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雖然腰部的扭傷在冰敷之后也噴了藥,但是許央央半夜的時候還是疼醒了。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仰頭看著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到處都靜悄悄的,地鋪上也一點聲音都沒有,也不知道聞易景回房了沒。

    她疼得有點想哼哼，但是又怕把睡著的聞易景給吵醒了，只好默默忍著,手里的被子都被她攥出好多層褶皺來。

    翻來覆去換了好幾個姿勢之后，腰疼終于好一點了,許央央也再一次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等到她再睜眼的時候,已經到了早晨。

    今天她難得地沒有定鬧鐘也早起了，一步一步慢吞吞走出臥室,就發現聞易景和聞凡正坐在餐桌前，桌子上擺著包子豆漿,還冒著熱乎氣，看起來像是剛從外面買回來沒多久。

    聞易景背對著臥室門,許央央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見坐在他對面委委屈屈的像個流淚貓貓頭一樣的聞凡。

    他一直埋頭吃包子喝豆漿，腦袋都不敢抬起來看一眼對面的爸爸。

    直到看到許央央一瘸一拐撐著腰走過來，他臉上的表情才終于放松了一點,露出了笑容。

    但是因為爸爸坐在旁邊,聞凡也不敢亂動，仍是端正地坐著，只是放下了手中的包子,伸手把自己座位旁的椅子給拉出來,好讓許央央一來這兒就可以直接坐下。

    許央央笑著回應他,在他身旁落座。

    聞凡伸手從塑料袋里拿了一個包子遞給她,熱乎乎的,還有些燙手。

    她一邊啃著包子，一邊偷摸摸觀察對面的聞易景。他還是一臉看不出喜怒的表情，不知道他到底還有沒有在生聞凡的氣，或者生自己的氣。

    注意到聞易景手上的小籠包快吃完了，許央央的手從桌子下往旁邊伸，輕輕戳了戳坐在旁邊的聞凡的背。

    等到聞凡回過頭來看她的時候，她的眼神朝桌子中央裝著包子的口袋上掃了掃，又向聞易景方向撇了撇頭，示意聞凡快給他爸爸也送一份小籠包。

    聞凡立刻get到許央央的意思，也知道這是自己將功贖過、好讓爸爸不那么生氣的大好時機。

    他連忙又探身上前，用筷子夾了一個小籠包，想要遞到爸爸面前的小碟子里。

    只是，因為距離有點遠，再加上小胳膊小腿都不夠長，他費了老大的勁，也只能哆哆嗦嗦遞到爸爸面前，想要再往前一步放到碟子里，卻卡住了。

    聞易景從聞凡剛開始伸胳膊的時候就從他的動作中猜出來他要干什么，看他現在就這么卡在桌子上，前進也不是，后退也不是，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他剛準備拿起碟子，主動去接聞凡遞過來的小籠包，沒想到，聞凡這會兒手上太抖了，力氣一散，筷子再也夾不住包子，“啪嘰”一聲掉到豆漿杯里，炸起的水花濺了聞易景一臉。

    誰都沒有想到這意外事件，三個人在同一時間石化住。

    聞凡的筷子還直愣愣地僵在原地，許央央張著嘴保持剛才啃包子的動作一動不動，而聞易景則滿頭滿臉都是剛才被濺起來的豆漿汁，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還是他自己因為有點疼先反應過來，順手抽出一張紙巾準備擦臉，卻突然被回過神來的許央央一伸手給攔下了，隨后就風風火火拽著他進了洗漱間。

    聞易景沒料到她突然來的這一下，被拽得還有點踉蹌。他想掙開，可這會兒不僅臉上疼，眼睛里也濺到了豆漿，視物都不太清楚，只好順著許央央的力往前走。

    她的左手握在他的右手手腕上，傳來了一陣陣暖意，像一股細小的電流一樣，雖然微弱卻不容忽視，就這樣順著手腕一直向上延伸。聞易景感覺自己臉上剛才被燙到的地方更疼了。

    他被牽著進了洗漱間，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下一秒一張水淋淋的毛巾就啪地飛過來，拍在了他的臉上。

    猝不及防飛來的毛巾沖擊力很大，而且還在往下滴著水，在臉上糊著很不舒服，他想要伸手把毛巾拽下來，卻又被人阻擋了動作。

    隨后，耳邊傳來輕柔的聲音，好像和剛才做粗魯動作的不是一個人一樣：“先別動，等會兒就好啦?！?/br>
    聽到許央央的聲音，他莫名其妙地心靜下來，挺直脊背站在一旁，任由冷毛巾敷著自己的臉，直到幾分鐘之后才終于被揭下來。

    眼前剛恢復清明，看見的就是許央央不斷放大的臉。

    她這會兒正湊近了看他臉上剛才被燙到的地方，彎彎的眉毛微微蹙起，表情很是認真，但是又因為早上起來沒有梳頭發，這會兒頂著一頭雞窩頭，莫名有些好笑。

    許央央此時還沒有注意到自己隨意的形象，她這會兒正伸出手指，輕輕貼在聞易景臉上還留著紅印圓點的地方。手指冰涼，但卻很舒服。

    “你現在還疼嗎？或者還有那種辣辣的燙燙的感覺嗎？”

