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芳華 第84節
謝攬一時有些懵怔,從前信奉快活一天是一天的他,竟開始在腦海里憧憬起了未來。 * 翌日一大早,果然如馮嘉幼所料,玄影司官兵早早跑來馮府稟告。說齊大都督為了以示清白,將那刺殺李似修的女刺客抓到,送去了玄影司。 女刺客應是被他要挾過,只字不提曾被他救過。 齊封親自上門,沈邱不得不迎,順便還請了李似修一起過來。 沈邱派人來喊謝攬趕緊過去衙門。 謝攬一聽見這陣仗,一點兒也不想去,磨磨蹭蹭著吃早飯。 馮嘉幼也不催促,她心里有些擔心謝攬正面對上齊封,怕齊封會從面相上看出來。 雖聽謝臨溪說,他們兄弟倆長的不怎么像父母。 但謝臨溪只見過父母的畫像,畫像與真人是有差別的,尤其兩人的母親是齊封的meimei。 其他人瞧不出來相似之處,齊封或許可以瞧出來一些。 等謝攬出門時,馮嘉幼本只是去送他,卻又收到沈時行的消息,讓她陪著謝攬一起來一趟玄影司。 他倆便又一起去了。 等抵達玄影司附近,謝攬先入內,馮嘉幼在車上等著沈時行。 今天沈時行出來的極快,一溜小跑繞去側邊,上了馮嘉幼的馬車:“小嘉,我好像摸到方向了!” “這么快?”馮嘉幼看他抓著徐宗獻留下的空木盒子。 “這到底是哪位高人給你出的啞謎,真是個人才!”沈時行整個人洋溢滿滿的熱情,“起初看這木盒,完全摸不到頭腦,真就是個普通的黃花梨木盒,看多了之后……” 馮嘉幼提了口氣。 沈時行道:“依然是個普通的黃花梨木盒?!?/br> 馮嘉幼:“……” 再被她踹下去之前,沈時行笑道:“瞧你愁眉不展的,和你開個玩笑罷了?!?/br> 馮嘉幼擔心著謝攬,沒心情與他開玩笑:“那你究竟有沒有什么發現?” “當然了?!鄙驎r行點頭,“這啞謎只要找對了方向,其實不難?!?/br> “嗯?” 沈時行道:“你爺爺去世前半年里,宮中太和殿曾經走水,燒毀了一大半,先帝命工部著手重建,從南方運了木材來。 一般京城內大興土木,竹木往往是從南方走水路運來的,海運風險比較大,通常走的是京杭大運河。 “當時有一艘運送黃花梨木的船只,從京城里離開之后,過了津南沒多久,便被大理寺的官差攔下了,說是懷疑他們船上運了私鹽,但經過查看,船艙內全是空的,又給放行了?!?/br> 沈時行舉著手中的黃花梨木空盒,“你覺著,給你此物之人,想指代的是不是這件事?” 馮嘉幼微怔過后,瞳孔緊縮,甚至連汗毛都根根豎起:“應該是!” 沈時行得到她的肯定,興奮的幾乎要跳起來:“我的天,我可真是了不起,這樣的啞謎都能被我扒出來?!” 他真想讓馮嘉幼趕緊夸夸他,但想起此事關系到馮閣老的死因,頓時收斂笑容,表情嚴肅。 “你原本就細心,不然我會將盒子交給你?”馮嘉幼卻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贊。隨后深深攏眉,“原來竟是私鹽……” 在大魏,鹽稅幾乎占了總稅收的一半,因此私鹽之罪僅次于謀反,是一等一的重罪。 但因為太過暴利,鋌而走險之人比比皆是。 津南挨著京城,且擁有全國三大鹽場之一的長蘆鹽場。大運河上的商船來往南北之間,偷長蘆鹽賣去江南的并不少。 但也只敢夾帶一些,多了怕被發現,像這樣裝滿整艘船的真不多見,一旦被抓或許會被判處滿門抄斬。 沈時行問:“你確定那艘船上裝了私鹽?” 馮嘉幼道:“大老遠跑來京城送貨的船只,你見過有空著回去的?再說這稽私鹽并不歸大理寺管,我爺爺一路派人從京城追到津南,必定是收到了消息?!?/br> 沈時行也是這樣想的:“那船上的鹽呢?” “這艘商船如此膽大妄為,京中沒有權貴幫著你敢信?”馮嘉幼道,“商船提前得到消息,邊行駛邊將艙內的私鹽全部倒入運河里,等大理寺追上他們時,船上早空了?!?/br> “一船鹽倒也不算太值錢,但他們肯定不只一船,被馮閣老查這一次,估摸著許久不敢動作,白白錯過了運送木材進京的大好時機?!鄙驎r行嘆氣,“尤其與他們勾結的權貴,怕是會認為馮閣老擋了他們的財路?!?/br> 馮嘉幼沉下眼眸,愈發認定徐宗獻所言不虛。 她問:“能不能查出當年那艘商船的來歷?” 從京城權貴不容易入手,最好是從那艘船上下功夫,再牽一發而動全身。 “不能,那會兒大運河每天往來運送木材的商船起碼有上百艘,也時常有被搜查的,不會記載的太詳細?!鄙驎r行道,“不過我猜那艘船的主人,應是江南某位大鹽商?!?