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宋 第8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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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用了膳,小二來收拾碗筷時,還在房中檢查了窗戶、門閂,走之前,特地指了那寬如扁擔的木閂是專門用來抵擋大風天的,睡前一定要記得別好。 張家父子當然答允。 房間昏暗,兩人又點起了燈,翻看起房中放著的小報,幾乎同時皺起眉頭,張伯奮到底年輕,不由得咦了一聲:“這小報,怎么沒上朝廷的消息?” 張叔夜也不懂,但他按捺住性子,淡定地看下去。 小報用的是很普通竹麻紙,紙上的印記有一點模糊,一看就是用如今盛行的“油印”制成,其上的筆跡倒是鐵畫銀勾,頗有風骨,只是寫的內容,有點太不含蓄,沒有用上之乎者也,而是用一些符號斷句,讓兩人都有些不習慣。 《山水商行宣布新增一座堿坊后,堿票上漲的超過七個百分點,疑有jian商炒作!》 《風季來臨,南方船行價格上漲,北方船行價格未有明顯波動?!?/br> 《王里正宣布新區正式落成,七位區代表上臺發表感言?!?/br> 《南區房價翻倍,新鎮樓價為何讓普通人如此高不可攀,附七大區房屋價格一覽表》 《軸承坊倉庫盜竊案依然未被破獲,王里正表示將嚴打不法商販用軸承滾柱代替錢幣交易!》 …… 張叔夜一開始還滿頭問號,但看了一會內容后,神情漸漸凝重起來。 這么一張《新鎮早報》,內容卻十分詳盡,把鎮子的各種建設問題、修筑進展,一一列出——這種事情,簡直前所未有,什么時候,衙門如今執政,需要向庶民交代了? 可是這報紙上,又明明白白地寫著遇到的問題,被如何解決,比如其中關于糧食運送的問題,就是向諸大船行“招標”,他們還會每四個月舉行一場交易大會,互通有無。 每個區的發展情況,都有記錄,還會刊載好人好事,寫上對方的名字,得到的表彰…… 張叔夜眉頭緊皺,作為一名能吏,他感覺自己從這些字里行間找到一些執政的理法,有什么讓他恐懼的東西潛藏其中,但讓他說,卻是說不出來。 他把這些文章一字一句地讀完,心中的謎團越發巨大,幾乎就想立刻出去,見見那位在報上屢次出現的“王里正”。 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窗外已經響起了嗚嗚風聲,綿長又陰冷,仿佛鬼魂的哭嚎,雨點的啪嗒聲,也降落在屋檐之上。 大風到了。 他只能低下頭,繼續翻看小報上的消息,翻到后邊,他總算看到了一些朝廷的消息,比如彗星降臨,比如西夏向遼國朝供,比如,當十錢廢除,朝廷回收當十錢,每收十貫當十錢便給錢主價值四貫的金銀物帛…… 下邊還有點評,說的是錢在新鎮就可以兌換,已經專門開了鋪子收當十錢,并且再次強調軸承鋼和滾柱鋼不許拿來當錢用,一但發現不但沒收,還會罰款! 張叔夜倒是知道軸承,如今高門大戶的馬車,基本都換上密州的軸承,里邊滾柱個個均勻且不重,還是上好的精鋼,用來當錢……他思考了一下,換成自己的話,是肯定會收的。 張伯奮的觀注點則和父親不同,他看到的是一個商戶靠著收購倒賣堿票暴富的故事,對方幾乎沒有花什么人力物力,就一下子成了擁有數千貫財富的豪商——要知道,自從父親被貶后,他就沒有收入了,花的都是老本,還要撫養孩子妻子,真是一文錢分成兩半都不夠,這里居然那么有錢么? 他包里還有十幾貫錢引,是他們此行的盤纏,若是去那交易行里走一圈,或許,能賺上錢?咦,這里還有地址? …… 狂風驟雨,下了整整一夜,但這大風,來得快,去得也快,到次日天明時,雨勢便小了,而到次日午時,風停雨歇。 張叔夜父子也吃到了店家的上品伙食,這里多是新鮮海貨,蒜蓉的貝類、油煎的黃魚、油炸的海蟹,味道都十分地鮮美,價格也很實惠。 吃完之后,兩人一起出門,準備找一個便宜一點的客棧,上房好是好,但一天九百文的價格,實在有些貴了。 雨后的街道有許多積水,穿著草鞋的住戶們正清理著淤泥,打掃著門前污穢,旁邊有人以大車將淤泥和樹葉拉走,臨街的店鋪都重新搭起攤子,各種吆喝聲也在街道人群中響起。 