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渡我 第14節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傅晏辭知道她不會說謊,遇到不想答的情況,就用沉默應對。 “在哪?!彼盗藘啥纫粽{,透著一股威壓。 時衾抬眸,望向周圍。 夜涼如水。 整個墓園漆黑,只能模模糊糊看清楚事物。 她將自己靠墓碑更近,仿佛冰涼石碑能給她溫暖。 “京郊的墓園?!睍r衾小聲地說。 聞言,傅晏辭愣了一瞬。 聽筒處女孩的聲音柔弱清冷。 “太晚了,我回不去,你能來接我嗎?” 他皺起眉,輕叩手機的食指停了。 “在那等我?!?/br> 七八點的時候,正是北京晚高峰。 傅晏辭難得開車沒有耐心,喇叭按了一路,超車也超得頻繁。 遇到脾氣大的司機,直接氣得猛踩油門到他旁邊,打開窗戶就破口大罵。 “你大爺的,開豪車了不起啊——”cao著一口純正京腔的大爺怒道。 傅晏辭連余光都沒分給他,目視前方,疾馳而去。 開車到墓園時,已經九點多,他一下車,撲面刺骨的寒意襲來。 郊區的溫度比市區要低上幾度,雪下得更大,積得更厚。 雪落在他的眼睫上,傅晏辭瞇了瞇眸子,望向遠處起伏的墓碑。 腦子里想的是希望時衾能聰明些,找個溫暖的地方等他。 進入墓園時,經過一處小小的崗亭,四五平米大小,有一張單人床,里面住著守墓人。 守墓人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 腳邊有個炭盆,他穿著軍大衣,雙手攏在袖子里,烤著火。 “這么晚還來墓地啊?!?/br> 守墓人拿出登記簿給他。 傅晏辭垂眸,看見了登記簿最后一排寫著時衾的名字。 女孩的字體雋秀纖細,到訪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半。 他雙唇緊抿。 “說起來?!笔啬谷怂葡肫鹗裁?,不知自言自語還是同他講,“中午來的女孩子,好像還沒出來?!?/br> 一個人待久了,多少有些逮著人就說話的習慣。 守墓人喃喃道:“可憐哦,爸爸mama都沒了,每年今天都要來這里坐一天?!?/br> 傅晏辭在登記簿上簽字。 “多久了?!彼麊?。 守墓人愣住。 傅晏辭抬眸看他:“她來了多少年了?” 守墓人反應過來,雙手放到火盆上烤:“至少五六年了吧。再早不知道了,從我在的時候就看她來了?!?/br> “一開始還很小呢,姐妹倆個,jiejie年紀大一些,這兩年倒是就她自己了?!?/br> 傅晏辭:“……” 五六年往前推,那時候時衾只有十四五歲。 小小年紀,就沒了父母的庇護。 突然想起之前時衾和他說,自己的名字不吉利。他當時沒太在意,以為是玩笑,現在卻明白是什么原因。 傅晏辭執筆的動作鈍澀,艱難寫完筆畫。 傅晏辭踩在雪里,白雪松軟,臺階一級一級,好像走不到盡頭。 他一排排找得仔細,終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人。 時衾整個人幾乎被埋進雪里,只露出黑色的腦袋,縮成一團,像是一只被人遺棄的小動物。 他緩緩走近。 “衿衿?!备店剔o輕聲喚她。 男人的聲音低沉,傳入耳畔,于寂靜之中格外清晰。 時衾動了一下,遲滯地抬起頭來,迎著月色,看見了站在她面前的人。 傅晏辭的身形挺拔修長,將她整個人罩住,斜吹的雪也再打不到她身上。 “怎么不到崗亭等我?”傅晏辭問。 “腿麻了?!睍r衾說。 一整天沒講話,她的聲音啞得不像樣。 傅晏辭的眸色深沉,彎腰將她扶起來。 時衾咬著唇,完全站不住,身體全部壓在他身上。 傅晏辭的胳膊被她抓住,隔著兩層衣服,寒意都透了進來,天知道她在這里凍了多久。 “走得了嗎?” 坐著的時候不覺得,站起來腿麻得更厲害,在冬天里,血液循環更加遲滯。 時衾臉皺成了一團,緩了半晌,搖搖頭。 傅晏辭見狀,索性把她背起來。 時衾的體重輕得不行,靠在他背上也能感覺到其中的纖細瘦弱,仿佛凍實了的梔子,脆弱易碎。 他背著時衾,站在墓碑前。 夜晚的光線昏暗,看不清碑上的字和照片,只有那一束玫瑰依然醒目。 傅晏辭對著漆黑的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回去的路上,誰也沒說話。 時衾就那么趴在男人的肩膀上,感受到他身體的熱度源源不斷傳遞給她,溫暖而踏實。 她很害怕傅晏辭會問些什么,但他卻什么也不問。 不問她來祭拜誰,不問她怎么了,也沒有安慰。 那些她很怕聽到的話,一句也沒有。 快走到墓園門口時,多了幾盞燈,光線逐漸亮起來。 “待到那么晚,都沒有車了,如果我不給你打電話,你要怎么回去?” 傅晏辭終于問了一句,語氣不咸不淡,不太緊要的問題。 大雪天里,就算叫車也沒人愿意來。 時衾臉頰貼在男人寬厚的背上,“那就陪他們到第二天天亮再回去?!?/br> 傅晏辭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心疼。 他雙手箍著時衾大腿的手臂緊了緊,向上掂了一下,讓她在背上待得更穩。 “要真這樣,爸爸mama肯定在上面罵你了,給他們省點兒心吧?!?/br> 傅晏辭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 明明她沒有提起,他卻知道了。 語氣里不帶有任何同情,甚至是輕描淡寫,尋常得好像他們還活著那樣。 時衾想起以前小時候,她放學調皮不回家,mama氣得叉腰罵她的模樣。 明明她以為已經被時間治愈了的情緒,就這樣被傅晏辭一句話,又重新暴露出來。 時衾把臉埋進男人后背。 眼淚從眼角流出,一滴一滴滲進了男人西裝布料里。 第10章 、月光 晚上雪天路滑,從京郊往回開的路上,一輛其他的車也沒有。 時衾坐在副駕駛上,盯著前面被遠光燈照亮的路。 參天的枯樹銀裝素裹,被壓得彎了腰,到處都是白茫茫。 遠光燈照不到的地方,又是一片漆黑。 他們途徑一個隧道,車開進去,隧道里的燈光明亮,很長很長,長得好像時間的流動都變模糊了。 時衾突然有一種奇思,他們通過隧道,如果能去到另一個世界,在那里見到想見的人就好了。 回到傅晏辭的住處,室內溫暖舒適,仿佛和外界隔離出了兩個季節。 時衾慢騰騰地脫掉外套。 傅晏辭伸手接過,自然而然地幫她掛到架子上。 雖然他什么也不說,但時衾明顯感覺到傅晏辭今天格外的耐心,默默幫她多做了許多事。 接衣服的時候,時衾的指尖碰到了他的手背,依舊涼得像是冰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