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芳華 第104節
“誰說我怕了?!瘪T嘉幼心有不滿,雙腿垂下去微微晃了晃,“我就不能是想和你說說話?” 謝攬指著背后的車廂:“這簾子又不隔音,你坐里面不是一樣能和我說話?” 馮嘉幼靠在車壁上,朝他眨眨眼:“我坐在里面只能看到你的背影,我想看你的臉?!?/br> 看了大半年了,從前只覺得他這張臉俊俏,極是賞心悅目。 驚險的一夜過去,如今馮嘉幼仿佛感受到了他那股子由內散發出來的氣概,暈染之下,五官似乎與從前稍有不同。 謝攬沒料到她這樣說,偏頭盯著她怔了怔,想起自己正在駕車,趕緊擺正姿勢。 稍后感覺到馮嘉幼一直在盯著他側臉輪廓看,視線并不灼熱,卻有些膠著,令他臉頰guntang。 謝攬控制住氣血運行,才讓自己不要臉紅,飛快的回望她一眼:“你說實話吧,是不是二叔覺得抓一個南疆王還嫌不夠他在朝廷站穩腳跟,想讓你說服我,去勸我爹歸順朝廷?” 馮嘉幼原本正陷入一種說不清道不明,頗為柔軟,使人愉悅的情緒之中。 被他突兀一問,似從美夢中驚醒,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這人,為何總是如此掃興?” 謝攬一愣:“掃興?” 馮嘉幼狠狠瞪他一眼,膝蓋一翻,爬進背后的車廂里去了。 謝攬咬了一下嘴唇,辯解:“這不能賴我,主要是你很怪?!?/br> 他二人離京之前,只差一步就成了真夫妻。第二天她說再試試,他說先緩緩。等上了船,兩人整天待在艙里閑著沒事兒做,多得是機會再試試。 但馮嘉幼卻刻意避開任何可能撩撥到他的舉動。 謝攬猜,她大概是想把頭一回留在兩人的婚房里。 這會兒卻又明目張膽的在這撩撥他,明知道他如今一丁點的定力也沒有,極容易昏了頭。前后行為這般不一致,八成是有所圖謀。 經他一提醒,馮嘉幼的氣焰剎那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心虛著不知該如何解釋??偛荒苷f之前在船上避開他,是船上沒有避子湯,她怕有孕。她覺得他不靠譜,她整日管著他已經很累了,不想再分心。 此時也不是故意撩撥他,就只是……一時興起? 而且馮嘉幼現在又覺得是自己小看了他,他其實挺可靠。 謝攬見她平時牙尖嘴利,如今一聲不吭,心道好得很,不是八成,是十成。 他控制不住心頭騰騰升起的氣惱:“這林子里半天也沒其他人路過,你就不怕我直接停下馬車,把你就正法了?” 說著就想勒緊韁繩,真停下來嚇嚇她。 但想起上次兩人鬧脾氣,他警告過自己絕對不能發生第二次。 謝攬深吸幾口氣:“我知道你雖然討厭二叔,卻很希望他能回去做大理寺卿。我也沒有你想的那么固執,咱們都走到這一步了,你有什么話不能和我好好說?干嘛對我使美人計?” 剛看過韓沉的遭遇,他如今對美人計三個字抵觸得很。 馮嘉幼既不敢說實話,又覺著委屈,但見他彎起脊背,微微垂下頭,知道他既惱火又喪氣。 她起來走到他背后去,側身坐下,雙臂從他窄細精壯的后腰兩側穿過,從背后摟緊他:“你少冤枉我,我沒有,我就是劫后余生有些忘了形?!?/br> 謝攬汗毛豎起,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背。 馮嘉幼將側臉貼在他后心窩:“你也不想想,我拿捏你能有多難,犯得著使美人計?我對你使美人計,都不如沖你發脾氣更快更省事兒?!?/br> 謝攬皺起眉頭,她這話說的有道理,又是他想多了? “但是之前在船上……” 馮嘉幼伏在他背上笑的花枝亂顫:“還說什么把我就地正法,你簡直想笑死我,你對著我若有這樣的膽量,我也不會愁了那么久?!?/br> 謝攬被她奚落的一口氣險些上不來,立刻就想勒馬,轉身將她撲到車廂里去。 但眼下他們不是出來游山玩水的,萬一半途殺出個刺客,他真不確定能不能躲得過去。 他若因此受傷,這輩子都甭打算抬起頭做人了。 且他們送完李似修之后才出發,此刻已經接近傍晚,還有下雨的跡象,要趕緊抵達下一城。 “別鬧了,咱們這速度搞不好會淋雨,你瞧這烏壓壓的云層,可能還是暴雨,下雨天我不好分辨聲音?!?/br> 他一直分心聽著四面八方的鳥叫聲和扇翅聲,以判斷有沒有跟蹤他們。 “知道了?!瘪T嘉幼答應一聲,立刻松開他。 謝攬:“……” 他想說還可以抱著他,只是別再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 馮嘉幼坐回位置上:“什么?” 謝攬說了聲“沒事兒”,不抱也好,省得他總是蠢蠢欲動地想要回頭親她。他越這樣想,心里就越癢,許久才平靜下來。 …… 趕在天黑之前,他們出了這片林子,卻沒能抵達江淮與山東的交界鄔澤縣,必須得找地方避雨才行了。 