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薄荷 第18節
    他這樣的人,天生有肆意妄為的資本,為什么會委屈自己帶個假面,遲穗有時候會這樣想。    這次溫斂回復的時間稍微長了一點,遲穗再收到消息,是幾分鐘后了,溫斂發來一張照片,是舞臺上的她。    看起來像是漫不經心的抓拍,光影角度卻意外的好。臺下是模糊的人群,臺上只有她,打光伴隨著燈光,她站在其中看起來太耀眼了。    這張照片下面還有一條他發來的信息:還是你更好看一些。    他來了s大,也看到了她的比賽演出。雖然很可能,溫斂來這里的主要原因不是因為她。但遲穗被壓在心底的那一點落寞飛走了,連腳步也輕松了一點。    溫斂發完照片,收起了手機。車外邊的景色熟悉得近乎陌生,一日一月一年反反復復地看,就會有這種荒誕地陌生感。二叔在前面開車,他的心情顯然不是很好,一貫平穩的車速現在看來都是過快了。    但是溫斂懶得提醒,如果換做是他,駕照上的那幾分還不夠扣的。    所以老爺子給他找了黃師傅。    到了老宅,二叔好像將所有的情緒都整理好了,面上看不出一絲郁郁難受的模樣。老宅這會兒燈火通明,煊亮輝煌,二叔此時的腳步有些慢,落在了溫斂身后。    在門口時,溫斂回過頭,恰好看到了二叔臉上還沒來得及隱藏的惴惴和自卑。碰上溫斂的目光,他不自在地偏了一下頭,再轉過來的時候,也消失了個干干凈凈。    溫斂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先一步走進了大門。    這樣的家庭聚會沒幾個月就來一次,將一堆不知遠近親疏的人拉過去聚在一起,老實說,挺無聊的。但是老爺子喜歡,血脈相連的人,不聚在一起,關系也會疏遠。    雖然溫斂覺得,那些人從來就不是和他血脈相連的人。    人到得已經差不多了,大廳里挺熱鬧的,都是人聲,但是他進來,里面的人像是約好了一樣,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才響起細細的低語聲。    溫斂像是沒看到一樣,走了進去。    老爺子年過花甲,精神卻是矍鑠,見到溫斂,忙拄著拐杖迎上去。    “好小子,來那么慢?!崩蠣斪拥暮莺菖牧伺臏財康募?,雖然說是狠狠,但是力道卻很輕。    溫斂臉上浮起笑,連眼尾也揚起,整個人好像一下柔和起來,變得溫文爾雅,像個君子一樣。    他叫了一聲爺爺。    今晚的整個聚會,他只主動出聲了那么一次,其余時刻,像是個游離在外的無關者,顯得尤其疏離且格格不入。許多人想上前和他說幾句,套一下近乎,但終究猶豫不決,不敢在他的眼下說話。    關于溫斂這個人,有許多不好的傳聞,但在四九城下,若是能沾上他的光,無疑是一件令人眼紅之事。    總有人前仆后繼。    溫斂出來抽煙時,碰到了這樣一個人??雌饋砗苣贻p,也很陌生。他很恭敬地叫溫斂溫先生,看起來不像是姓溫的人。    溫斂略微低頭,點燃了唇間的眼,銀質的打火機開合,有細微的金屬碰撞聲。    年輕人站在溫斂面前,向他介紹自己,是一個溫姓女孩子的男友,所以能夠來參加這次聚會。白霧在眼前彌漫,年輕人似乎已經察覺到了溫斂的不耐,他的自我介紹戛然而止,匆匆說出這次的目的。    他有一個新項目,希望能得到溫斂的投資。    是一個關于智能手環的新項目,年輕人準備得很詳細,手機里帶有視頻,將項目的梗概骨架說得很詳盡,最后有一個小小的cg動畫。水流涌動,匯聚成的小人奔跑向前,忽而向天空散去,變成漫天的銳利星芒,是浩瀚無垠的宇宙。    溫斂的眼里倒映著銀藍色的星光。    他忽然想到不久前看到的舞臺,那時他遠遠站在禮堂邊,沒有人發現他的到來,他就站在這個陰暗的角落,看完了遲穗的整場演出。    很耀眼,就像此時的星河一樣。    不過,有太多人看到了。這璀璨星辰,不應該被那么多人觀賞。    溫斂拿下煙,報給眼前的年輕人一串數字。    “我秘書的電話?!?