    “沒有?！甭勔拙盎厮?。

    “啊，那就好了?！?/br>
    許央央收回了手指，把手中的毛巾重新放回了盆里，麻利地揉搓起來，同時嘴上也不閑著：“燙傷的時候千萬不要去用力摩擦，很容易會把水泡給戳破的。不過還好，那個豆漿也放了一會兒，沒那么燙，稍微冰敷一會就行啦?！?/br>
    許央央這幾天和小朋友們待在一起多了，說話的時候都時不時帶上“啦”“呢”這種語氣助詞。

    就像這會兒，她都沒有發現自己說話的語氣像哄小孩子似的。

    不過，聞易景可沒有小孩子那么乖。

    許央央半晌沒等來身后人的回應，一回頭，卻發現人家早就走出去了。

    她看著他輕飄飄離開的修長背影，聳了聳肩，轉頭繼續搓毛巾。

    清洗好了之后晾起來，許央央擦了擦手，也出了洗漱間。

    剛出來，就看見聞凡站在客廳的小茶幾前，有些畏縮地看著此時正坐在沙發上的聞易景，斷斷續續說著道歉的話。

    他從昨天下午自己用藍筆染藍了牙開始，說到晚上忘記收小板凳導致mama跌倒了，又到今天早上因為沒夾好小籠包導致爸爸被燙傷了，說著說著自己都快哭了。

    許央央聽完了他的總結，這才意識到，沒想到小凡這溫吞脾氣，居然在十幾個小時內把家里的每一個人都給嚯嚯了一遍，還真是深藏不露啊。

    而此時正在聽聞凡反思的聞易景顯然沒有她那么好的興致，雖然許央央看不到他的臉，但是從小凡語氣里的顫抖就可以猜出，那絕對會是一張冷酷到爆表的臉。

    此時，空蕩的家里僅有的聲音就是聞凡的道歉聲，聞易景則始終一言不發，整個客廳里都是從他身上擴散出來的低氣壓。

    許央央靠在洗漱間的門沿上，看這二人之間的氛圍，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她想起之前聞凡告訴自己，爸爸其實對他可好了。

    雖然他空閑的時間不是很多，廚藝也不是太好，脾氣也不是那么溫和，但是每當自己受欺負的時候，爸爸絕對是站在他那邊的那個，才不會和其他小朋友一樣，聽了老師告的狀之后就隨意訓斥他。

    不過，可能因為天生的血脈壓制，所以導致聞凡每次看到爸爸生氣的時候都特別害怕。

    其實她之前就覺得這父子倆的相處有一點怪，聞易景好像對這個兒子不是很關心，但是又盡量把小凡的方方面面照顧得周到，有種例行公事的感覺。

    許央央潛意識里就覺得他們兩個人的關系沒那么簡單，但是至于其中隱藏著怎樣錯綜復雜的緣由，或許連之前的原主都不知道，更別說她一個和他們認識還沒多久的穿書人士了。

    許央央本來不準備過多干涉父子倆的關系，畢竟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關系處理法則，而自己昨晚說的那番話，細細想來其實也有點唐突。

    她本來準備自己盡了力之后就隨他們去了，但是現在問題就擺在眼前，看著小朋友小心翼翼的模樣，許央央母性爆發，還是想幫幫他。

    等聞凡反思得差不多了，許央央抬腿往客廳走去，準備當個老好人說說好話，緩和緩和兩個人之間僵硬的氛圍。

    她還沒走兩步，就聽到聞易景終于開口了：“這兩天的事情你確實錯得有點多，雖然你年紀小，但這也不是犯錯的借口?！?/br>
    許央央聽著聞易景嚴肅的話語，她心中嘖嘖稱奇。感情聞易景真的沒有把聞凡當做小朋友來看待，他這語氣像是對著犯錯的成年人一樣，難得聞凡在他這樣公事公辦的教育之下還能保留幾分兒童的純真。

    不過既然對方開了口，她也不好再打斷，于是停下腳步，又退了回去，躲在墻角繼續觀望。

    就見聞易景又從茶幾上拿了一張紙，遞給聞凡：“你自己回去寫一份檢討書，等下交給我?！?/br>
    聞凡聽到這句話終于松了一口氣，知道爸爸這是準備原諒自己了，乖巧地接過，連聲應下。

    這卻把偷聽的許央央給聽愣了。

    她實在是難以相信聞易景居然真的要一個五歲不到的小朋友寫檢討書，他這是教兒子還是教特種兵呢？就算是神童也不至于五歲不到就能寫那么多字吧。

    她回憶了一下自己五歲的時候，貌似當時還天天甩著大鼻涕跟在鄰居哥哥背后討糖吃呢。

    許央央正糾結著自己要不要提醒聞易景正視一下他兒子周歲只有四歲半這個問題，又聽他繼續說道：“我和你一起”