父子倆覺得皂靴出門不便,便在一處草編攤子上,買兩雙木屐換上。 路過一處拐角時,看到一個頭發花白、戴著紅色袖標的老婦人正在拿著一張單子寫寫畫畫,一名牽著驢的壯年男人卻在她面前瑟瑟發抖,一臉苦像。 “說過多少次了,靠右靠右,不許逆行!”那老婦人怒道,“自己回頭去把錢交了,長個記性?!?/br> “不是,許嬸子,我沒有撞到誰啊,您就當沒看到成么?”那壯年男人哀求道,“罰錢是小,要是被選成了典型,我這臉往哪里擱??!” “單子都我撕了,對不上賬,我怎么交代,再說了,都第二次了,該讓人長個記心!”那老婦人冷漠道,“王里正說要給幾個區修沼池,哪個區錢先到位就先修哪個區的,咱們這邊可不能落后,要是有了沼池,煮飯燒水都能容易許多,就差你這點錢呢!” 男人拿著紙,苦著臉走了。 老婦人則將紙板夾在腋下,繼續睜著犀利的眼睛,巡視著街道。 張叔夜沉默許久,再看著街道,終于知道為什么走了這么久,街道上秩序井然,一直沒見過哪家下人打著手勢,讓對面的車馬避讓了。 繼續向前走,看到的是一個鋪子樣的院子,許多的婦人牽著兩三個幼童走進去,還有許多婦人空著手走出來,而那院中,則是傳來陣陣嚎哭之聲。 還有人在門口對著院子用力揮手,大喊道:“不哭啊,娘親晚上便來接你?!?/br> 然后便走了,那離開的婦人一點沒有擔心的樣子,反而和旁邊的女子說說笑笑,走得還很快。 張叔夜眉頭緊皺,覺得這樣不好,女子怎能將兒子托付于人,自己逍遙呢,女德何在? 再走了一條街,便看到一片巨大的建筑。 真的十分巨大,足有三丈高的大爐子生著濃煙,飄向天空,叮當錘打的聲音不絕于耳,還有人喊著號子,還有一條鐵軌,延伸到那巨大的院落中。 張伯奮看了一會,主動拉住一個路人,問道:“為何將鐵路修到這里,這是鎮上的衙門么?” “呸,什么衙門,這是鐵坊!”那路人穿著胸口有藍色花標的麻衣,不屑道,“鐵坊真是臉都不要了,居然把鐵路修到他們場里,還說什么運煤方便,我們焦坊運的煤不比他們少吧?明明就是、是監什么盜來著!” “監守自盜!”張伯奮接道。 “對,監守自盜!”那路人打量了他一眼,對他的高大的體格表示了滿意,“看你這么大塊,肯定能做事,我們焦坊最近招人,你愿意的話,可以來找我,包吃??!” 張伯奮笑了笑,問道:“焦坊遠嗎?大嗎?” “再走一刻就到了,當然大,我們焦坊可以和藥坊、脂坊、堿修筑在一起的,沒有咱們焦坊,這些個大坊再風光,那都得趴窩!咱們坊修得最早,有三百多人呢,這鐵坊就是沒良心,只想著自己!”那路人哼了一聲,“行了,我先走了,要遲到了?!?/br> 張伯奮和他道別。 張叔夜則驚訝道:“只是一個焦坊,便有三百余人,那這些坊加起來,豈不是有數千人?” 張伯奮疑惑道:“數千人,有什么不對么?” 張叔夜言語之中不自主地露出一絲欽佩:“你不懂,便是軍伍之中,一只千人隊要指使起來,都是各種麻煩,而你看這坊中之人,卻是如此維護自家,且不需人訓斥,便能自主按時點卯,這簡直是令行禁止……” 他想到如今的禁軍,都已經到了不給賞錢,便不愿出戰的境地,嘆息道:“其實那軍中,也是能吃飽的地方啊?!?/br> 張伯奮搭不上這話,便沉默以對。 好在老父親并沒有和兒子討論國家大事的意思,他沉吟了數息,毅然轉身:“先不去找客棧了,你去打聽一下,那‘王里正’住在哪里,我們前去拜訪?!?/br> 張伯奮本想說找了客棧再去不遲,但看老爹那堅定的像石頭一樣的眼神,悄悄翻了個白眼,去找路人問了地址。 路人很熱心地告訴了他,并且給他指了路口的路牌。 張伯奮道了謝,帶著老爹而后走去,他問了路才知道,這一片都是工坊區,市政是另外的街區,他們走反了,這里邊一圈都沒有客棧。 兩人于是原路返回,還看到有幾個戴袖標的漢子正在努力把倒塌的樹扶正,還有人罵罵咧咧,說東區不要臉,居然早早把樹給釘上了。 及至市政區,他們看到一處刷了白灰的建筑,進去之后,有一處很大廳堂,靠窗的位置有幾張桌椅,坐著一大一小兩父子,似乎在等人。 張叔夜上前道:“西北張叔夜,求見王里正,不知可否通報?” 而這時,旁邊那個小孩,疑惑地抬起了頭,看向這父子倆。 第107章 三觀俱裂 坐堂的是一位年輕人, 正埋頭打著算盤,聽到張叔夜的話,抬頭道:“王里正一大早就去視察街區了, 要等會才回來,你如果有急事, 可以那邊坐著等,沒什么大事的話, 也可以找我?!?