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千般 第38節
余君藥輕聲應了,洗澡時還不覺得有什么,躺在床上后卻不知為何有些輾轉反側。 頭腦明明昏沉,但又偏偏難以入眠,接近凌晨三點,才堪堪睡去。 直到次日醒來,頭重腳輕,四肢乏力,余君藥才意識到大約是昨晚受涼引起了發熱。 大年初一生病并不是什么好兆頭,她也不希望被崔翕聞知道,讓他覺得是昨晚他帶她出來所致。 余君藥獨身去了余升允堂的藥房自己煎藥喝下,沒告訴任何人。 只是恰逢余君藥離開不久,余樞啟也去了余升允堂,從藥房工作人員處得知女兒給自己抓了治療風寒的藥方,喝了才離開。 同樣的,余樞啟也并不覺得這有什么要緊,到回家時在餐桌上才無意提起,還忍不住調侃: “肯定是昨晚和翕聞兩個人,那么晚還出去吹了冷風才害的?!?/br> 余君藥母親瞪他一眼: “哪有人這么說自己孩子的?也不知道她病得重不重,一年到頭好不容易休假幾天,沒想到還要遭這罪?!?/br> 余君藥哥哥余肯一家今日也仍然在父母家中吃飯,余肯在心中有些疑慮。 作為meimei真實感情狀況的知情者,昨日除夕夜兩人偷偷提前離場,余肯開始還以為單純是疲于在兩家人前演戲,現在又覺著有些不好說了。 余樞啟還在與自己夫人犟嘴: “她都這么大的人了,自己還是個醫生,你有什么可擔心的?” 安靜吃飯的余老爺子聞言抬頭,涼涼看他一眼: “原來茵茵當了醫生,就不用當你女兒了?” 余君藥母親附和,也繼續說: “我還是得找個機會,去看看茵茵病得重不重,送點東西,順便看看翕聞,免得兩個人互相傳染,誰也照顧不了誰,他們家里都是老人,肯定還是注意一點比較好?!?/br> 余肯便在此時出聲:“媽,我去吧,一會回去順路?!?/br> 他想親眼瞧瞧meimei與崔翕聞兩人現在的關系究竟如何,如果的確有了進展,他也能多少放下心來。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飯后余肯帶上母親為余君藥做的,她生病時常愛喝的板栗雞湯,約崔翕聞在他公司樓下見面。 崔翕聞并不知道余君藥哥哥的來意,但仍親自下了樓,請他上辦公室小坐。 問正生物只是一家剛剛在國內開始發展的新興企業,辦公大樓的規模、科技感與豪華程度卻已經遠超許多立足行業數年的老牌公司。 更逞論崔翕聞這間獨占頂樓,視野縱覽全城的辦公室。 余肯見崔翕聞即使是過來迎他,也步伐從容,一舉一動矜貴至斯,禮儀周到,面色淡然疏離,氣場與這樣森嚴、秩序井然的高樓天然契合。 他的心卻一點點沉下去了。 余肯想,崔翕聞這番情態得宜、鎮定自若的樣子,不是壓根不知道余君藥生病,就是知道了生病也無甚在乎。 原還以為兩人在因緣際會之下,能漸漸培養出些情感,現在看來是他天真。 meimei工作與人際皆簡單,除了專心實現她的職業情懷,沒有什么其他的多余想法,與作為大型集團繼承人、日常交際往來就足夠復雜的崔翕聞,一點兒也不相配。 兩人身份與性格都天差地別,崔翕聞定然也絕不可能會喜歡上meimei。 思及此,余肯并未落座,而是開門見山道: “我來只是想和你商量,茵茵這幾天既然病了,還是回家住更為合適,這樣也好有人可以照顧她,一會兒我會去接她?!?/br> 崔翕聞愕然,暫時忽略了余肯不善的語氣: “她病了?” 余肯面帶嘲諷: “我知道你和茵茵結婚只是安撫兩家人的權宜之計,但這幾天既然你需要她住到你家中陪你演戲,便應該把戲做足,并不是在你爺爺奶奶面前拿出幾副恩愛的情態就夠,至少也應該給予她基本的關心?!?/br> “她長這么大,第一次獨身離家過年,卻連生了病也無人問津,只能一個人去藥房偷偷抓藥。你可以絲毫不在意,我卻很心疼為了家中長輩期盼而被迫犧牲自己幸福的meimei?!?/br> 崔翕聞面色一點點冷了下來,丹鳳眼涼涼掃過余肯面龐,眸光亦是冷厲: “我還以為余先生并不知道余君藥匆忙結婚的原因,才會如此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br> “我家中長輩催得急,因為我是父母獨子。余君藥卻不是你家中獨生女,為什么無論是在醫術本領上的傳承,還是在血脈子嗣上的傳承,所有的重擔全都只傾倒在她一人身上?” 崔翕聞說到這里暫停,又做恍然狀:“差點忘了,是因為你自做深情又一意孤行地去做了結扎手術,才讓余老先生催促余君藥既要立刻結婚,又要立刻生子?!?/br> 余肯頓時勃然大怒,手指直指崔翕聞鼻尖: “難道我的妻子她就必須承擔為余家傳宗接代的責任嗎?她已經為生下第一個孩子而大傷元氣,我如果連這件事上保護不了她,還有什么顏面自稱他的丈夫?” 崔翕聞并沒有被他的失禮舉動所激怒,淡淡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手指,拿起桌上的鋼筆隨意挑開,爾后身體微微后仰,才繼續不疾不徐道: “當然不,沒有任何一位女性應該被迫傳宗接代。