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奇葩一家親 第27節
潘玉華沒真的送她,看著慢悠悠離開的小丫頭,瞳底的笑意逐漸被沉思代替。 衛二叔要娶妻了。 這個妻…… 算了,這是衛二叔的事,她貿貿然去說一些還未發生的事,不定別人會把她當什么。 自己的選擇,自己承擔。有些事,不定衛二叔從一開始就知道,并還樂在其中呢,沒見二十年后,衛二叔就算知道了真相,他也不愿意放棄嗎。 潘玉華拋開衛永民的事,繼續砍豬草。 衛子英踩著泛黑的天色,散漫地往家里走,路過河灘竹林時,她眼前余光一瞄,竟看到竹子那頭有個隱隱綽綽的影子。 這個影子身高不高,有些消瘦。 影子似乎很急,手里提著一大把有點像胡蘿卜葉子的東西,快速往溝子這邊奔。衛子英眼神好,一瞅見這影子,就咻地一下蹲到竹籠子下,把小身板藏了起來。 奔過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呂家三丫。 衛子英從正月初八后,就再沒見過呂三丫了??煲粋€月沒見,呂三丫的精神頭,好像比以前好了一些,臉色不再如當初第一次看到時那般黯淡無光。眼睛中的陰霾,似也得到了某種釋放,看著不再陰沉沉的。 但甭管怎么變,衛子英都有點怵她。 衛子英躲在竹籠中,瞅著呂三丫跑出竹林,等她走遠后,她才一臉納悶地從竹籠里站起來,然后歪頭,揪著小眉頭,若有所思地盯向呂三丫的背影。 片刻后,她闔下眼睛,小腿一邁,往呂三丫過來的方向走了去。 沒走幾步,衛子英就停下了雙腿,然后彎身,從地上撿起了一株形似胡蘿卜葉子,但卻開了白花的草。 她烏黑眼睛盯著這株野草看了一會兒,旋即后退兩步,拿著草和河灘邊長的野草對比了一下,然后一臉疑惑,慢吞吞上了回家的石梯。 回到衛家,蘇若楠也弄了一背牛皮菜回來了,這會兒正小聲和在屋檐下砍豬草的錢二媳婦聊著天,看兩人那神情,衛子英不用想,都知道他們是在說她二叔。 衛子英其實是很看不懂隔壁這位鄰居的。 她奶他們都說,周大紅是棒槌,但在衛子英看來,錢家的這位二表嬸才是真正的棒槌。 她沒有一天,不和她奶懟的,每次都還有點懟不贏,但懟完之后,又熱心腸的很,就拿今天這事來說,這要換成其他人,她二叔的事怕不是早就在左河灣傳開了,可落到錢二表嬸這里,人家卻好心的,楞是割草割到了鳳平莊,去確定消息。 確定消息是真的,回來也沒到處嚷,反而第一時間告訴她奶。 衛子英是真看不明白,這位表嬸和她奶的關系。 衛子英這會兒沒興趣再聽她二叔的小八卦了,玉華姐穩如磐石,聽到消息連個表情都沒有,那二叔肯定是不會有事,不但不會出事,那位叫陳麗的知青還有極有可能會成為她的嬸子。 衛子英手里甩著野草,慢吞吞進廚房。 這會周桂已經把飯煮好,正在做下飯菜。 今晚是牛皮菜,這牛皮菜雖然是豬吃的東西,但其實營養價值很高,就是口感不怎么好,但這也只針對不會吃的人,周桂廚藝很好,知道炒出來不好吃,于是便準備涼拌牛皮菜。 在西南這邊,只要是菜,就沒有不能涼拌的。 周桂把牛皮菜葉柄上的筋絲抽掉,然后切成小段,放進沸水里煮上兩三分鐘,再撈起來晾干。等到菜完全散了熱,拍些姜蒜沫,放點調味料,直接給涼拌了。 她才把菜涼拌好,一抬頭,便瞅見衛子英拿著根野草,一顛一顛從門檻爬了進來。 農村的門檻特別高,都到了衛子英的胸口,她爬進屋,順手就把手上的野草,丟進了豬草堆里。 “英子,別啥都往豬草里丟,撿出來,你拿的可不是豬草?!敝芄鸪蛞娦l子英丟的東西,忙出聲道。 衛子英一楞,彎腰撿起來:“不是豬草?” “豬也不是啥都吃的,別看這東西像胡蘿卜,但它不是胡蘿卜秧,這叫蛇床子,有毒的,豬不吃?!