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芳華 第32節
玄影司擁有先斬后奏的權利, 最不怕言官, 尤其裴硯昭那個殺千刀的親自出馬,都沒能搶過大理寺, 他較什么勁兒。 “齊統領, 若這疑犯當真來頭不小……”一直低調的馮嘉幼此時竟從謝攬身后站出來, “因是偶遇, 我夫君勢單力薄,恐怕還得求您借點人手,幫忙將疑犯送往大理寺?!?/br> 想得美!齊瞻文當沒聽見,莫說他一貫不喜歡馮嘉幼,搶他的功勞還要他送上門,這不是欺負人嗎? 程令紓說:“齊副統領古道熱腸,定會相助?!?/br> “……”齊瞻文指著身后一名武官,“你帶一隊人押送疑犯去往大理寺?!?/br> 武官抱拳出列:“屬下遵命!” 謝臨溪被帶上鐐銬鐵衛押走,謝攬和他說不上話,只朝他微微點頭。 謝臨溪瞧著放心得很,并沒什么懼意。 兩人一直是極有默契的,也見慣了風浪,故而都很坦然。 等謝攬一行人離開,齊瞻文跳上甲板:“令紓,你怎么會和馮嘉幼一唱一和,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 程令紓不理睬他,遠眺前方一行人中謝臨溪的背影,目露擔憂之色。 齊瞻文再次提醒:“我曉得你喜愛廣結好友,但此人或許是賊寇首領,你小心引火燒身,害到你們程家?!?/br> 程令紓:“你放心,謝臨溪絕對不會是少寨主?!?/br> 齊瞻文心中不是滋味:“世事哪有絕對,若真是呢?” 程令紓想說是又如何? 她待在威遠道三年,從來沒聽當地百姓說過那位少寨主一句不是。 北戎若不是被他壓著打,西北早就亂了。 再說西域通商之路重開,最獲利的就是西北的平民百姓。 且他恩仇分明,頗具俠義之心。 聽聞他曾在漠上問一戶人家討過一碗水,后來這戶人家被馬匪殺害,他得知后單槍匹馬連追幾百里,將那伙近百人的匪幫全部斬于刀下,還提了首領的頭顱回來祭奠。 謝臨溪若真是他,程令紓只會更傾慕,那可是威遠道不少女孩兒心中的神明。 但這些話她不敢說出口,畢竟十八寨所做的那些利民之事,在朝廷眼中全是狼子野心。 “不會的?!背塘罴倱u搖頭,“那位少寨主是出了名的‘莽、狠,兇’,謝臨溪若要偽裝,不可能偽裝的如此徹底,一點痕跡都不留,你指認馮嘉幼那位便宜夫君是少寨主,我可能都會懷疑一下?!?/br> 方才謝攬闖進來打翻馮嘉幼手中茶盞,將馮嘉幼緊張護在身后的模樣,程令紓現在想起來仍然心有余悸。 總覺得那杯茶若真有毒,下一瞬她的小命就沒了。 * 回去大理寺的路上,京畿鐵衛在前,謝攬與馮嘉幼坐在馬車上慢行跟在后。 馮嘉幼問了他許多問題。 “所以你也只是與謝臨溪一同被封進村子里,經歷過疫病,病好之后,就再也不曾見過他了?” 謝攬不敢看她的眼睛:“兩三年前還見過一次,他來蜀中探望我。我不知他的身份,正如程小姐所言,交友不論出身?!?/br> 馮嘉幼在心中整理:“你前腳來京城,他后腳找上門,還真是消息靈通,神通廣大?!?/br> 謝攬:“……” 不敢說太多,怕被她抓到錯處??烧f太少,她似乎想得更深。 謝攬試圖勸服她:“我與程小姐都認為以臨溪兄的良善之心,不會是黑水城的人,更不會是那位少寨主?!?/br> 馮嘉幼從沉思中抬頭:“你怎么知道那位少寨主不良善?” 謝攬一怔:“沈公子上次不是講過,他們父子狼子野心?!?/br> “野心和善心又不沖突?!?/br> “他殺人如麻,死在他手里的人可能比你見過的人還多?!?/br> “慈不掌兵,大魏的良將誰不是殺人如麻?!瘪T嘉幼從沈時行口中,也沒聽聞他們做過什么慘無人道的事兒,“沈時行之所以對他們耿耿于懷,正是因為他們舉的是義旗,非一般草莽?!?/br> 謝攬看向她,目光中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希冀:“你真覺得那位少寨主不是壞人?” “這世上哪有純粹的好人壞人?!瘪T嘉幼并未正面回答,她對那位少寨主了解不多,“但我與沈公子看法一致,那父子倆確實有自立為王的心思。你瞧他們做的事兒,通商、安民、御北戎,全是治國之策……” 謝攬在心中反擊:別誣賴我和我爹,那都是你爹主張的。 二叔那些大道理他并不是很懂,之所以愿意去拼命,不過是想讓大家的日子好過一些罷了。 