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芳華 第67節
一直等到她熄了燈,在床上睡下, 他才去到隔壁房間里。 怎么可能睡得著,在黑暗的房間里坐了會兒, 又跑去屋頂上吹風。 越吹越心煩,不怎么愛喝酒的他, 又從地窖里挖出一瓶陳釀就著星光喝了幾口。 今晚他大概是這世上最倒霉的人了吧。 突然背了一身血海深仇, 仇人還可能是自己的親舅舅, 大魏的天下兵馬大都督。 從小仰慕的父親不是親的, 當初養他只當成狗, 還盼著他死。 他都還沒有從這一連番的打擊里走出來,連媳婦兒也要拱手讓給別人了。 一時之間, 謝攬甚至不知自己應該先去難過哪一件事。 慘的太過, 他反而破罐子破摔。 趁著酒勁兒放空自己的腦袋,他在屋頂躺倒, 閉上眼睛睡覺, 將一切拋諸腦后。 星垂遍野, 四周靜謐無聲。 半夢半醒之時謝攬忽地坐起身, 他眉頭深鎖,目光銳利,越想越不對。 馮嘉幼剛才在說什么鬼話? 她說他心里有根叫做欺騙的刺,被那根刺扎著永遠也不可能真正喜歡她,只會覺得她是沉重的負擔。 她拔不出來所以放手。 根本就不是這樣,謝攬這會兒才終于想明白過來。 他會覺得憋屈的根本原因和欺騙一點關系也沒有,是這個女人她沒有心! 從頭到尾都只當他是工具。 就比如現在,找到一個比他更合適的男人,或者說是更合適的工具,立刻就想將他給踢走,換個新的。 最可恨的,她還冠冕堂皇的說了一大堆,來證明他們兩個人不合適,完全將他給繞進去了,好像全是為他著想一樣。 謝攬氣沖沖的從房頂跳下去,想要將她從床上拉起來理論理論。 都走到門口了,他又拼命忍住,暗罵謝小山你欠不欠??? 非得聽她親口說出你不如別人? 她既然找到更好的選擇,那就祝福她早日實現心愿好了。 …… 第二天一早,馮嘉幼出門見到謝攬時坐在院子里,都還沒走近,就嗅到他滿身的酒味,熏得她皺了皺鼻子,也不知昨晚喝了多少。 回想起來,自從認識他開始,馮嘉幼從來也沒見他喝過酒。 不過突然遭逢變故,借酒消愁也是正常的。 馮嘉幼走上前原本想安慰他幾句,卻見他冷著個臉,看都不想看她一樣的模樣。 這是幾個意思?馮嘉幼已經夠委屈了,她千里迢迢跑來,本是怕他往后不回京城。 因為可憐他,不得不選擇放手,卻不知他昨夜亂想了什么,如何在心中的詆毀她,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馮嘉幼也不搭理他。 吃過早飯,謝攬和馮嘉幼出發去威遠道,他將從馮家騎來的千里馬還給馮嘉幼。 自己隨便選了一匹馬,出城時對馮嘉幼道:“我想了一夜,查我親生父母的案子不一定非得我親自去京城。至于李似修,你既說沒問題,以你的眼光大概沒問題,京城我就不去了,我只送你去威遠道,隨后我就回來?!?/br> 馮嘉幼猜到了,簡單說聲“好”,與他一樣也沒有多余的表情。 謝攬說這話是想看她的態度。 她竟答的這樣隨意,謝攬越發感覺自己真像一把被扔掉的工具。 “那你跟好我?!?/br> 謝攬騎馬在前帶路,將她遠遠拋在后面,一次都不回頭。 馮嘉幼也不喊他,她累了就停下來,反正他聽著她的馬蹄聲,她停下,他也會停下。 下午時她在河邊坐著,他坐在馬上停在前方十幾丈遠。 馮嘉幼揉著自己因為騎馬太多而酸脹的腰,看著他的背影。 忽然有些內急,便起身往峽谷張望,去找一個隱蔽點的地方解決。 等馮嘉幼解決好,從隱蔽處回來的路上,聽見頭頂上有窸窸窣窣的動靜。 隱約瞧見一抹衣角,且還有些眼熟,恍惚想起來難道是之前關外客棧里那一伙北戎騎兵? 首領叫什么她一時忘記了,只記得松煙說是謝攬的死對頭,非常強悍的一個女人。 馮嘉幼心里害怕,不敢聲張,趕緊往謝攬的方向跑。 上方,有幾個人再用北戎語交談。 “看清楚了,是上次客棧里的中原女人,不知怎么會一個人跑到這里來?!?/br> “這里是十八寨的地盤,她難道是寨子里的人?” 