鞭r村人,什么草有毒,什么草沒毒,比起有些不靠譜的醫生還清楚。 這蛇床子,就是鬧饑荒,都沒人敢去挖它吃。 這東西,吃多了可是要人命的。 “有毒?”衛子英大眼睛驟然一睜,瞅著手上的野草,驚訝道:“那呂三丫弄這東西回去干啥?” 呂三丫弄毒草…… 統統好像又發現什么不得了的事了。 上次她抓蛇,結果呂家五口被咬,這次她弄毒草……呂家該不會又有人要倒霉吧? 嘶…… 這三丫到底和呂家有什么仇,什么怨??? 衛子英小眼睛微轉,稚聲問:“奶,呂三丫弄毒草回去,不會當胡蘿卜秧吃掉吧?!?/br> “呂老婆子眼瞎了,才會把蛇床子當胡蘿卜秧吃?!敝芄鹫f著,從水缸里盛了幾瓢水,倒進鍋里溫著,晚上的時候洗腳用。 “你爸和你叔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英子你先吃飯,吃了,玩一會就去睡覺?!?/br> 小孩子不耐餓,周桂說著,給衛子英盛了一碗地瓜飯,再往碗里夾了一些菜,讓她先吃。 “嗯?!毙l子英一笑,把蛇床子丟到地上,很愛干凈地自己去水缸里打來水洗手,然后便端起飯碗,開始吃了起來。 肯定是統統想多了。 大家都認識蛇床子,呂三丫才不會傻得用蛇床子來做壞事。 衛子英坐到門檻邊,挪動著腮幫子,一口氣吃完一碗飯,然后就撐著了。 天已經完全黑下,但衛家幾口人卻還沒回家,衛永華兄弟不見影,衛志勇這兩讀書的也沒回來,等在家里的衛良峰三口人,都沒心思吃飯,牽腸掛肚的時不時就往河灘那邊望。衛子英吃完飯,和隔壁二牛一起玩了半個小時的紙飛機,就被她媽給拽回來,洗手洗腳,丟進了被窩。 衛子英從潘玉華那里探了底,知道自家二叔不會有事,腦袋擱到枕頭上沒幾分鐘,就睡了過去。 次日,天空下起了綿綿細雨。 二四八月亂穿衣,西南這邊,春季一下雨,溫度就是極速下降,頭一天衛子英還能穿著單衣單褲到處跑,天一亮,就又被她奶給裹上了小襖子。 因為下雨,和潘玉華約好的去集市,衛子英是沒辦法去了。 早上起來,哥哥們又去上學了,昨兒讓一家子人擔心的衛永民,也沒在家。 不,不在家的人可多了,她爸媽不在,爺也不在,只有她奶在廚房里忙著煮豬草。 “奶,我爺他們呢?”衛子英扒在廚房門口,看著河灘下煙霧裊裊的河面,疑惑問。 周桂忙里忙外,抽空道了一句:“他們有事,英子,快過來吃飯,等會兒我送你去你老太那邊,你在溝子里那邊玩,奶要去集上一趟?!?/br> “我二叔回來了嗎?”衛子英瞅著一副沒事的周桂,狐疑問。 昨晚她睡太早,還睡成了一只小豬豬,她爸有沒有在甘華鎮上截住二叔,她一概不知,她現在很好奇,她奶這會兒為啥這么穩得住。 “小孩家家的,管這些做啥,快吃飯?!敝芄鹦搜坌l子英,端了飯稀飯給她,便又忙起了自己的事。 吃完飯,衛子英就被她奶無情的送去了溝子里。今兒雖是趕集日,但因著天公不作美,下了雨,倒是有好多人都沒上集。潘玉華和她爸雷打不動去了集上,衛子英沒小伙伴可以玩了,坐在舊宅的屋檐下,認真的搓起了谷草。 一個多月過去了,誰也不會想到,衛子英這段時間已經靠賣鞋,掙了五塊多了。 這年頭,五塊錢都快抵農村一家人,一個月的收入了。 自從衛子英掌握了打鞋的程序后,一天可以打上四雙鞋子了。這些鞋子全是潘玉華幫她賣的,到現在,衛家人還只認為,衛子英打草鞋只是在鬧著玩,畢竟她年紀太小,誰也沒想過她會真的掙錢。 而衛子英也只第一次掙錢,告訴過家里大人,后面就再沒提過,每次從潘玉華那里接過錢,她就往她mama給她弄的小錢袋里裝,還是只進不出的那種。 衛子英呆在老宅專心搓谷草,這一搓,就把自家的事給拋到了腦后。 然而,有些事,該爆發還是得爆發。 還沒到中午,左河灣對面不遠處的石墩子橋上,一群人浩浩蕩蕩往溝子這邊走了過來。 