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墜玉 第20節
卞翎玉不在,她不怎么敢打。除妖而已,意思意思就好,她才沒有那么蠢搭上自己的命。 保命的桃木小劍被她掛在腰間,她路過了許多蜃境。它們都不值一提,琉璃玉笛劈碎了一個又一個,她在心中揣測:真正的不化蟾去哪里了? 如果那余孽親自掌控大局,她脫離蜃境絕不會這般容易。 她面色古怪,帶著有幾分看熱鬧的不懷好意。 難不成這清水村,還真有殘存意識的不化蟾?他們這群人中,剛好有它生前惦念的人? 對卞清璇來說,這無疑是一件好事,那個倒霉蛋危險,她就很安全了。甚至有時間去做一些別的事。 想到如今不太受控制的師蘿衣,她眼底沉了沉。 師蘿衣已經生出一次心魔,那么就早點生出第二次心魔吧。 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了,既然她那般愛重衛長淵,就從衛長淵下手。 已經三年,換一個人,恐怕早就對自己死心塌地,偏那個天生劍骨的少年劍修,仍在抵抗和搖擺。 這是她最好的機會,師蘿衣,他會成為你的心魔,讓你走向毀滅嗎? 卞清璇的運氣確實不錯,往往想要什么,便可輕易遇見什么。 她刻意去尋衛長淵,沒想到還真尋到了。 望著眼前一片沉肅的大殿,卞清璇眸光閃了閃,修真世家魁首衛家。 讓她來看看,衛長淵如今深藏在心中的心悅之人,到底是誰吧。 是自己,還是他的小青梅呢? 衛長淵站在廊下。 屋里傳出母親的咳嗽聲,衛父推門出來,蹙眉看向他:“長淵,你就非要如此固執,惹我與你母親生氣?!?/br> 少年沉默片刻,道:“父親曾教長淵,修者,成事不逆于天,行事不愧于心。師伯父為了天下眾生陷入沉眠,我們怎可在此時背信棄義,解除婚約?!?/br> 衛父冷肅的眼神看著兒子:“并非為父要你背信棄義,你也知如今衛家處境,千萬年來修真世家規矩嚴謹,故步自封,然而一代根骨不如一代,傳承已然漸漸喪失。數萬年過去,昔日恢弘還在,卻遠遠比不上宗門的底蘊,再無一人飛升?!?/br> “你是我唯一的兒子,衛家根骨最好的后輩,生來便寄予厚望。為父沒有把你留在家中,送你去蘅蕪學藝,腆著老臉與道君和公主攀親,只有一個愿望,我衛家能重振昔日輝煌,或得道君庇佑,能再次安穩數年,不被踐踏。修士與天爭,本就殘忍,你可忘了姜家的下場!千年基業毀于一旦,最后只留下姜岐一個黃毛小兒?!?/br> “道君固然大義,舍己成仁??刹灰股經]了道君庇佑,道君之幼女,尚且百歲,能成何事?不夜仙山失去主人,連護山法陣都已消散,你可知,歷來主人死去,護山道法才會消散,你還信道君仍然活著還能醒來?蘿衣如何能守住不夜山,守住她父親的基業,她只會被一群豺狼虎豹吞噬!你跟我說義?為父沒覬覦道君之機遇,不夜仙山之遺贈,已是最后的義,萬不能再讓你卷入這漩渦?!?/br> 少年握緊拳頭,固執道:“還有我師尊,我師尊會護住她。我也可以,我會更加努力修煉,護住她與不夜山,望父親成全!” “長淵,你終歸太年輕?!彼壑幸馕恫幻?,冷冷道,“去見見薛嬈吧,你師尊的侄女。她自小就心悅你,為父相信,你們會處得不錯?!?/br> 廊下風鈴輕響。 少年低著頭,他背著自己的劍,一言不發,沉默地跪下。 云轉風過。