    ？？？

    這下許央央和聞凡都蒙了。

    “爸爸，為什么呀？”反應過來的聞凡撓撓腦袋，實在想不通為什么爸爸也要和自己一起寫檢討書。

    “因為，”聞易景看了一眼茶幾上擺著的另外一張紙，頓了頓，回道，“我也要向你道歉?！?/br>
    “??？”這句話真的把聞凡給整傻了，實在是難以置信。他又伸出小手揉揉自己的眼睛，生怕自己還是在做夢呢。

    在聞凡還沒有分清自己到底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的時候，聞易景再次開口：

    “昨天我回去想了想，我對你或許是有些嚴厲了，總覺得你是個小孩子不用講太多道理，能夠吃飽穿暖就好了，卻忘了你也會喜怒哀樂。這件事我確實有錯誤需要改正?！?/br>
    聞凡聽著爸爸說的話，一臉無所適從，嚇得嘴巴都要合不上了。

    看著他卡在那兒，剛從驚訝中回過神來的許央央連忙發揮了自己的作用。

    “哎呀，你們兩個是把這兒當做檢討大會了嗎？”

    她走到聞凡身邊，把還處于震驚狀態中呆愣的他推到了聞易景旁邊坐下。

    “大家都是一家人，家人不就是相互體諒相互理解的嗎？這件事反正我們都有錯，但是我們都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br>
    許央央指了指茶幾上的紙張：“我看咱們的錯啊一對一都能抵消了，剛才那個什么檢討書就不用寫了吧？”

    她主要擔心的是就現在聞凡的文化水平，認都認不了多少字吧。就算是一封再簡短的檢討書，估計他也得寫個老半天呢，這不是白白折騰孩子嘛。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坐在沙發上的父子倆同時搖了搖頭，看起來都不太愿意放棄這次寫檢討書的機會似的。

    看他們兩個執意如此，許央央也不再勸了，干脆換個話題，催著大家先把早飯吃了，然后搬來小板凳坐在旁邊托著腮，看他們兩個認真地寫檢討書。

    父子倆都坐得端端正正的，寫字也一筆一畫。只不過聞凡認不得幾個字，除了一二三之外，其他的都用拼音代替。

    小朋友估計沒學寫字多久，一會兒就錯一個，又找來橡皮擦慢慢擦掉，然后繼續寫。他寫的每一個字母都圓不嚕嘟的，像一個胖娃娃一樣。

    幾行檢討書，聞凡慢慢吞吞寫了二十分鐘，而一旁的聞易景早就完成了，這會兒也坐在一旁看著他寫字，還時不時提醒某個拼音標注錯誤了。

    好不容易寫完了，兩個人的檢討書都被許央央拿了個磁吸石給貼在冰箱上。

    一個字跡成熟，一個字跡稚嫩，整齊地排成一列，旁邊還有聞凡之前得到的小紅花貼紙做點綴，配合在一起還挺好看的。

    收拾整理好了，許央央提醒聞易景送聞凡去學校。

    她有腰傷不好下樓，而聞易景之前也很少會送孩子去幼兒園。因為幼兒園的距離離這里很近，一路上也挺安全的，所以他直接找門衛幫忙，每個月包了人家的煙酒錢，請他每天早上幫忙照看一下路過的聞凡。

    但是許央央昨天送聞凡上學的時候，還是覺得小孩子一個人在路上不太安全，大人去送安心點。

    還有另一個原因，還是她和夏夏聊天的時候想起來的。

    幼兒園里的小朋友們因為年紀小，大多都會由長輩送到校門口，再由老師接應。只有聞凡和夏夏每天早上自己一個人走去，有時候還會被同班小朋友問起這件事。

    聞凡雖然內向，但也鼓起勇氣反駁了幾次，說自己爸爸其實找了人幫忙照看他，才不是不管他呢。

    但是小朋友們都不信，總覺得聞凡爸爸不喜歡他才不來送他。

    而夏夏雖然因為mama早上起不來床也面臨著同樣的困擾，但是她不一樣呀，她在整條街上都是出了名的小霸王，看誰不順眼就直接哐哐幾錘追著打，打哭了之后就再也沒有人敢當面欺負她了。

    她倒是也想過幫聞凡，但是打了幾次欺負聞凡的人之后，反而被聞凡拽住了胳膊，讓她不要那么暴力，后來夏夏就氣得再也不幫他了。

    小姑娘向許央央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還憤憤不平，撅著個小嘴，像是很生氣聞凡不接受自己的幫助，感覺好心當做驢肝肺了。

    許央央聽著夏夏聲情并茂的敘述覺得有些好笑，但同時又有些心疼。她倒是能大概猜出聞凡的想法，也許是因為他知道夏夏本來在幼兒園里的朋友就不多，不想她再為了他又少幾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