按照地圖所示,附近有家專供往來行人歇腳的客棧。 但等抵達之后,門口牌匾上卻寫著“義莊”兩字。 謝攬仔細比對半天:“這是怎么回事?” “客?;膹U了,變成義莊也正常?!瘪T嘉幼從車廂里探頭出來看,只見義莊兩個字旁恰好掛著兩個慘白的燈籠,看著還怪滲人的。 “走吧?!敝x攬將地圖收起來,準備冒雨進城。 馮嘉幼抬頭看天,濃云翻滾,距離暴雨落下頂多也就一刻鐘:“先躲會兒再走吧?!?/br> 謝攬肯定不會怕尸體,馮嘉幼經常在大理寺處理案件,也沒少見尸體。 謝攬心有疑慮:“你真可以?” 馮嘉幼彎腰出了馬車:“義莊內指不定比客棧更安全呢?!?/br> “那行?!敝x攬先跳下馬車,提著苗刀的手摟她的腰,單臂將她從馬車抱下來,上前去敲門。 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沒有守莊人?”謝攬又敲了敲門,依然沒有動靜。正打算跳上墻頭瞧一瞧,聽到腳步聲,又退了回來,“有人來開門了?!?/br> 他話音落下一會兒,只見緊閉的大門被人從內打開一扇。 開門的是一個年輕的邋遢男人,衣裳破破爛爛,認真審視著他們兩人,許久才開口:“兩位是來認尸的?” 謝攬也揣度著他:“快要下雨了,我們主仆倆想進去躲個雨?!?/br> 男人聞言擰起眉頭,指了下牌匾:“公子,這里是義莊,你可知道什么叫義莊?竟然跑來義莊躲雨?” 謝攬反問:“兄臺是守莊人?” 男人并不回答,不耐煩地指了條路:“義莊內不適合躲雨,公子去別處吧,往東十六里有處莊園,主人家是個善心人,你們可以去那里借宿?!?/br> 剛說完便是一道震耳欲聾的雷聲,馮嘉幼從荷包里摸出一錠銀子遞過去:“我們就躲一會兒,雨小了就走?!?/br> 男人盯著那銀子看了兩眼,似在猶豫,最終搖頭:“不行?!?/br> 馮嘉幼猜義莊內可能有古怪,他們身上帶著賬本,多一事不如省一事,也猶豫著要不要走。 都還沒想好,謝攬已經猛地用刀鞘將另一扇門頂開。 男人大驚,出手想攔,又縮了回去。 馮嘉幼看出他會武功。 謝攬往里面望去,只見一個影影綽綽的小院:“守莊人有沒有縣衙的文書?”他問的是馮嘉幼。 馮嘉幼沒注意過這個問題:“大魏內的義莊全都是縣衙設立的,守莊人也要經過縣衙的允許,按說該有一定的手續,但實際情況都是怎么簡單怎么來?!?/br> “公子是官身?”男人像是看懂了他們極難纏,放棄了阻攔,側身放行,“進來吧,等雨小了你們趕緊走?!?/br> 謝攬牽著馮嘉幼入內,穿過小院,進入大堂。 原本的客棧大堂不見了桌椅,擺放了一些棺材,每一具棺材都是有棺蓋的,說明其內都有尸體。 馮嘉幼蹙眉:“鄔澤縣出了什么大事?義莊竟都停滿了尸?!?/br> 謝攬掃一眼:“棺材里躺的全是活人?!?/br> 義莊只是臨時停放尸體的地方,棺材都沒有釘釘子,留有很大的縫隙。 馮嘉幼:“……”肯定是有古怪了。躺滿活人的義莊,比停放滿尸體的義莊可怕,“他們會不會是沖著咱們來的?” 不應該,不然“守莊人”怎么一直想趕他們走? 但也未必,他剛才指了條路,沒準兒等走到半路,就會趁暴雨襲擊他們,防人之心不可無。 所以謝攬說話并沒有壓低聲音,棺材里的人都能聽得見,逼著他們攤牌。 “守莊人”重新關上義莊的門,轉身走了進來,無奈地亮明身份:“公子非尋常人,那我便說實話,我們都是鄔澤縣的捕快,正在抓一個喜歡在雨夜偷盜尸體的賊,兩位請去后院待著,不要留在前廳?!?/br> 第61章 大家都挺不容易的。. 馮嘉幼重復一遍:“喜歡在雨夜偷尸體的賊?” 捕快點頭:“這賊人每次出動都是在雨夜, 尤其是暴雨夜,流竄在江淮與山東交界,專挑義莊下手。今夜咱們這鄔澤縣有暴雨,縣太爺認為此賊流竄來的可能性極大, 命我們蹲守抓賊?!?/br> 馮嘉幼閱過的卷宗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都覺得匪夷所思。 她好奇得很, 想再問,捕快從袖籠里取出一枚令牌, 是鄔澤縣捕頭的令牌:“你二人若是怕, 就趕緊離開。不怕的話請去后院待著,莫要耽誤我們辦案!” 令牌一出, 官話一說,馮嘉幼忙拉著謝攬往后院走。 后院是原來客棧的灶房, 并未升火,也沒有燈, 瞧著冷冷清清。 兩人沒往灶房里進, 只站在門口廊下。 謝攬將背后的兵器匣取下來, 往地上一扔:“坐會兒?” 馮嘉幼在車廂里坐了許久, 想站著, 搖搖頭。 “這捕頭可疑。抓捕過程中,他為何要和我們兩個過路人解釋的那么詳細?” 何況他們兩個外地人, 駕駛著馬車跑來義莊躲雨, 但凡有點經驗的捕快,也會先懷疑他們是不是偷尸體的賊吧?” 謝攬想了想:“你懷疑他們還是沖著咱們來的?那‘捕頭’先前將咱們拒之門外, 是在做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