/br>    這幾個字讓年輕人眼里迸發出光亮,這說明——這說明他的項目,很有可能得到溫斂的投資。溫先生,也不是如傳聞中一樣性格乖戾。    可他想再道謝的時候,溫斂已經走了。    隔著那條長長的穿花廊,依舊能聽到大廳里熱鬧的聲響,而這條被燈光映照得有暖色光線的穿花廊,也并不平靜。    總有人愛在遠離人群,悄悄說著與自己無關的逸聞,而后發表看法,滿足自己指點江山的趣味。    那么幾句話語乘著夜色,飄進溫斂耳里。    “溫明宇還為著那個主持人和溫老爺子鬧???”    作者有話說:    第22章    “如果是我的話,還要什么丹啊紅的,乖乖聽老爺子的話,以后等老爺子……什么拿不到了?!闭f話的人隱去的的那些詞句,顯然也不是什么好的詞句。    另外一個人笑了,“畢竟是華夏臺的花旦,也是可以理解?!?/br>    “溫明宇這個人?!闭f到溫明宇三個字時,那人稍微壓低了一下聲音,“運氣也是夠好了,能被收養在溫老爺子名下,這一輩子就成功了大半?!?/br>    溫斂不耐煩聽這些閑言碎語,他聽到的閑言碎語夠多了,從小開始,或許可以拿籮筐來盛。這些話語對他來說早已成了過眼煙云,但是對別人來說,仍然是一把利劍。    溫斂走向不知道在廊下陰影處站了多久的二叔,他的臉也被陰影覆蓋,只是那雙眼睛還能看出來,惱怒與自卑,這兩種情緒混合在一起,連眼神都猙獰了起來。    可人還是懦弱的。    溫斂輕聲對他說:“二叔,你可以趕他們出去?!?/br>    “他們在說你不喜歡聽的話,嫉妒你所擁有的一切。你也可以用你手上的權力,迫使他們閉嘴。等到所有人都閉嘴了,你就不會難過了?!?/br>    溫明宇覺得荒唐,即使能堵上一個二個,但是怎么能堵上所有人。但另一方面,他又詭異地覺得,溫斂說得沒有錯。    只要將這幾個人堵得狠了,旁人也就不會說,不敢說了。    就像,溫斂一樣。    -    平京一連下了幾日的雨,空氣都變成罕見的濕漉漉。遲穗在給奶奶打電話,烏江的臺風已經過去了,沒造成什么傷亡,只是天氣變得更加潮濕悶熱,屋內的瓷磚都會一滴一滴滲出水來。    不過這種天氣在烏江一年總會來幾回。    奶奶還是慣例地報喜不報憂,嘴上來來回回念叨的都是讓遲穗好好學習,家中的事情不需要她cao心。老生常談的語句,遲穗卻還是不舍得掛斷。    有人牽掛著你,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校內的那場主持比賽在學校論壇掀起了一小波熱度,因為最后得獎的幾人能得到進入華夏臺比賽的資格,這個獎勵沒有提前說明,引來部分學生的不滿,不過更多的是稱贊獲獎人的幸運。    無論如何,能得到這個機會的,也就只有三人。    遲穗的室友將論壇鏈接發給遲穗時,也是不住地講,如果當時不犯懶,說不準最后的席位也有她的位置。    “不過比我更懊悔的可能是顧曉蕾吧?!笔矣褎澲謾C說。    寢室中有人好奇了,追問著室友為什么。    室友有些驚訝,找了鏈接發在寢室群里。    “這事你們不知道啊,顧曉蕾的網劇,聽說制片人出事,進度跟著就停滯了,她都已經回學校了?!?/br>    “現在想想,她當時都進復賽了,倒還不如不去拍什么網劇,去參加比賽,很有可能能拿到名次,進入華夏臺?!?/br>    人生際遇,有時候就是這樣不講理。    室友聊著天,無意中看了遲穗一眼,像想到什么,忙笑著對她說:“當然,如果顧曉蕾在,穗穗你肯定也能拿獎,畢竟你也超級優秀?!?/br>    遲穗明白了室友的意圖,是害怕她們說的話讓她多想了。遲穗也笑了笑,故意抬了抬下巴:“我也覺得我超級優秀?!?/br>    一片笑聲。    顧曉蕾這個名字,遲穗聽過很多次,如果每個年級都有風云人物,大概遲穗這一級的風云人物就是顧曉蕾了。如果有機會,很想認識她,遲穗這樣想著。    卓茵茵說的音樂節時間恰好在周末,遲穗推遲了補課時間,將周末空置出來。