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芳華 第41節
謝攬這種說話的腔調,透出一股濃郁的原始的熱情,不像是讀書人會說的話啊。 怎么回事? 再想起他之前提過的,那個出門會被風暴卷走、生存條件十分艱苦的地方,似乎像是黑水城? 馮嘉幼將兩者結合起來,腦海中竟浮現出大漠黃沙上謝攬散著烏黑的長發,額上墜著鷹骨飾品,裹一身異族風情的模樣。 她漸漸感覺出了不對勁兒。 其實一直以來他都很不對勁兒,但全被馮嘉幼忽視過去了。 因為有預知夢的提示,她眼睛里只有他的未來,忽視了他的現在。 馮嘉幼忽然又想到了謝臨溪。 謝攬說他與謝臨溪曾經一起染過瘟疫。 “蜀中才子”因毀容避世多年,可謝攬的臉沒有任何受損痕跡,謝臨溪臉上卻可以看出毀過容。 在牢房她對隋瑛撒謊說自己是看上了謝攬的文采,謝臨溪嘆了口氣說她未免太草率。 還說了一句“抱歉”,像是虧欠了她什么。 謝臨溪昨日被指認為十八寨的少寨主。 昨晚謝攬穿著夜行衣一臉殺氣騰騰的問她要刀。 還有謝攬提起那位少寨主的兇殘,那般輕描淡寫地說他殺人如麻,殺過的人比她見過的人還多。 從他肯定的語氣與挑眉的表情來看,并不是在道聽途說,更像是一種自我陳述, 馮嘉幼平時是最擅長去揣摩這些的,可她對著他,好似完全被蒙了眼睛。 如今將這些線索全部整合,她如墮冰窖。 大理寺里關押的謝臨溪,的確不是那位縱橫西北殺人不眨眼的少寨主。 她枕邊之人才是?! 他借用謝臨溪的身份潛伏在京城到底有何圖謀? 謝臨溪又是受了他什么要挾? 馮嘉幼無法再繼續思考,因為黑暗中謝攬握住了她的手。 被床幔圈住的旖旎空間此時宛如囚籠。 她的手在顫抖,無法名狀的恐懼令她將他甩開,爬起來縮去角落:“你別碰我?!?/br> 第25章 尋求同盟. 被她甩開之后, 謝攬那只手僵在半空。 他說什么不該說的了? 也就是她一直撩撥,他血氣上涌,解釋自己所信奉的忠誠罷了。 亦或是他冒犯了? 可這又不是第一次摸她的手。 “難道是因為我說需要一些時間,你又覺著我心里還是嫌棄你?”除此之外, 謝攬找不出原因, 她為何突然生出這樣大的火氣。 話音落下半響, 沒有聽到回應。 “看來我的解釋你聽不懂?!?/br> 任由他說,馮嘉幼環抱著自己, 縮在角落里不動, 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怎么會這樣? 會不會是自己推敲失誤? 他若真是那位少寨主,冒名頂替潛伏在京城許久, 為何最終選擇上門提親? 娶她之后,豈不是更容易暴露于人前? 想不通。 但越抽絲剝繭, 以及回顧謝攬的言行舉止,馮嘉幼越確定他是。 她怕極了, 上次這樣害怕還是及笄那天被裴硯昭扔在山坳里。 這人是誰, 是西北漠上兇名在外的賊寇首領啊。 西域通商之路上盤踞著那么多悍匪, 都沒一個能悍過他。 先前談論起時, 馮嘉幼渾然不覺得有多可怕。 因為離她挺遠。 如今他不知懷著怎樣的企圖隱藏在她身邊, 與她擁有同床而眠的親密關系,她如同懸崖走鋼絲, 一不小心露了餡, 可能就會粉身碎骨。 她現在該怎么辦才好? 嘩啦一聲,幔帳被謝攬扯去一邊, 朦朧月色重新傾瀉入床鋪之內, 馮嘉幼頓時無所遁形。 知道謝攬會看她, 她忙將臉埋進手臂里, 不敢泄露自己恐懼的表情。 然而,她架在膝上的手臂忽然被謝攬抓住,幾乎毫不費力的就將她從床角拉扯出來。 馮嘉幼被這股力挾著,撲進他懷中。 沒等她做出反應,謝攬單臂撐起她下了床,以抱稚童的姿勢抱著她赤腳走到桌邊。 