/br> 張叔夜疑惑道:“你是……” “我姓宋,叫宋瀾, 是王里正的學生?!蹦悄贻p人說完便又低下頭, 埋頭打著算盤,他的手指修長,打起算盤來有如行云流水,寫字的筆卻是竹筆而非小楷, 不過那字, 著實潦草,根本看不出寫得什么。 張叔夜還想再問,便見旁邊的小孩已經伸長了脖子,奶聲奶氣地問道:“你找王里正什么事啊,也可以找我哦?!?/br> 那小孩子長得漂亮可愛,但張叔夜卻沒有興趣招呼小孩,隨意笑了笑, 便坐到了一邊, 看向窗外, 回想著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 思考著其中用意, 眉頭便鎖得越發深了。 倒是趙仲湜皺起了眉頭, 那張家父子打量了一番,又把狐疑的眼光落在了兒子身上。 趙士程回頭看著他,一臉無辜。 趙仲湜摸著胡須,懷疑道:“這兩人,看著不像大戶,你怎么就看上了?” 趙士程捧茶的手一停,小小地抱怨道:“爹爹你這說的什么話,我什么時候殺大戶了?我幫過的人,哪個不是對我感天動地,想趕都趕不走,虧我還那么照顧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br> 趙仲湜看兒子的目光就帶著一點嫌棄:“這時候又嫌棄我這老頭礙事了不是?信不信我這就回密州,下次不帶你出來?!?/br> 趙士程被威脅到了,于是軟聲道:“爹爹你懂得幽默,不要這么開不起玩笑嘛,那兩個人……” 他抬著下巴示意了一下,壓低了一點聲音:“如果我沒聽錯的話,應該就是種家舅舅,拍來代替宗知州的?!?/br> 趙仲湜這才正了色,也低聲道:“這人看著就很拗,坐在那就是一副鋼正不阿的模樣,你舅舅真是,也不找個省油的燈?!?/br> 趙士程認真道:“混吃等死的省油燈多了去了,但大多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這種有責任心的不好找,舅舅這是負責!” 趙仲湜卻是沒什么興趣,他覺得撇了一眼兒子,看他那明亮的大眼睛閃閃發光,不由嘆息:“算了,隨你去吧,別騙到我頭上就行了?!?/br> 趙士程不悅道:“你怎么能這么想你的親生兒子,我生氣了?!?/br> 說完,就跳下椅子,噠噠地跑到了那張伯奮面前,軟聲道:“大哥哥,你也是來找王里正的么?我也認識他哦?!?/br> 張伯奮看著這小孩兒,也想起了自己遠在京城的兒子,不由得笑了起來,左右無事,便逗弄道:“我們是來的找他的,你呢?” 趙士程說:“我也是啊,王里正是山水的好朋友,也是我好朋友?!?/br> 張伯奮聽到關鍵詞,不由問道:“山水?是山水商行的那位行主么?” “對啊,”小孩輕輕點頭,“就是山水,這里的鐵坊、堿坊,都是山水的開設的呢?!?/br> 張伯奮便打聽起來:“這山水行主倒是一位奇人,我聽說他在賣堿票……” 張叔夜驟然回頭,重咳了一聲,犀利的目光落在兒子身上。 張伯奮便自然地轉移了話題:“那小公子,你知道這位王里正是哪里人、師從何人么?” 趙士程眼珠一轉,伸手一指:“當然知道,不過我爹爹知道的更清楚?!?/br> 張叔夜早就看到趙仲湜——他曾經是開封府尹,做為天子腳下之人,他見多了這些宗室勛貴們仗勢欺人的模樣,三年開封尹,極大的磨練了他的脾氣,增長了見識,但看到趙仲湜一身尊貴閑人的氣質,就知道這是宗室,于是繼續看向窗外,不想認識。 他不動,張伯奮自然也只是笑笑,不接話了。 看到兩人并不上套,趙士程不由得皺了眉頭,知道自己的份量完全不夠,回頭看了爹爹一眼,老趙悠然品茶,并沒有結交他人的意思。 算了,這父子畢竟還沒有上船,自己直接出馬招攬有些不安全,還是讓王洋來幫忙吧,張叔夜畢竟還是差了宗澤一截,沒那么高的敏感性。 想到這,他又噠噠地跑了回去:“爹爹,走了!” 趙仲湜輕哼一聲:“不行,還沒見到王洋呢,我就看他怎么躲我?!?/br> 趙士程認真道:“我帶你找他,保證他不敢再躲著你?!?/br> 趙仲湜眼睛一亮,伸手抱起了兒子就出門:“你這小沒良心,就白白讓你老爹等了一天,是不是想挨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