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要緊，說什么賠禮的外道話?！彼伪R根擺擺手，“等你爹娘忙完再說，兩家人是該見個面，我們不方便去首都在懷省見面也使得，不一定非要折騰過來?！?/br>
    被打發走的宋妍很好奇他們談什么。

    剛剛他們說的都是些客套話，不知道她不在的時候會聊些什么。才見上面，幾個長輩的態度還是客氣多于親近、滿意。

    古代的女子還能躲在屏風后面偷看偷聽呢，她堂堂新時代社會主義接班人竟然不能聽，就很氣。

    等宋妍傳完話回去，她的哥嫂們都在家了。

    桌上的氣氛和她出門前截然不同，鄒彥儼然已經融入這個大家庭，她爹拉著鄒彥聊起民生大事，一副相見恨晚的模樣。

    到底發生了什么！

    李桂紅在廚房準備午飯，宋妍溜進廚房。

    “娘，我不在的時候你們聊什么了?！?/br>
    “能聊啥，不就是互相了解了解，和你相親差不多?！?/br>
    就聊這些能把一家人都收服？

    回想起第一次見面鄒彥的“語言藝術”，她好像有點明白。以他的智商情商，只要愿意，很容易讓別人親近他信任他。

    心里雖這么想，宋妍嘴硬道：“不愿意說就算了?！?/br>
    “來?！崩罟鸺t把位置讓給宋妍，“今天中飯你做。rou做一半，另一半我腌起來了，不能一餐就造完，小鄒說要待上幾天?！?/br>
    “好嘞。娘，我們吃紅薯粉圓子吧?！彼五瞪蠂?。上回鄒彥在國營飯店點了個排骨豆角燜花卷，典型北方菜。這回讓他見識一下南方的rou 淀粉一鍋出。

    這道菜不是樹灣隊當地的特色，而是宋妍前世學的。

    rou已經被切成塊，擺在砧板上。鄒彥買來的rou三肥七瘦，非常適合做紅薯粉圓子。

    豬是周邊生產隊養殖的。小孩們天天撈豬菜精心喂養了一整年，社員精挑細選，長得最好的一頭豬榮獲出欄的“殊榮”。屠宰場凌晨現殺，放到現在，正是最新鮮又排掉了異味的時候。

    新鮮的五花rou不需要腌制，宋妍將它們直接下鍋爆出豬油和rou香。

    肥rou釋放出自身的精華，由飽滿變得蜷縮，瘦rou煎出焦香染上紅褐色的焦化層。蔥姜蒜下鍋，在熱油中迅速被煸出復合香味。

    油星子在鍋中亂跳，豬油的焦香混合著姜蒜被爆出的香味強勢入侵整個院子。

    香味用它不容置疑的壓制力讓桌上的人停下了話頭。

    鄒彥見長輩們聊夠了，起身道：“我去廚房幫忙?！?/br>
    宋志強和宋虎想攔著，宋盧根敲敲煙斗：“去吧?！?/br>
    小金鳳張嘴，小鼻子一聳一聳的：“娘，好香啊，肯定是小姑姑在做好吃的，我也去給小姑姑幫忙?！苯饜凵徶肋@個小機靈鬼是用幫忙當借口，把她留在堂屋。

    小搪瓷盆里裝著潔白的紅薯粉，宋妍一邊往里倒熱水一邊攪拌。

    鄒彥道：“伯母，宋妍同志，我也來一起來，你們看看有什么能分給我?！?/br>
    母女倆齊齊回頭看他。

    李桂紅說：“哪用得著你，我們在這就行了，你出去喝茶吧?！?/br>
    鄒彥道：“我來學學?！?/br>
    寥寥數語讓宋妍想起那天為了試探他對家務分工的態度故意說自己不會做飯，現在當場被抓包，她暗暗吐舌。

    李桂紅和鄒彥還在推拉，宋妍已經和好紅薯粉，放下筷子說：“娘，讓他幫忙吧，這個粉太燙了，讓他來搓圓子。鄒彥同志，你在那洗個手?！?/br>
    鄒彥走到宋妍身邊。