衛父拂袖離去。 少年抬起眸看向天幕,微微蹙眉,隱約覺出不對。身后長劍翁鳴,衛長淵神色冷了冷,識海清明不少,隱約記得自己似乎應該在另一個地方除妖,不該回到世家。 卞清璇在柱子后,見他快要掙脫蜃境,抱著雙臂,神色郁郁。 或許出現在衛長淵的蜃境中,她就注定不高興。若衛長淵移情別戀,她瞧不上他用情不專。但見他違抗父命,可笑地掙扎守著小孔雀,她又覺得郁悶。 她確信自己的溫柔體貼打動了衛長淵,可他最后還是選擇了初心。 她哪里比師蘿衣差?沒眼光。 說來說去,都怪這狗屁蜃境。她都能猜到,若衛長淵不打破蜃境,之后會發展成什么樣子—— 蜃境為了褫奪衛長淵的真身,會在他體內產卵,必定會令他反抗父母成功,娶了師蘿衣,與之交合。 她沉著臉,區區蜃境,還妄想與她搶人!還這么無用,都沒開始,便讓衛長淵覺出異樣。 那就讓她來幫它一把!卞清璇動了動手指,金色長笛飛向空中,籠罩的光暈無聲替代了蜃境。 改完,她彎起唇一笑:“衛家靈玉都已經借給我了,你這又是何必呢?” 長笛沉入卞清璇的體內,她臉上閃過一絲諷刺。也不知蜃境過后,衛長淵心里會多矛盾痛苦。但那又如何?阻她路者,她一個都不會憐憫! 今日之后,他必定會全力維護她,從而令師蘿衣心魔漸重。 無妄笛在空中發出淡淡金光,幻境須臾間轟塌重建。 衛母病重,還需一味藥。 衛家人人愁苦,試藥人承受不住仙藥的反噬,已經死了數十個。 衛父沉著臉,讓人捉了凡人孤兒來試藥。 正要灌下去,被一只手攔住。衛父側頭,冷聲道:“長淵,放手,我可沒教過你婦人之仁,你難道想看你母親死去?” 衛長淵抿了抿唇,奪過衛父手中藥碗,一口喝了下去。他啞聲道:“父親,別害人,母親需要人試藥,我可以做?!?/br> 衛父看向他,沉沉嘆了口氣。 夜晚,衛長淵方覺不對,他喝下的本是母親藥中最烈的一味九尾草,本該肝臟劇痛,可他只覺渾身發熱。 他忍耐良久,皺起眉,試圖把藥逼出體內。然而越運功,藥在體內流轉得越快。 他只能去院中寒潭泡著,然而那藥入體便無法紓解,衛長淵再怎么抵抗,也漸漸神志不清…… 月光下,一個身著輕紗的少女蓮步輕移走來。 她走入寒潭,溫柔地抱住少年灼熱的身軀:“長淵哥哥,是不是很難受,需要嬈兒幫幫你嗎?” 衛長淵睜開眼,眸中已經不清明,他口腔咬出血來,試了試召喚自己的輕鴻劍,卻沒有反應。 他用盡力氣,推開她:“走開,別碰我?!?/br> 薛嬈笑了一聲:“可這不是什么九尾草哦,是合歡丹,若不解毒,長淵師兄恐怕要爆體而亡。我知道長淵師兄有未婚妻,嬈兒也知道長淵哥哥不會喜歡我,今夜之事,只是全了嬈兒執念,我不會說出去,只要長淵哥哥不說,她不會知曉的?!?/br> 她攀附上去,猶如一條難以掙脫的水蛇,手臂抱住他,靠在他胸膛。 衛長淵眼前一片模糊,卻仍舊固執地想要推開她。 薛嬈還要再動作,卻驟然被一道力度擊飛,待她回眸,發現寒潭中的少年,已被人帶走。 “長淵師兄,你醒醒?!鄙倥辜钡赝屏送扑?。 衛長淵模糊地看見自己面前的影子換了人,啞聲道:“小師妹?” 少女破涕為笑:“是我,長淵師兄,你沒事了?!?/br> “我現在中了丹毒,你離我遠一點?!?/br> 卞清璇擔憂道:“怎么會這樣?” 少年艱難地喘息。 卞清璇的手輕輕搭上他的肩膀,咬唇道:“這樣下去,你會死的。長淵師兄,我不會看著你死,讓我幫幫你好不好,我想救你?!?