心有不悅,他抱起手臂。 松懈下來時,險些抬起一條腳架去對面長凳上,擺正身姿的同時快速瞧一眼馮嘉幼,見她沒察覺,暗暗松口氣。 “總之謝臨溪是真的可疑,連自己的來歷都說不清楚,支支吾吾的,不是少寨主也肯定與十八寨有關?!瘪T嘉幼只顧著想事情,并沒有注意他的舉止,“而且上次說起赤鎏金,最后的線索指向了黑水城……” 謝攬見她絞盡腦汁的模樣,真想雙手捧住她的腦袋晃一晃,讓她停下來歇歇。 新婚燕爾的兩人說些什么不好,做點兒什么不行。 到底是誰那么晦氣,非得挑這時候找他麻煩? 謝攬沒有畏懼之心,只嫌煩。 他問:“你既懷疑他,還讓我救他做什么?” “我是懷疑又不確定,他若不是,你能救下正好。若他是,那些鐵衛便是他殺的,手段如此殘忍……”馮嘉幼說話時關注著他的表情。 發現他面不改色,看來他與謝臨溪的關系也就一般。 馮嘉幼才繼續說,“你知道那是多大的功勞?擱在從七品的武將身上,連跳三級都不止……你笑什么?” “沒笑?!敝x攬迅速收斂,“我的臉有些僵,活動一下?!?/br> 馮嘉幼看他奇怪,卻又想不通到底哪里怪:“臉僵?莫不是趴在案臺上睡的?” 謝攬隨口:“也許吧?!?/br> 想起那封信還在義兄身上,也不知何時才能送到父親手中。 幸好信上沒幾個字,不然等會兒被搜出來還真麻煩了。 馮嘉幼趁機道:“那以后還是睡床上來吧,床又不小,你不想挨著我,大不了中間放個枕頭?!?/br> 謝攬心頭突的一下,那他還不如趴在案上睡,至少還能睡著。 他趁機提要求:“不如幫我搬一張睡榻?或者寬點的長椅也行,我自幼家境貧寒,不挑,躺哪兒都能睡?!?/br> 馮嘉幼笑著說:“我們府上也不富裕,沒有睡榻和寬凳,當年給我爹準備的棺材倒還閑置的,不如搬進來,床和棺材你看著選?” 謝攬:“……” 該不會是認真的? 他掀開簾子:“再拐個彎就到大理寺的街上了,我先下去。你等到了再下車?!?/br> 馮嘉幼必須跟著他入內,不然他不放心。 正事要緊,馮嘉幼點頭:“你小心些,可能還會遇到人?!?/br> 謝攬下了馬車之后手還撩著簾子看她:“遇到誰?” “京城內消息傳得快,上次你去堵玄影司的門,今天可能也有人來堵大理寺的門?!瘪T嘉幼挪到外側坐,靠近他,“我同你講了,這可能是件大功勞。想自己掙這份功的,想給子孫掙這份功的多得是。還有不少想要撈利的小人也會盯著?!?/br> 謝攬費解:“撈利?” 馮嘉幼勾勾手指,他附耳過去。 馮嘉幼以袖遮唇低聲道:“因為這位若真是少寨主,利用得當,或許會牽動西北局勢,令朝廷進入備戰狀態,那從中獲利的人就太多了?!?/br> 說完,她發現謝攬額角的青筋清晰可見,像是在隱忍怒意。 畢竟初入官場,乍聽聞這些丑陋,心中憤怒也是正常。 “我知道了?!敝x攬推著馮嘉幼往里坐,放下簾子,去追前方那些京畿鐵衛。 他的臉色冷了下來。 終于明白馮嘉幼為何會問齊瞻文借人押送,是為了擋住一些勢力。 人是京畿營讓出去的,若有其他勢力來搶,京畿營肯定會出頭。 齊瞻文的父親乃是大都督,和他作對需要掂量著點兒。 這一路才能安安穩穩。 再一個,馮嘉幼這番話點醒了他。 首先,能模仿他筆跡,還知道他人在京城,寨子里八成是出內鬼了。 這內鬼想令他落入大魏朝廷手中,挑起十八寨和朝廷的沖突,從中得利。 不知道是想得什么利。 但是這內鬼心里清楚,就憑京城這些人想抓他謝攬,逼著他乖乖就范究竟有多難。 所以就采用一條迂回道路,將義兄騙來京城,非得說他是十八寨的少主。 照樣能達到目的。 若謝攬猜的不錯,今夜將會有人前來大理寺劫獄。 自稱十八寨的人,是來救自家少主的。 這樣義兄將百口莫辯。 謝攬攥緊拳頭,這內鬼到底是誰?真是好算計。 他暫時收拾心情,拐彎之后,瞧見大理寺門外站著一撥人。 是大理寺的衙役,離開時程令紓派了護衛快馬跑來報過信。 “謝司直,咱們就將疑犯送到這了?!本╃軤I的鐵衛見無事發生,上前對謝攬抱拳,聲音有些冷意,“還請大理寺務必查明真相,還咱們那些兄弟一個公道!” 謝攬拱手:“定當竭盡全力?!?/br> 鐵衛離開以后,大理寺將謝臨溪先押入大牢,等謝攬去稟告崔少卿再行定奪。 穿著男裝的馮嘉幼下車,跟隨謝攬一起進去。 大理寺的人都對馮嘉幼比較熟悉,無人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