    鍋里的rou已經燜上，圓子再不下鍋就遲了，李桂紅不再堅持。

    鄒彥低頭看宋妍，問：“搓多大的圓子？”

    宋妍用手比劃了一個直徑三厘米的圈：“差不多這么大就行?！?/br>
    見鄒彥直接上手，她連忙提醒：“這是開水和的面，小心燙手?！?/br>
    “不燙?！编u彥揪出一個大小合適的面團。

    宋妍一起搓圓子，起初她也覺得不燙手，捏成型之后不自覺“嘶”了一聲。

    “抱歉，是我手粗沒感覺到燙。你別動手，哪里不對你說一下?！编u彥用手臂格住她繼續伸向搪瓷缸的手。

    有人代勞宋妍樂得輕松。

    她揭開鍋蓋，鍋里的豬rou被醬油包裹，每一塊都是亮亮的紅褐色，燜rou香混合著熱氣爭先恐后往上撲。

    她將已經搓好的圓子挨個鋪在rou上面，湯汁還沒收短，圓鼓鼓的白色丸子有一半浸透在深色的rou汁中。

    蓋上鍋蓋，只等柴禾將rou香煨進圓子的每一絲縫隙中。

    廚房里的幾人被香味包裹住，反而漸漸聞不到，只有堂屋的老老小小們饞蟲都被勾出來了。聞得到吃不到真煎熬。

    時間差不多，宋妍再次掀開鍋蓋。紅薯粉圓子已經發生質變。

    熟了的紅薯粉圓子由白色變成半透明的灰色，凹凸不平的表面掛滿燜rou的湯汁，一個個晶瑩透亮，色澤誘人。

    未婚夫妻的初次合作大獲成功。

    鄒彥露出隱約的笑意，可惜宋妍沒看到。

    沒一會兒，菜都燒好了。李桂紅將不常用的木質長方形托盤拿出來擦洗干凈，鄒彥一道一道往上面擺菜。

    “小姑姑！你好慢呀，我都快餓死了，已經餓得走不動路了?！毙〗瘌P抱住宋妍的腿不撒手。

    “好啦，現在可以吃飯了?！彼五龠菀宦?，艱難地把她抱起來，放到板凳上坐好。三四十斤的撒嬌，著實有點沉重。

    飯桌上，咸香彈牙紅薯粉圓子和軟爛入味的燜rou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一斤rou和小半盆粉的圓子，大家都吃得很滿足。

    鄒彥稍微放心，不用再擔心宋妍去部隊吃不慣了。

    “爺爺，伯父伯母。我這回過來不僅是見長輩，還想和宋妍同志領證?！编u彥尋了個時機說出自己的期望。

    宋家人被他那封信打了預防針，這會兒倒不算太驚訝。宋妍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繼續往下聽。

    宋志強問：“結婚我們同意，只是會不會太趕了？”

    “工作我都已經做好。家屬院批下來了，家具在打，我父母也回信說很高興能和您結成親家?！编u彥從包里拿出收音機，以及紅紙包著的大團結，真誠地對幾位長輩說，“聘禮也準備好了。收音機給長輩們解悶，有自行車出門也方便?！?/br>
    “你騎來的自行車是聘禮？”宋虎驚訝道。

    鄒彥點頭：“昨天在市里買的?！?/br>
    幸虧沒問他為什么要騎那么遠的路，宋虎一陣慶幸，不然他這個大舅哥面子都要丟光。

    宋盧根搖搖頭：“你這孩子，聘禮準備得太厚了?！彼麄兗页税炎孕熊囀找魴C讓兩個人帶回去也添不了多少東西。

    “因為能用上我才準備的，大哥二哥經常要到處跑，有輛車更方便；收音機可以聽新聞和領導人講話，還能收聽一些娛樂節目。宋妍和我結婚以后，家里肯定冷清些，我做不到經常過來，只能讓爺爺和伯父伯母聽收音機解悶了?！?/br>
    一番話說得李桂紅既舍不得宋妍嫁人，又有點熨帖：“你想得是不錯，不過莊稼人用不上那些，沒得放壞了。你們到時候帶回去?！?/br>
    rou啊糕點啊這一類東西，女婿拎上門娘家人該收就收了。自行車和收音機可不是小東小西，她不貪這些。