/br> 少女眸中帶著情愫與淚意,她附身,輕輕擁住他。 衛長淵握住她的手臂,似要推開,可過了許久。他漸漸收緊力度…… 卞清璇埋首在他肩膀,緩緩笑了。 紗帳合上,月涼如水。 卞清璇坐在房梁上,冷眼看著幻境中的“自己”與衛長淵癡纏。 她冷笑道:“世間男子啊,你若鐵了心不愿,她是沒法強迫你的。更何況,這還只是個幻境呢,一切皆是錯覺?!?/br> 若換作我那兄長,卞清璇想,他就算死了,或者冷漠地用骨刺把自己閹了,也不會碰她。 再一想,幾個月前,卞翎玉與師蘿衣發生的那件事。卞清璇眼中冒出了火。他要真不愿意,師蘿衣如何能強迫他,那小孔雀懂個屁! 她越想越氣,差點連幻境都維持不住。臉色沉沉的,卞翎玉現在在哪里,不會又與師蘿衣在一起吧! 第18章 斷尾 卞清璇起初以為是自己生氣才導致幻境不穩,沒想到無妄笛的金光開始慢慢黯淡。 幻境怎么會要碎了? 她低頭看向幻境中的衛長淵,他竟然又有了意識,試圖反抗,松開了懷中少女的腰肢,眼神茫然。 “還試圖掙扎么?!北迩彖K于對這個少年修士高看幾分,三年來,明幽山所有弟子都成為了她的囊中之物。唯有衛長淵,死板嚴肅的脾氣,讓她很是頭疼和不耐煩。 衛長淵的不配合,導致師蘿衣至今還能活蹦亂跳。 卞清璇干過最成功的事,約莫是出任務找了個借口,央求他借予自己靈玉護身。 這一次在幻境中,不化蟾、無妄笛、合歡丹,以及她的天賦,全都用上了,衛長淵終于有了片刻動搖,她的勝利卻也只這片刻。 若這里不是幻境,他能否上鉤,誰又說得準呢? 卞清璇看向自己掌心,神色陰郁,心里焦躁:“我的力量也開始削弱了?” 但不論如何,她不會放過衛長淵,也不容許他反悔。她已經沒有時間再猶豫,她不可以容忍自己越來越弱,衛長淵動搖了一刻,那就沉下這泥淖來,永遠也別想上去。 卞清璇自己主動收回了幻境,飛身而下,她居高臨下注視衛長淵許久,見他已經暈了過去,幻境中的人也盡數消失。卞清璇用無妄笛在他額頭點了點,令他更堅信幻境中與自己發生了什么。 她笑道:“‘小師妹’可是犧牲自己救了師兄,長淵師兄,你已經對不起她,不可以對不起我,既然我要你負責,你會去和她解除婚約,對不對?” 話落,她扶起臉色蒼白的衛長淵,往清水村中走。 不遠處荷塘里的淤泥越來越臭,空中紫色的妖霧也越發濃重。仿佛有什么東西,從地面涌出。 卞清璇瞳孔縮了縮,糟了,被牽制的不化蟾,壞掉一個元身已然暴怒,如今恐怕要對付他們所有人了。 她心里低咒了一句,得快點找到卞翎玉,她在清水村動用了無妄笛,那只不化蟾好像盯上她了。若真被她遇見,打不過的話……她看向昏迷的衛長淵,犧牲這把刀有些可惜。 天色漸明,師蘿衣終于恢復了力氣,她從荷塘邊站起來,也看見了紫色的妖霧朝一處涌去,神情凝重。 恐怕要出事! 他們慢吞吞過去的話,怕是來不及。 師蘿衣又想起上輩子涵菽被吞噬的景象,心急如焚,再也等不了。 師蘿衣走過去蹲下,與卞翎玉商量:“妖氣開始聚集,同門們不知道是否有危險,我在此布下一個結界,你在這里等我把涵菽長老他們帶來可好?” 她要去對戰不化蟾,帶上卞翎玉也沒什么用,說不定留在這里,他還安全些。 卞翎玉本在閉眸打坐,聞言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