是這五個閨女的后媽呢。 不,就是給人當后媽的,也會做做樣子,不敢這么揍人。 西南地區,重男輕女可是說是全國最輕的,大家雖然喜歡男娃,但女娃也照樣喜歡,縱觀整個左河灣,還沒有一家像呂家這樣,不把閨女當人看的。 被打的五個閨女,膽怯地站在原地,想跑又不敢跑。大丫年紀大一些,吃的棍子最多,而這其中,唯有呂三丫不閃不避,埋著頭任由這兩個女人的棍子落到自己身上。 這會兒沒人注意到她,若是衛子英在這里,應就能發現,呂三丫垂下的臉上,那驚人的癲狂表情。 “說,昨天晚上的胡蘿卜秧子,是誰拿回來的。鼻子上的兩個洞是被戳瞎了還是怎么著,蛇床子和胡蘿卜秧子都分不清了?!眳未笙眿D狂揍了自家三個閨女一頓后,氣喘吁吁盯著呂大丫和三丫,還有四丫。 “一群丫頭片子,想毒死我們不成,今兒不許吃飯,餓上兩頓,長長教訓?!?/br> 眾人看著兩婆娘打閨女,心里都不是滋味,但卻沒人敢上前制止,連衛良忠這個生產隊隊長,臉上都一片冷漠,似乎見怪不怪。 不是大家不出聲,而是這個時候誰要敢上前說她們,這兩婆媳保準會混不吝的,讓他們把這幾個丫頭領回去。 這種事,發生過好多次,久了,大家便也懶得再說了,只私下感慨五個丫頭投錯了胎,投進了呂家。 其實大伙是有些看不懂呂大媳婦的,要說呂二媳婦重男輕女,為了兒子打閨女吧他們還能理解一下,但呂大媳婦時不時打閨女是為了啥,而且很多時候,打閨女的借口還和呂二媳婦一樣,都是為了呂和平。 說難聽點,那呂和平又不是她兒子,為個侄子打閨女,有她這么當媽的嗎?就算是沒生兒子,想讓侄子給自己養老,那也不必虧待自己親閨女…… 眾人都覺得,呂大媳婦腦袋有問題。 呂家媳婦打閨女,大伙都懶得再看了,衛良忠招呼著知青辦幾個人出了呂家,其他人也各自散了去。倒是錢大媳婦有些不忍心,朝還在打人的兩個婆娘說了句:“我說,你們兩悠著點,五個閨女還要干活呢,打這么重,要是出了啥事,落下的活,讓呂和平去干啊?!?/br> “打一頓,能出啥事?!?/br> “讓和平干,想得美,就是腿斷了,也得給老娘爬起來干活?!?/br> 兩婆娘聽到錢二媳婦提呂和平,別說,下手還真輕了些。 錢大媳婦見狀,鄙視地瞥了兩人一眼,嘆著氣,也出了呂家院子。 溝子前的黃角樹下,衛良忠和知青辦的人寒暄了幾句,便將人送出了溝子,而那個姓王的知青,似乎很不滿意這次的結果,張嘴,欲言又止了好幾次,似乎還想和知青辦的人搬弄一下衛永民和陳麗的事。 劉平陽瞅她這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張嘴就是一頓批,明里暗里在說王知青搬弄是非,害得知青辦的幾位同志勞師動眾下鄉,卻沒討到好。 知青辦幾個臉有點掛不住,一出左河灣就灰溜溜的回了西口市。 送走人,衛良忠看著大伙都在,順嘴叮囑了一下生產隊的成員,“開了春,地里的野菜都沖出來了,你們平時多注意一點,可別和呂家一樣,吃到了啥要命的東西?!?/br> 周柄毛家的,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道:“當誰都和呂家一樣,啥都讓孩子們做啊,那幾個閨女才多大,分不清胡蘿卜秧和蛇床子,不是很正常嗎?!?/br> “把蛇床子當菜吃,老娘活了三十幾歲第一次聽說,缺德事做得太多,遭報應了,活該?!币慌?,周柄貴媳婦抱著已經七八個月的三柱,往呂家方向啐了一口。 禍害遺千年,呂家那老虔婆,怎么就沒被毒死了。 毒死了,她肯定會既往不咎,高高興興去呂家吃席,還會花幾個錢,給買串鞭炮放一放。 周柄貴媳婦看著懷里呆呆傻傻的兒子,那是恨死了呂婆子。 就算公安那邊說,呂婆子和朱標強偷小孩沒關系,她也不信。直覺告訴她,她家三柱變成這樣,和呂老婆子脫不了干系。 這死婆子,命咋就這么硬呢,呸…… 衛良忠瞅著周柄貴媳婦臉色跟調色盤似的,知道她是恨上呂家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衛良忠是真不想隊里再出點啥事,趕忙轉移話題,道:“今兒永民的事,多謝大家幫忙了,過幾天,良峰家新媳婦進門,到時候,大家一起去喝杯茶?!?/br> “啥,真要辦了?衛大伯,永民是啥時候和那知青處的,咱們咋都沒聽說過?!?/br> 沒了呂家這一茬,大伙又把關注目標放到衛永民和陳麗身上。 先前雖然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給衛永民打包票,但事實上大伙全都是懵的,啥也不知道。 衛良忠若有其事,慢吞吞道:“兩人都處了一年多了,只是一直沒上門罷了,那閨女家里有些不同意,冬月的時候,還請假回去了一趟,就是為了說服家里人,好不容易她家人同意了,兩小年輕卻沒把持的住,鬧出這種事?!?