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千般 第6節
明日復明日,總能推托,難不成真搬去崔翕聞那? 余君藥mama不贊成地說:“明天周日,你既要去醫館,還要到醫院出門診,哪來的時間搬家?今晚你先理出一部分,剩下的明天我過來收拾,傍晚就能去翕聞那兒?!?/br> 老爺子也贊同:“就這么辦吧?!?/br> 余君藥求助地看向崔翕聞,后者神情淡然,說:“明天下班后我來接你?!?/br> 余君藥忍不住蹙眉,他這是演戲上癮了,還是真打算讓她搬過去。 無奈眼下不是說話的時候,不能問他真實想法。 而崔翕聞似乎全然沒看出她心中所想,又兢兢業業演起了孝順的好女婿,天南海北的話題都能說上幾句。 飯后,余君藥mama洗了水果,切成果盤,一家人在客廳繼續暢聊。 余君藥想起哥哥宣布的大新聞,趁此機會又拉著他去廚房細細詢問。 哥哥余肯今年三十一歲,長相斯文儒雅,在a大附屬醫院肝膽胰外科工作,雖學了西醫,也是年輕有為。 他苦笑,說:“你嫂嫂生自由時就大出血,其實去年沒和你們說,當時也懷了一個,兩個多月時流產,海心那段時間也不好過。我不想她再為孩子受苦,所以就去結扎了?!?/br> 余肯面露慚愧:“茵茵,哥哥沒有擔當,你和翕聞的情況我都清楚,這樣一來爺爺那邊的壓力就全到你身上了?!?/br> 就像小時候學中醫,啟蒙時他已經九歲,meimei才五歲。他既無天賦又無興趣,總是會走神,meimei卻安靜專注,眼睛睜得圓圓的,聽爺爺講神農的故事。 后來爺爺定下了meimei為第九代傳人,他也立志要去學西醫。 如今自由雖然還看不出未來究竟會做什么,可跟他一樣聽到藥材名字就開始打瞌睡,顯然不是學中醫的料,他又為了自己的小家做了結扎,把子嗣傳承的重擔,跟當初一樣自私地扔給meimei。 余君藥只會為哥哥嫂嫂感情和睦而由衷高興,爺爺那邊的壓力早在和崔翕聞結婚時她就清楚,如今只不過放到了明面上,她怎么可能因此遷怒哥哥。 她笑了笑,讓哥哥不必在意,又說嫂嫂似乎毫不知情,哥哥應該和她好好溝通。 余肯鄭重點頭。 夜色漸深,余君藥和崔翕聞與家人們作別離開。 一上車,余君藥自然先是感謝崔翕聞今日的全力配合,讓她化險為夷,隨即又憂心忡忡地問:“搬家的事你怎么看?真要我般去你那嗎?” 崔翕聞不疾不徐,先讓余君藥把她目前的住址輸到導航上,他好送她回去,然后才說: “搬過去就是。就算今天你爺爺不說,我家人那邊也遲早問起。既然躲不掉,不如早點搬去一了百了?!?/br> 余君藥郁色不解。 崔翕聞并不在意這些小事,他和余君藥工作都忙,即使同在一個屋檐下一個星期也未必打上照面,并沒有什么出入,倒不如讓家里省心。 他淡聲開解:“不如早些搬過來。我爺爺的心急程度不亞于你爺爺,要是到時候他發話讓我們會老宅住,就不再是同居,而是同床共枕了?!?/br> 余君藥一聽,迅速接受了眼下的境遇,卻又想到爺爺催生,又問崔翕聞看法。 崔翕聞目視前方,單手扶方向盤: “這也不難。首先這一年,他們知道我們原先沒有感情基礎,不會催太急。至于往后,你把事情全推到我身上就是?!?/br> 崔翕聞的本意是指,讓余君藥跟爺爺說他丁克即可。 卻不知道余君藥是怎么理解的,蹙著眉說: “要真是如此,爺爺必然親自為你把脈,給你調理身體?!?/br> 第6章 崔翕聞先是一愣,然后便氣笑了: “我也不會做這么大犧牲。小余大夫,我本意是指丁克,不知道你想到哪去了?!?/br> 余君藥霎時臉紅,把頭撇到窗外,低聲道:“是我會錯意?!?/br> 雖然“丁克”并不是搪塞爺爺的好辦法,眼下卻是不能再聊下去了。 車窗外夜景推移,燈火變幻,崔翕聞平穩將她從達到家,見她上了電梯后驅車離開。 余君藥先開始收拾行李。 她的東西并不多,無非就是幾件衣服和生活用品,不過為了讓家里安心,還是準備明天讓mama再過來一趟。 大約收拾完畢,她去洗漱,然后將頭發吹至半干。 想起今天崔翕聞今天往家里送的那些禮,她又心事重重。 回來之前她悄悄記下了送給爺爺那幅書法的作者和作品名,上網了解。 好在雖然出自一位風雅高潔的名家,可這位大師仍然健在。 活著就好,活著價格不至于太離譜。 