溝子這里視線很廣,家家戶戶的大門都是開向左河的,這群人一過來,下雨沒出工的人,幾乎就都看到了他們。 來的人很陌生,除了鳳平莊生產隊的隊長劉平陽和知青院的一個女知青大家眼熟,其他人,大伙一個都沒見過。 這群人一來,就指名點姓要找衛良忠。 來的人一共有十幾個,穿的很周正,長得也很精神,一看就和普通農民不一樣,其中一個帶隊的,看上去還有幾分領導威嚴。 別說,光看穿衣打扮,這群人還真有點唬人。 衛良忠今天沒去趕集,這群人說要見他,他提著長長的煙桿,就直接站了出來:“你們是哪個公社的,我怎么沒見過你們?!?/br> “我們不是公社的,我們是西口市知青辦的?!睘槭啄腥硕酥粡埬?,眼睛審視著衛良忠。 衛良忠抽了口煙,仿佛沒瞅出他神情,不明所以道:“知青辦?知青辦的來我們左河灣干啥,我左河灣又沒有知青?!?/br> 良山大隊的知青都集中在鳳平莊,所以,衛良忠這話,是完全沒毛病。 “衛隊長,知青院說你們隊里有人耍流氓,把一個女知青肚子弄大了,這不,知青辦過來拿人?!眲⑵疥栕焐险f正事,眼睛卻似有若無的往一起過來的那個女知青身上瞄。 那啥,還是那句話,鄉下人,十里八鄉都沾親帶故,說句不好聽的,衛家嫁去鳳平莊的閨女,還是他沒出五服的侄媳婦呢。 劉平陽雖然帶著知青辦的人來了左河灣,但卻是打心眼不想管這事。 本來吧,這種事民不舉,官不究,從衛永民在陳麗一出事,就急吼吼帶人去檢查來看,這兩人怕早就是一對了。這種情況,他們只需要等著喝酒就行,但耐不住,隊伍里出了個心思多的,有些事就是他不想,也得趕鴨子上架干。 “啥,耍流氓?” 衛良忠抽煙的動作一頓,一副很震驚的樣子,眼睛怒然大睜:“劉隊長,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這可是要人命的事?!?/br> 耍流氓這罪名一出,左河灣村民全都震驚了。 震驚的同時,還有些不相信。 他們隊里沒有知青,都是些知根知底的人,扒拉一圈,誰也不像那個會對人家女孩子耍流氓的人。 “那啥,是不是弄錯了,咱隊里怎么會出流氓?” “可不就是,咱們隊里一共三十幾戶,除了沒成家的那幾個小年輕,就只有良海兄弟是光棍,哪來的流氓?!?/br> “呸呸呸,周大媳婦,說啥呢……”一邊,同樣出來看熱鬧的衛老太,一聽周大媳婦提到三兒子,不干了,拐杖一揮,不輕不重往周大媳婦腿上敲了敲。 周大媳婦被敲,訕訕一笑,自打了一個嘴巴,忙不迭賠笑道:“那啥,老奶可別生氣,我嘴滑,嘴滑?!?/br> 衛老太老眼一瞪,哼道:“嘴滑也不能說我家良海,這種事,是能隨便說的?!?/br> 說了兩句,大伙又把注意轉到劉平陽身上。 這兒看熱鬧的人很多,鄉下女人,嘴巴特別會來事,你一句,我一句,反正說來說去,就是他們左可灣不可能出流氓,這事,肯定是污蔑。 鄉下人,平時吵吵嚷嚷,但隊里真要遇上事了,平時只要不是生死大仇,都會放下成見一致對外。這是戰亂那些年,每個村能立足,并生存下來的根本,這習慣,哪怕過了幾十年,依舊沒啥改變。 劉平陽被一群人說的頭大,轉身,看著一起跟來左河灣的女知青。 這女知青也不知道是年紀小,還是才下鄉沒多久,沒眼力的竟完全沒看出事情來,這會兒還抬頭挺胸,一副滿臉激昂的樣子。 劉平陽瞥著她那股勁,心里呵呵,想也沒想,就把鍋給推了出去。 “王知青,你來說。你不是給知青辦舉報,說衛永民對陳麗耍流氓嗎?正好,當著大伙的面,把事情原委說清楚,咱們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但也不能放過一個壞人?!?/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