    “伯母，我們在部隊更用不上。還是放在這里能發揮作用。要是有自行車，二哥今天出去辦事也能少累一會兒?！?/br>
    “就那幾腳路哪能累著他啊?！?/br>
    沒能插上話的宋妍：你們是不是忘了，剛才還沒同意去領證呢……某人未免太心機！

    眼看推來推去要推到晚上了，宋志強說：“要不自行車留下，收音機你們帶回去?！?/br>
    宋妍覺得收音機的潛在作用很大，她說：“收音機也留下吧。鄒彥同志說得對，有一臺收音機能多了解新聞，知道外面究竟是什么樣子。學校是要復課，但以后會教什么東西誰也不知道，小金鳳多聽聽兒童節目也不錯?！?/br>
    她記得，復課以后的教學安排和之前大不相同。

    “你這孩子?！崩罟鸺t嗔她。

    “宋妍同志說得對。伯母，我買這幾樣并不是為了排場或者面子，而是因為實用?！?/br>
    未婚夫妻輪番上陣講道理，長輩們終于不再推辭。一時間屋里安靜下來。

    鄒彥專注的視線越過宋家大大小小七八口人看向宋妍：“宋妍同志，我們出去走走吧?！?/br>
    幾雙眼睛齊刷刷盯著宋妍。

    她輕咳一聲，起身走到鄒彥旁邊：“中午吃得太飽，我出去消化一下?！?/br>
    第22章 獨處

    走出院子，兩人終于迎來獨處機會。

    “宋妍同志，謝謝你?！编u彥放慢腳步等宋妍跟上。

    “我們要這樣互相稱同志到什么時候？”宋妍忍俊不禁，“謝我什么?！?/br>
    “你在長輩面前幫我說話?！?/br>
    “這算什么。嚴格來說，收音機留在家里你比較吃虧吧?！?/br>
    鄒彥停下腳步，看著她的眼睛：“孝敬長輩是應該的。你能同意領證就是我的幸運。宋妍，我會努力，絕不讓你以后覺得結婚‘吃虧’?！?/br>
    他灼熱的眼神中倒映著宋妍的臉，宋妍偏過頭：“看你表現?！?/br>
    “我要和你說一句對不起。結婚后，我沒辦法像其他人家的女婿一樣經?；卦栏冈滥讣?。我父母也不能在結婚前過來見你一面。如果我有任務，可能幾天甚至幾個月不能在家陪你。這些事都只能委屈你?！?/br>
    宋妍展顏一笑：“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吧，知道你是軍人的時候我就想到過這些，還用等你現在告訴我?！彼p捶他的胸口。

    鄒彥捉住她沒來得及收回的手，收攏掌心?；蛟S還會有更極端的情況，但他舍不得放手。

    宋妍被他手心的熱度燙到，但還是沒掙扎。都快領證了，握個手不過分吧？

    “還有別的情況必須和你坦白?！编u彥自然地將握手改為牽手，拉著宋妍慢慢往前走，“小田，我姐的孩子，之前沒有和你說明白?！?/br>
    他冷哼一聲：“小田父親那頭的人在我姐犧牲后虐待他，所以我從那家人手里把他帶回來了?！?/br>
    “他們怎么敢！一個孩子，而且是軍人家屬和烈士的后代，沒人舉報？”宋妍氣得捏緊他的手。

    “不敢說罷了?！编u彥眸光微沉，“我已經替我姐討回公道?！?/br>
    “小田現在一個人在部隊？”

    “嗯，不方便帶著他出遠門?！彼忉尩?，“我想和你說的就是這個。我每個月給十五斤糧食，托家屬院一位姓花的嬸子幫忙照顧小田。我姐的撫恤金已經替小田要回來，將近八百元，我父母也會寄錢票給小田?！?/br>
    “你說這些是怕我到時候舍不得給小田花錢嗎？”宋妍笑道。

    “當然不是?！编u彥也笑了，玩笑似的輕輕捏她的手，“小田可是個小有存款的孩子?！闭f完他有點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