/br> 馮嘉幼也是這樣想的,商戶賣鹽需要戶部發放的鹽引,鹽商拿到多少引,就只能領多少鹽,賣多少鹽。 大規模偷私鹽去賣,很容易被發現,除非他們本就是大鹽商。 沈時行道:“也是巧得很,恰好有人能幫我們這個忙?!?/br> 馮嘉幼:“嗯?” 沈時行指了指衙門里頭:“關于南直隸極其轄下的那些鹽商,李似修李大人了如指掌,他曾在金陵戶部待了幾年,主要負責的就是江南的鹽政?!?/br> 馮嘉幼蹙了蹙眉,也往衙門里望。 “而且我剛才聽說,這次雇主買兇刺殺他的原因,好像也和私鹽有關系?!?/br> …… 玄影司不像其他審案子的衙門,不設大堂,囚禁和審判全在黑牢里進行。 謝攬走進黑牢的議事廳內,里面已經是滿屋子的人。 瞧著已極為落魄的谷千嬌跪在下首,兩側站滿了玄影司的官兵。 至于上首坐著的自然是沈邱,他左側添了一把圈椅,坐著齊封。 謝攬只掃他一眼,發現他一直盯著自己的臉。 昨天見過了,沒什么好奇的,謝攬現在對沈邱右側坐著的李似修更感興趣。 李似修如今尚未上任,穿著飄逸的月白色常服,在一眾官服里顯得尤其與眾不同。 謝攬以余光瞥他一眼,連他的五官都沒看清,先松了口氣,原來也是個難看的小白臉。 第50章 金屋藏嬌(修). 謝攬沒對沈邱行禮, 默默站去一側,融入人堆里。 似乎也沒人注意到他。 沈邱正在問詢李似修:“李大人認為這刺客說的是不是實話?” 李似修認真審視手中鹽引,詢問下方跪著的谷千嬌:“雇傭你刺殺我之人,只給你這些?” 谷千嬌點點頭:“我起初不懂這些鹽引的價值, 想問那人討要銀票。那人說數額巨大, 存入錢莊太過引人注目, 我若失敗被抓,一查錢莊便知是何人存入的。這些鹽引卻不同, 查不出來, 拿去江南黑市去賣,脫手極快?!?/br> “他騙你, 鹽引一樣查的出來?!崩钏菩拗钢种衅睋?,“每張皆有編號, 去戶部一查便知,只不過……” 李似修面朝沈邱方向, “如今南直隸那邊買賣鹽引之風盛行, 鹽引幾乎成為大額銀票, 用于交易支付, 這些都不知轉過多少手了?!?/br> 沈邱睨他手中票據一眼, 銀票可以去錢莊支取黃金白銀,鹽引可以向朝廷領取大量食鹽出售, 還真是差不多。 “無論轉過多少手, 只需從源頭開始查起,總能順下來?!鄙蚯癯斐鍪?, “此乃我們玄影司該考慮的問題, 李大人無需憂心?!?/br> “有勞了?!崩钏菩迣⑵睋f過去。 沈邱拿來手中, 遞給身后護衛:“關于雇兇之人, 李大人有沒有什么想法?” 李似修忽然問:“聽聞是謝千戶負責此案,不知他有何想法?” 這下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謝攬身上。 沈邱指了下護衛,示意他將票據拿去給謝攬。 謝攬沒怎么注意他們說什么,一直盯著李似修的衣袍看。 李似修這身飄逸的長袍整體是純月白色的,只在左腿附近的區域有一片黑色的印記。 謝攬原本以為是繡上去的一簇竹子,沒想到竟是寫滿了字。 字跡疏狂,謝攬分辨許久只認出一句,他小時候背過:“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br> 再經過仔細觀察,發現字跡并非刺繡,應是他自己提筆沾墨寫上去的。 可真是會顯擺。 怎么不搞一套筆墨紙硯掛在腰帶上? 而且他被請來玄影司,衣裳寫著這兩句話是什么意思。 是說他們都是污泥,他是朵蓮花? “千戶大人?” 票據都杵在眼前了,謝攬才回過神,接過來手中認真看了看,看不懂。 但他裝的似模似樣,看在眾人眼里全是沉思的模樣。 謝攬許久不語,李似修也沒一直等著:“我猜,買兇之人應來自江南,許是我在金陵戶部處理鹽政期間,得罪了那邊兒的鹽商或者鹽梟,他們等我回來京城之后才動手,便能將這嫌疑推至京城中人?!?/br> 他說著話,視線若有似無的落在齊封身上,算是替齊封將嫌疑摘一摘。 齊封也很領情的朝他微微頷首。 隨后李似修起身告辭。 等他離開之后,齊封道:“依李大人方才所言,本都督的嫌疑是不是可以洗清一些了?” 沈邱連忙朝他抱拳:“昨日上門搜查實在多有得罪,還望大都督體諒,我們也不過是例行公事?!?/br> “言重了,你們玄影司做事一貫如此,不體諒又能如何?”齊封沒什么好臉色,也起身準備走。 不等沈邱站起來相送,“不勞煩沈指揮使,你們玄影司規矩多,不能帶兵刃和護從入內,我不太識路,只需派個人為我引路即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