那天天公也作美,連續的雨日在前一天就停了,只用了不到半天的功夫,無處不在的濕漉漉的空氣重新變得清爽,置身其中沒有了那種討厭的黏膩感。    遲穗第一次來音樂節,她空閑時間的娛樂活動匱乏的可以,這樣大型的活動在她之前的人生中,一只手就能數的過來。    音樂節舉辦地點是在容江公園,占地面積寬闊。除了因為音樂節而早早搭建起來的極具金屬感的舞臺外,周遭還有各種販賣食物、紀念品的小攤,自顧自地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集市。    遲穗拿著節目單,和卓茵茵走在這個小市集中,有賣t恤的阿姨想是由于攤前顧客稀少,見到遲穗和卓茵茵兩個女孩,賣力地推銷起來。她一面介紹自己售賣的t恤是某某音樂人的聯名款,一面打量著她們倆人的裝扮,伺機也不忘推銷攤位邊上的其他物品。    “現在天氣畢竟熱了,而且在容江公園,到處都有綠植,蚊蟲也多?!卑⒁棠贸鲆恍∑匡L油精,對她們說,“防蚊蟲的,可有效了,要不要來一瓶?!?/br>    遲穗和卓茵茵對視一眼,倒也覺得阿姨說得沒有錯,于是就買下了風油精還有阿姨極力推薦的t恤。價格倒也不算太貴,既然來了,不買點紀念品總有種沒參與進去的錯覺。    隔壁賣紀念徽章的叔叔見阿姨做成了生意,也招手向遲穗她們打招呼,做生意,總是要多多益善才好。    但是聚集在這邊的觀眾開始移動了,看看時間,也到了要入場的時候,叔叔只能遺憾放棄這一單生意。即將要開幕,人群中開始彌漫著一種名為興奮的氣氛。    卓茵茵緊緊拉著遲穗的手,生怕她們被洶涌的人群沖散。    舞臺上已經有了樂隊,鼓手在花哨往上方拋鼓槌,高高拋起,又精準接住,動作像是挽了一朵花,這引來了第一波尖叫。    在這里,人很容易被氣氛所裹挾,即使是第一次來音樂節的遲穗,也不由地跟著人們揮舞手臂。舞臺上的樂隊唱的歌曲從未聽過,但不妨礙能感受到其中熱烈的味道。    這種活動極其耗費體力,還沒到半場,遲穗已經有點撐不住了。她轉頭去看旁邊的卓茵茵,吊帶熱褲,在擁擠的人群里,還是精力旺盛地揮著手。    上方的天空逐漸轉化成深邃的藍,然后過渡成灰藍,天上的亮度逐漸黯淡,而下方,觀眾手里的熒光棒隨著身后的打光轉變顏色,從粉紫到深藍。正在舞臺上演唱的歌手最近小有名氣,人群走不由自主地往前擠,希望能近距離觀看。    耳邊的歌聲熟悉,遲穗也隨著身邊的人唱起來,最后倒成了一首大合唱。    這一首唱完,遲穗靠在卓茵茵肩上,搖著手說沒力氣了。周遭的聲音太嘈雜,卓茵茵沒聽到遲穗在說什么,她貼近遲穗,很大聲地說你在說什么。    遲穗吸了一口氣,同樣加大了音量對卓茵茵說:“我沒力氣啦!”    正好舞臺前面的一排煙火,隨著節奏樂聲,沖天而起,將這一小塊的天空,映照得分外明亮。遲穗和卓茵茵對視著,都從對方的眼底,看見了那一簇絢爛的煙火。    所以,連笑也是同時的。    這無疑是一次非常棒的音樂節體驗。    最后的節目,上場的樂隊似乎沒有太大的名氣,也或許是臺下的觀眾喊了太久,精疲力竭,這次的歡迎的聲音就小了許多。遲穗就是精疲力竭中的一個,她半靠在卓茵茵身上,聽到舞臺上的吉他手手一動,就是一連串清澈的吉他聲。    這時候臺下的安靜反而讓音樂聲更加干凈,主唱隨之出聲,夏日,煙火,都在這一首歌中了。    遲穗站直了,她覺得這個主唱的聲音有些耳熟,而仔細看看大屏幕,臉長得也眼熟。    過了一會,她想了起來,是方圓羅曼蒂克的對象。    身邊的卓茵茵隨著音樂輕輕晃動身子,側頭看見遲穗的表情,問她怎么了。    遲穗搖搖頭說沒事。    結束的時候,還有許多觀眾沉浸在這一場音樂盛宴中,不想離去。卓茵茵也是,她和遲穗抱怨著,這一次音樂節的時間還是太短,沒有足夠盡興。    場地內不知有誰潑灑了啤酒,略帶苦澀的味道很快蔓延到鼻腔。遲穗很不巧,衣服被潑上了不知誰灑過來的啤酒,四周鬧哄哄的,也找不到罪魁禍首。還好有有入場前買的t恤,她去找了附近的衛生間,換上這一件t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