她在書畫上沒能繼承爺爺的喜好,幾乎沒有任何了解,此時此刻也無暇附庸風雅,匆匆算了一筆賬。 果然是要把她的私底都掏空了,她再算上父親的茶葉,哥哥的按摩儀,mama和嫂嫂的絲巾,小侄子的樂高,還有今天她也享用了的車厘子、草莓和梨子。 她輕輕嘆息,不得已再取出一部分儲蓄起來的錢。 不用說日常急用的錢,這已經是要徹底撬開她儲蓄賬戶這座堅固的大門。 而這才只是一頓無關緊要的晚餐,真不知道往后經得起幾次團圓飯。 余君藥點開和崔翕聞的微信,轉賬十五萬,并發消息: 【今晚你送的那些東西,我不知道具體價格,要是不夠,你告訴我?!?/br> 崔翕聞大概也在手機前,幾乎是秒回。 他先發了個【?】,然后慢悠悠撤回。 似乎就是存心讓她看見。 余君藥:【......】 崔翕聞點了接收,卻又在下一秒,從支付寶轉給她十四萬九千九百八十五元。 余君藥不明白他的意思,發了個問號。 崔翕聞回: 【創可貼我收下了?!?/br> 相當于今晚她送了崔翕聞一盒創可貼,其他的錢他不會再收。 他又發了一條語音過來。 余君藥下意識舉起手機靠到耳邊,不知是因為到了夜間還是疲憊,他的嗓音微微沙啞,似乎就在她耳畔低語: 【以后彼此麻煩的事還有很多,小余大夫不必件件算的這么分明?!?/br> 他總是叫她小余大夫,明明可以叫余大夫或是其他,偏偏要在前面加個“小”字。 又明明是他自己算得這樣清楚。 分明是還記得她在路上說的那句“您自己結的賬,何必跟我言謝”。 余君藥暗自打算,等去他家拜訪,她一定要準備的更加隆重來回報他今日過于出色的表現。 但也要跟他如實交代,自己財力是在無法和他相比,大約是禁不住太多次這樣送的。 一夜好眠。 翌日果真很忙。 她上午去a市中醫院出門診——在本應還在住院部學習的年紀有單獨開門診的資格,得益于她身為余氏中醫傳人,有遠超同齡人的臨床經驗,加之對用藥有獨到見解,已小有所成。 中醫院里面的科室主任曾經是她大學的任課老師,她兢兢業業不敢有片刻懈怠。 大約是去年那個喚醒植物人的案例的確讓她揚了名,專程來掛她的號的患者也多了起來。余君藥不愿辜負每份信任,逐一仔細診斷。 上午門診時間到十二點結束,她一直忙到了一點,又匆匆趕回余升允堂,連午餐也沒能來得及吃幾口。 這樣忙到傍晚,余君藥回家,見母親果然來過,將她放在臥室的行李清點完畢移到客廳,添加了幾樣物品,又將所有房間都打掃一遍,容易積灰的地方都蓋上了防塵罩。 余君藥發微信告訴崔翕聞,說自己整理好了。 對方仍舊秒回: 【在昨天的車位?!?/br> 余君藥這才意識到他已經到了,連忙先拿一部分行李下樓。 他今日將車換成了一輛賓利的suv,大約是為了方便給她裝行李。 崔翕聞自己則是穿白色襯衫和黑色風衣,身材本就高挑,如今更顯頎長。 他眼神掃過余君藥因拖行李而微微發紅的手,一部分被白色毛衣掩著,顏色對比之下,顯得那片紅印楚楚可憐。 崔翕聞問她樓上還有沒有其他行李。 余君藥點頭,又補充:“不多了,我再上去一趟就好?!?/br> 崔翕聞不與她爭辯,只說:“帶路?!?/br> 余君藥還想客氣推托,他緩緩看她一眼,自己摁了樓層號——剛剛親眼瞧著她從六樓下來的。 余君藥只能連忙跟在他身后,進了電梯。 剛剛她下來的太急,入戶門還大開著,剛從電梯門出來,就能看到已經擺在玄關的一個二十六寸行李箱,一個塞滿專業書的大型紙箱,一個手提包,和一個她平時背的單肩包。 崔翕聞撫掌贊嘆:“的確不多?!?/br> 余君藥忽視他話里話外的諷刺意味,抿著唇要進去拖行李。 崔翕聞卻先她一步進了門,將余君藥的單肩包隨意地套到她脖子上,然后將手提包放到行李箱上拖著,另一只手單手抱起紙箱,三下五除二地就進了電梯,看上去毫不費力。 余君藥將包從脖子上摘下背好,然后快速地給房子斷了水電和關門,去追他。 電梯里,他把行李箱和手提包立在邊上,仍舊提著那個巨大的紙箱。 除了指尖泛白,他神情淡然自若。 余君藥是知道那些書的威力的,忍不住提醒:“要不你先放地上吧,一會我自己拿就好?!?/br> 崔翕聞淡淡掃她一眼,輕嗤:“你倒是會小瞧人,明明自視甚高?!?/br> 余君藥受不了他這張嘴了,撇過頭不再理他,就讓他自己受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