空閑那只手將桌面上的雜物掃走,落在地上一陣叮鈴哐當。 馮嘉幼被他放坐在桌面上,仍與他貼著。 倏然想起自己先前撩撥他說的那句“怕床塌了,也不是非在床上不可”…… 要死了。 “你放開我!”她本能掙扎,懸殊力量之下無疑是蚍蜉撼樹。 怕他察覺,又不敢太過抵觸。 “我真沒有嫌棄你的意思,說嫌棄,也是怕你嫌棄我?!敝x攬按住她不松手,小心哄著她道,“我這人常被說執拗,認死理兒,我從前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但你若不喜歡,我往后留心著改就是了?!?/br> 他說著柔軟的話,用著自己最溫和的嗓音,馮嘉幼卻像是被猛獸扼住咽喉的兔子,畏懼下一刻就被要他剝皮撕拆。 她去掰他的手臂,顫巍巍求饒:“你快松手,我透不過氣,要被你勒死了?!?/br> 謝攬不聽,他使多少力道心中清楚,拿捏的恰好。 感覺到馮嘉幼在顫抖,以為她冷,謝攬又抱緊點兒:“就從現在改?!?/br> 原本決定今夜與她做對真夫妻,更多是不愿再因為此事惹的馮嘉幼多想。 盡早進入為人丈夫的角色中去也好。 但這會兒抱著屬于自己的妻子,香香軟軟的,他真快要昏了頭了。 馮嘉幼被他強橫的氣息包裹,感受著他強而有力卻又雜亂無章的心跳,慌亂中,腦海中竟然逐漸多了一絲清醒。 他沒有對她太過動心,卻明顯是動了一些情的。 若非如此,也不會露陷露的太過明顯被她抓住。 且還能因為所信奉的“忠誠”一忍再忍著不碰她,足可見極有自己的原則。 應該不會一言不合將她殺了。 “你不用改,做你自己就好?!瘪T嘉幼也暫時定下心來哄著他,“我方才沒有生氣,只是身體不太舒服,估摸著是昨晚上在院子里追你時受了風,頭有些痛,昏沉沉的?!?/br> 聽她這樣一說,謝攬幾乎是立刻松開她,向后微退半步,伸手去摸她額頭。 溫度肯定是還好,馮嘉幼西子捧心:“這心口也難受,堵得慌?!?/br> “你不早點說?”怪不得會一直抖,謝攬趕緊將她又抱回床上去,塞進被子里。 馮嘉幼側身背對著他,有氣無力地道:“你讓珊瑚去請李大夫過來吧?!?/br> 這位李大夫慣會小題大做。 謝攬本想喊松煙過來,猶豫了下還是照著她的說法做。 等李大夫過來診脈,聽她說的嚴重,也跟著說了一通,開了一大堆價值不菲的補藥。 馮嘉幼吃了藥繼續躺下時,已經折騰到將近子時,折騰的人仰馬翻。 她仗著身體不適大咧咧睡在床鋪正中間,一點兒空也不給他留。 謝攬一直坐在床尾處,一夜無眠的馮嘉幼瞧他幾次,他就這樣靠著床門圍子睡覺。 他先前那句話估摸著沒撒謊,因為自幼家貧,他在哪兒都能睡。 睡得也淺,馮嘉幼稍微有個小動靜,他即刻會醒,還曾好幾次小心翼翼的伸手來探她的額頭。 馮嘉幼冷靜下來仔細想了一夜。 不管他來京城到底圖謀些什么,對她應是沒有惡意的。 沈時行口中一直在暗中幫助她的人,估摸著就是他。 按照他先前待自己的態度,與愛慕無關。 娶她,可能是為了赤鎏金,需要常伴她身側。 然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馮嘉幼都不敢領這份情。 因為他可不只是悍匪這樣簡單,已經無限接近“反賊”的邊緣。 “反賊”這罪名一旦牽扯上,便是誅九族的頭等重罪。 他的身份若是暴露,馮嘉幼根本解釋不清,馮氏族人和她母親那邊的江家都得完。 思及此,馮嘉幼從恐懼漸漸步入焦灼不安,還隱含著一些黯然神傷。 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