副首領道:“先抓了再說?!?/br> “但是大小姐交代……”他們躲在這里,是因為大小姐潛入了威遠道。 少寨主接受詔安,他們家大小姐第一個不信,非得過來威遠道一探究竟。 也不知是不信少寨主會接受詔安,還是不信他要娶妻。 他們家大小姐向來高傲,也就少寨主將她給打服了,她總盯著人家,旁人以為她是想報仇,他們這些手下人卻有察覺,她是對他暗生了情愫。 只可惜他們北戎與十八寨是你死我活的關系,那少寨主因為他五師父的事情,對他們恨之入骨,兩人根本一點可能性也沒有。 大小姐心中也清楚,也在努力放下。 但只要他有個風吹草動,大小姐還是忍不住關注著。 如今嫌他們人多礙眼,吩咐他們全都躲進這峽谷中,不能暴露蹤跡。 副首領又道:“必須要抓,你瞧她的穿著模樣也知道不是個尋常寨民?!?/br> 其他人心里都跟明鏡似的,無非是看這女子生的美貌,恐怕在客棧時就瞧上了。 他們也有許久不曾碰過女人,更何況這樣的美人,心里全都癢得很,但是不敢。 大小姐最痛恨手下人干這事兒,不將他們全都處死,也會把他們全都閹掉。 “大小姐一時半會回不來,咱們不說她怎么會知道?!?/br> “怕有人說?!?/br> “全都拉下水,不就沒人說了……” 幾人正在私語,突地有個冷肅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放心,你們那些伙伴不會說出去的?!?/br> 幾人驚了一跳,轉頭瞧見一個作中原人打扮的男人,手里握著一柄彎刀。 刀刃還在不斷滴著血。 這刀是他們自己人的武器,卻在他手里! “你是什么人?”那副首領震驚。 他那十幾個手下藏身的山洞也就距離此處不遠,被殺時竟一點聲音都沒傳出來?! 能做到這種程度的,整個西北恐怕只有少寨主,但他不該出現在這才對啊。 鏘的拔出武器,他們手握利刃卻無半分斗志,心中只想著如何逃走。 …… 馮嘉幼跑出峽谷后,遠遠瞧見謝攬正單膝跪在河邊挽著袖子洗手。 她顧不得兩人此時的狀態,趕緊提著裙子跑過去,緊張兮兮地道:“夫君,我剛才好像看到了北戎人,之前我們在玉門關外……” “你看錯了,附近現在除了你和我之外沒有活人?!敝x攬聽見她喊的那聲“夫君”,臉色終于沒有那么差了。 他站起身,將袖子放下來,態度也比之前和緩得多,“你若休息好了咱們就走吧,不然天黑之前趕不到住宿的巖洞?!?/br> “我看錯了?”馮嘉幼皺起眉毛。 “嗯,我很確定?!敝x攬點頭。 他這樣肯定的話,馮嘉幼只能相信自己是真看錯了,大概最近沒睡好太緊張,眼睛花了。 她緊繃的神經終于松弛下來,舒了口氣:“嚇死我了?!?/br> 她又提著裙子跑回去騎馬。 謝攬看著她跑步的姿勢,不自覺微微彎起唇角,想起來她拋棄他的事兒,臉色又黑了。 這次出發,謝攬沒再將她甩的那么遠,時不時停下來等她。 而馮嘉幼跟著謝攬遠與之前跟著松煙輕松,他比松煙更熟悉路,掐著點似的,天黑時剛好抵達一個適宜休息的巖洞。 她看著謝攬從馬背行囊里取出兩張毛絨絨的獸皮毯子,在巖洞內平坦之處鋪好,且將一邊卷起來當枕頭。 另一張則給她當被子蓋。 周圍撒上驅蟲的藥粉之后,示意她去睡。 他自己則去角落靠墻坐下來,習慣性的屈起膝。 馮嘉幼來時也露宿過,就直接躺在巖石上,硌的她渾身痛。 現在窩在柔和的毛毯里,感覺比在京中的軟床上睡著還更舒服。 漠上的夜晚極冷,巖洞里也沒有太多光線,怪石嶙峋影影綽綽有些滲人,她卻滿心安寧。 這就是她舍不得他的原因,謝攬這人粗中有細,很懂得照顧人。 完了,她開始動搖了,真的很想將他綁在身邊,管他心里快活不快活,往后她努力給他快活不行么? 她原本就是個極其自私的人,干嘛突然這樣為他著想? 關鍵是他還不領情,在那里氣什么! 馮嘉幼倏地惱了,坐起身四處摸,想摸個石頭什么的砸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