/br> 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楞是沒讓人看出啥。 大伙一聽,還當這兩人是真過了家長這一關的,打趣了幾句,便紛紛問衛良峰家什么時候給兩人辦酒。 衛良忠道:“在挑日子呢,這個月哪天日子好,就哪天吧。行了,散了散了,都中午了,回家做飯吧,下午男人們都去田里,趁著這兩天把田梗給全搭出來,免得天放晴了,田漏水?!?/br> 衛良忠頓了頓,又道:“這段時間,隊里的幾頭牛喂好點,要不幾天,老牛們就得下田了,可不能讓它們吃不飽?!?/br> “衛大伯,你放心,咱們就虧了自己,也不能虧了老牛,下午我帶幾個媳婦去良山西側那邊薅野桑,老牛喜歡吃這個,那邊有一片,保準老牛們吃得飽飽的?!卞X二媳婦聽到喂牛,忙不迭出聲道。 ??墒巧a隊的勞力,這眼看著就要下田,不給它們喂出點膘來,哪來力氣犁地啊。 衛良忠嗯了一聲,和大伙打了聲招呼,抽著水煙,扶著衛老太去了舊宅。 今兒真是多事的一天,這一茬一茬的,差點讓他應付不下來。 老二家也真是,事到眼前才來找他商量。要不是昨晚永華截到了永民,陳麗也沒亂嚷嚷,并答應了衛家的安排,這事,怕是還有得鬧。 永民這臭小子,出息了,竟不聲不響干出這種事,老衛家的臉都被他丟光了。 衛良忠心里想著丟臉,左河灣的村民心里,可不也這么想。 反正就覺得,衛永民太哪啥了,還沒結婚呢,就把人家女的肚子搞大了,以往對他的好感,這會兒突然間就沒了,連同大家還沒見過的陳麗,也被暗暗呸了幾句。 俗話說的好,一個巴掌拍不響,衛永民猴急,那陳麗不也那啥。 不然咋就能弄出個孩子…… 大伙心里面怎么樣,衛良忠沒心思去猜,到了舊宅,門一關,就趕忙把事情告訴了衛老太。 這事,他也是昨晚半夜才知道。 衛老太到現在還懵著呢,完全不知道衛永民這兒發生了啥,等聽完衛良忠的話后,她哎喲一聲,整個都差點摔到地上。 “造孽哦,黃土都埋到脖子了,老婆子卻沒守好家里的后輩,讓他干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老大,咱老衛家臉丟光了?!?/br> 衛良忠一把扶住老太太:“娘,你穩著點,沒事,這事過了,他倆是情投意和,知青辦的人也走了,永民出不了事?!?/br> 衛老太緩了一會兒:“出不了事,也丟臉啊。老大,等永民回來了,你,你去告訴老二,給我打,打得他三天下不了床?!?/br> 衛老太是真生氣。 衛良海才幾歲她就守寡,一守就守了四十年。寡婦門前是非多,為了不讓人說老衛家閑話,她是最看重自家名聲的,如今臨到老了,她守了半輩子的東西,卻被個不孝子孫給弄沒了,這簡直是在挖她的心口子。 衛良忠見老太太氣得不輕,忙不迭哄道:“行,打,到時候,我和老二一起打?!?/br> “啊啊啊……”一旁,衛良海也黑著臉,比手畫腳的啊了幾聲。 衛良海又聾又啞,但耐不住他聰明,先前知青辦的人來左河灣,他就通過比手畫腳,從眾人那里打聽到了個大概,知道自家侄子干壞事了,還把知青辦招惹來了,所以這會兒他也想打人。 衛老太:“對,你們三兄弟一起打,打得他知道什么事該做,什么不該做?!?/br> 屋檐下,聽著衛老太喊打的衛子英,覺得今兒他叔這一頓揍,怕是跑不掉了。 到了這會兒,衛子英也弄明白了怎么回事。 難怪她奶早上的時候,一臉沒啥事的樣子,敢情昨夜他們趁她睡覺,就已經商量好對策了啊。 她爺和她爸,拿著大爺開的結婚證明,去公社蓋章,她叔和未來二嬸子則拿著這張證明,去市里辦結婚證……只要結婚證一出,就算知青辦的人真上門,也不敢抓她二叔。 而她二嬸…… 沒見過人,衛子英不好評價。但是從一家子以最快速度把這事定性的樣子,這位二嬸,怕是心里還有點別的想法。 衛良忠安撫好老太太,抽著煙離開了老宅,衛老太心里不得勁,唉聲嘆氣躺到了床上。 衛良海啊啊啊著安慰了一會老娘,就出來給衛子英做飯。 吃完午飯,衛家幾口人還沒回來,衛子英久等不到她奶來接她,干脆也不搓谷草了,甩著胳膊,跑去衛良忠家找衛志學說了會話,從衛志學那里拿了兩顆糖,然后便去了潘家。 已經下午了,潘玉華和她爸早就從集上回來了,她想去瞅瞅她的草鞋有沒有賣掉。 小丫頭一蹦一跳從衛良忠家,還沒走到潘家,就見前邊呂三丫挑著一擔子水,踩著一地稀泥,深一腳,淺一腳往從井口走了過來。 她肩上挑的是大人用的水桶,許是力氣不夠,桶里的水只裝了一半,但就算一半,也將她瘦弱的身體,壓得彎了下去。 “三丫jiejie?!?/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