所以也請余先生不要忘記,這其中還包括你的meimei余君藥?!?/br> “你若真是反對老爺子的那套子嗣傳承觀念,不希望自己妻子再受其迫害,為什么不像此時指著我的鼻尖那樣去指你的爺爺,從根本上直接廢除余氏中醫必須要由血脈傳承的規則?” “結扎這個辦法倒是令你自己高枕無憂?!贝摁饴勢p嗤一聲:“還真是一個不管自己親meimei死活的好丈夫?!?/br> 余肯瞬間啞口無言,頹喪地后退半步,有些失魂落魄。 他怎么就忘記了,meimei之所以這樣和一個與她并不了解也并不適合的人急匆匆結婚,與他的不擔當不作為也脫不開關系。 崔翕聞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半晌,才又冷聲道: “余君藥生病的事我不知道,是我失察,我會去和她道歉,接下來自然也會好好照顧她。剩下我和她的關系,應該不用再向誰匯報?!?/br> “至于余先生你,既然親手推出了她來做自己的擋箭牌,也就不要再到我這里惺惺作態?!?/br> / 余君藥并不知道自己都沒放在心上的小小風寒居然引起了軒然大波,只是隱隱感覺是她藥煎得匆忙還是別的什么緣故,湯劑并沒有起效。 到了下午,渾身的不適感還在不斷加重,她擔心會傳染給兩個老人,找了借口一個人待在房中。 余君藥自己用耳溫槍測了體溫,發覺已經燒到三十八度,于是立刻拿了藥箱里的西藥來吃。 她還是充分相信自己身體素質的,用過藥大約睡一個午覺就能好轉。 只是今日午睡也睡得并不怎么安心,起初是冷得發顫,之后又是四肢酸軟,腦中意識一點點模糊,卻怎么也睡不沉。 半夢半醒之時,她感覺到房門被輕輕推開,很快又無聲闔上。 頭上落下一片陰影,還有崔翕聞身上的凜冽冰泉氣息。 他在床頭蹲下,卻沒又下一步動作。 余君藥吃力地睜開眼,視野朦朧間,看見他摘了無名指上的戒指放在附近床頭柜上,兩手相握,大約是為了讓手心快點升溫。 似覺安心,她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崔翕聞確認自己手掌溫暖不再冰涼后,才覆上了余君藥的額頭,不出意外地摸到一片guntang。 他不自覺地蹙起眉,又拿了耳溫槍來測,看到提示的溫度之后臉色有些沉。 崔翕聞很快起身離開。 余君藥也不知為何,明明躺了一個中午都難以入眠,崔翕聞來了之后就開始眼皮發沉,意識抽離,慢慢睡了過去。 她再醒來時外面天色已經大暗,室內只開了一盞臺燈,光線昏暗。 大年初一就被她這么渾渾噩噩地度過去了,此時身體也并沒有好受多少,應該還是在發熱。 額頭、手腕和腳踝都被毛巾冷敷著,她感受到崔翕聞就在身旁,聽動靜是在冰新的毛巾。 余君藥輕聲叫他。 崔翕聞伸手替她拿下額上已經被捂暖的毛巾,動作輕柔地換了一塊新的上去,又如此重復,將另外四塊毛巾都更換完畢。 她可以瞧見,他屈膝蹲在床尾地上時,還特意留心檢查了腳踝上前幾天去酒吧被劃傷的地方的愈合情況。 他的手指和毛巾一個溫度,就這么清晰地扣在關節上。 只是崔翕聞似乎面色有些不虞,原緊緊抿著唇,此時語氣僵硬地嗯了一聲,才說:“你醒了?” 余君藥尚處于身體不適之中,語氣哀怨,小聲問他:“干嘛這么兇?” 話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后知后覺這話有撒嬌意味,而且分明崔翕聞此時的神態也并未與“兇”沾邊。 可惜心中憤懣的崔翕聞并未察覺,抬頭與她對視,幽幽地說: “是我沒發覺小余大夫的心腸這么硬,本以為經過昨晚,多少也親近了點,沒想到連生病這種事都要提防著我?!?/br> 作者有話說: 小余大夫核酸陰性,大家看這章不用戴口罩。 哈哈哈哈哈今天是黛玉體崔少~ 第31章 余君藥啞然,仍躺著去看崔翕聞為她冰剛換下來的毛巾。 瞧著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照顧起人來還算像樣。 她小聲解釋: “不是提防你,是我以為不嚴重,沒有放在心上?!?/br> 崔翕聞抬了抬眼皮,并未言語,嘴唇仍然是一條平直的線,只給余君藥重新測了體溫。 三十七度八,稍微降下來些。 他不輕不重地放下耳溫槍,轉身脫去正裝外套,又單手解開領帶。 余君藥瞧他這副前所未有的寬衣解帶架勢,下意識把臉藏進被子里,悶聲問:“你干什么?” 卻聽見崔翕聞的聲音已經漸行漸遠: “換件衣服再來伺候我們自以為是的小余大夫?!?/br> “......” 崔翕聞換了件淺色的毛衣,余君藥以前沒見他穿過,比平時穿西裝的樣子少了許多攻擊性。 他挽袖,淡聲說:“我去樓下給你拿些東西吃,墊過肚子再吃藥?!?/br> 余君藥想說自己哪有這么嬌氣,自己起床下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