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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州第二人民醫院的病房里。 方宜悠悠轉醒,浮沉的光里儼然站立著一個挺拔高大的男人,不茍的裝扮,英俊帥氣的臉上經年不變的冷肅,雖濃眉微壓,但窗外漏進來的一縷陽光反倒讓他優越的五官線條少了幾分攻擊性。 年華正好的少女心砰然一跳。 見人醒了,梁從深這才回神,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冷淡:“醒了?” “哥……咳咳,你怎么不坐著?!?/br> “一會兒學院還有事?!?/br> 他態度并不親和,對那晚發生的事沒有任何愧疚歉意。把人送來醫院后,他自己也簡單處理了傷口就馬不停蹄趕去見謝佳菀。 這是他第一次出現在方宜的病房。方宜咬了咬唇,藏在長發里的臉龐被蒸得熱氣氤氳,抓著被子有些艱難地要坐起來。 梁從深皺眉:“別亂動,你的陪護呢?” 方宜睜著眼看他,幾許期待,可梁從深不進反退,要出去找護士的架勢。 “咳咳……我沒有陪護,一直……咳咳咳……都是我小姨得空了來照顧我?!彼坪跤行┘右腥?,突然開始劇咳,一張小臉憋得脹紅。 梁從深終于神情微變,詢問她:“怎么了?” 方宜擺了擺手,勉強笑了笑:“哥,我想喝水,你可以給我倒一下嗎,謝謝?!?/br> 床頭就有水壺,梁從深看了眼,走過去顛了顛。方宜小聲說:“呀,水房在走廊盡頭?!闭f完仔細觀察了一下梁從深臉上的表情,并無任何不豫。 “咣”一聲,梁從深將瓶蓋重新合上,單手拎起來,沒多說一句話就走了出去。 注視著那個清瘦有型的背影消失,方宜捂嘴笑了笑,抿頭發長吁口氣,從枕頭下掏出手機劈里啪啦開始打字。 唐蘇來到病房的時候看到就是嫣然少女穿著寬大病號服坐在床頭對手機傻笑。 “你傷好了?” 方宜被唬了一跳,“唰”地抬頭將手機捂在胸口??辞鍋砣撕?,說不上是失望還是慶幸多一點,她嘆了口氣:“小姨,怎么是你呀?!?/br> 唐蘇把水果點心往床頭一放,哭笑不得:“不是我還能有誰?!?/br> 說起這個,唐蘇還是不禁有點心酸。 方宜的父母關系不好,她從小跟外婆外公長大,怕她缺愛,全家上下都拼命嬌寵她。 方宜笑得更悅,唐蘇也終于嗅到一絲不對勁,空氣里似乎有淡薄的煙草味和冷香。 現在是下班時間,榮樂昕到骨傷科詢問她主管病人會診的情況,事情拖了兩三天,病人都要出院了骨科這邊還沒人去看,她風風火火,若不是穿著白大褂,護士都要以為她是鬧事的病人家屬。 水房靠近護士站,榮樂昕一扭頭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實在是梁從深太鶴立雞群,他和唐旻正都屬于那種在熙熙攘攘人群中也不妨礙女孩搭訕的男人。 這不,有下班了的小護士鼓起勇氣跑過去要微信。 不出十秒,小護士臉色微變,憋著嘴要哭的樣子攥著手機灰溜溜回來了。 榮樂昕放下拍照的手機,托腮饒有興趣地盯著,正盤算怎么和謝佳菀添油加醋。她人如今在新州,榮樂昕自動把自己當作她在南州這邊的線人。 男人是最不靠譜的玩意,和女朋友異地,有幾個能管得住那根東西的,尤其是梁從深這號公子哥。 別看現在人模狗樣,打扮正經,可內里是腐爛的奢華。 這邊護士一臉八卦:“小林,他怎么說,拒絕你了嗎?” 小護士一臉要哭不哭,突然就變臉“呸”樂一聲:“他說如果我不介意當小三的話……什么東西??!” 一堂哄笑,又散開各司其職去了。 榮樂昕頗覺滿意點了點頭,可立馬又覺得不滿。什么叫如果她不介意當小三,那意思是如果有女的愿意當小三他就來者不拒?她頓時火冒三丈,罵了句“媽痹的”,想立馬和謝佳菀通話。 可她還是決定先辦正事,把骨科的會診醫生噴了一通,直到對方連聲求饒承諾今天下午就立馬去看病人,她才肯息事寧人。 要往外走的時候,她又突然想起:梁從深為什么會出現在她們醫院的骨科病房。 他在醫科大任何一所附院都能開綠色通道,按理說和他有關系的人要是住院,應該首選他們醫院才對。 想著想著,榮樂昕又提步走去了護士站。 * 病房里,唐蘇正要出去,誰承想和剛好回來的梁從深撞了個正著。 “從深……哎,你說小宜這孩子,怎么能勞煩自己老師去倒水呢?!闭f著連忙接過他手里的水壺,扭頭嗔了方宜一眼。 方宜吐了吐舌頭,撒嬌道:“那我渴嘛?!?/br> 梁從深隨她接過去了,手插回兜口,淡淡道:“舉手之勞?!?/br> “小姨,我都說了你把我們哥想得太可怕,其實你看他真的如我所說很‘親民’的吧!” 唐蘇無奈一笑,不過她也的確了解到梁從深私底下和學生關系很好,年齡上沒有太大差距,他也就任由他們熟絡稱呼聲“哥”。 “既然你來了,那我就先走了?!?/br> 唐蘇和方宜都有些驚訝,方宜撅嘴,不動聲色用水杯遮住了臉上的情緒,沒有說話。最終還是唐蘇放下手里剛拿起來的水果,說:“那我送你?!?/br> 梁從深沒有拒絕,微微頷首,對方宜說了句“好好休息”就如風離開。 已經近午休時間,走廊上除了護士沒什么人走動,唐蘇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低聲說:“這件事,是小宜沖動,那晚多虧你把她送來醫院?!?/br> 幸好那人脫手,力道失偏,方宜肩膀的傷口尚淺也沒有傷害到骨頭,不然唐蘇根本不知道如何跟家里人交代。 梁從深目視前方,表情寡淡,始終有層如霧的疲倦籠罩。 “不管怎么說她也是因為我受的傷,送她來醫院是應該的?!?/br> 唐蘇其實更怕這件事會影響他,但見他并沒什么波動,也就把滿腹的話生生咽下去了。 兩人沉默一陣,忽聽到梁從深沉聲問:“唐醫生,你了解陽惠勤多少?” “我是指,她在你們宿舍跳樓自殺的事?!?/br> 封閉的空間,唐蘇突感一陣疾風,刮得她的心臟急遽下墜。她猛地抬起臉,怔怔望著梁從深,半天擠不出一個字:“你……你怎么知道?” 梁從深嘴角抹了絲冷笑,看得唐蘇竟鋒芒在刺般。 “我不該知道嗎?那時候,我和菀菀還沒有分手?!?/br> “可是,可是之后不久,佳菀不就和你提分手了嗎?” 聞言,梁從深黑眸驟沉,眉眼間那片陰影雜亂叢生。 唐蘇自知說錯話,連忙兀自解釋:“我沒別的意思,也不是要惹你不快。當時我也是在佳菀和你提分手后一段時間才知道?;萸谒篮?,她也不怎么愿意和我們來往,總是一個人,在圖書館呆一整天很晚才回宿舍?!?/br> 不像先前熱戀的狀態,早早就迫不及待回宿舍和遠在千里之外的男朋友視頻,嘰嘰咕咕分享學校的事。 梁從深沉默聽著,心痛如絞,腦子里晃的畫面全是她失魂落魄孤零零的樣子。 沉默嬌說得對,當時他作為她的男朋友卻對她在學校遭遇的事故、過的什么樣的日子一無所知,真該死。 他說愛她,放不開她,卻連主動找尋真相的實際行動都沒有。 再次出聲,他喉頭發苦,聲音明顯哽咽。 “那她死后,她的遺物到哪里去了?” “被她父母帶走了。但其實,她家重男輕女,她爸媽并不重視她,她和家里關系也不好。但人是在學校沒的,她爸媽不遠萬里趕過來拉白幅鬧,抱著她的遺物要討公道。學校為了平息風波,給了他們一筆錢?!?/br> 梁從深臉色陰郁,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知道她家具體在什么地方嗎?”梁從深只聽謝佳菀介紹過,她是陜北人。 唐蘇滿肚子疑惑,不知道梁從深為什么會突然問起陽惠勤,而且事無巨細。 “我不知道?!彼鐚嵒卮?,但看梁從深有些期待迫切的模樣,她多么希望自己給出的答案是對他有用的。 梁從深沒什么反應,道了聲“謝”就要離開。 “從深……”唐蘇的聲音急切從喉嚨逸出來,有些走調。 “那個,其實……”其實我喜歡你。 在醫科大重逢之后,唐蘇知道他是曾經舍友的初戀男友,兩人有過幾面之緣,又因為工作的緣故有過不少接觸,對梁從深這樣男人,很少有女人不動心。 只是,唐蘇并沒有那個自信。她知道梁從深身邊美女如云,自己平凡普通,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所以,兩年的時間里,她始終默默當一株含羞草。 但知道他一直單身后,她開始減肥、學化妝,可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要更進一步的時候,謝佳菀又突然出現了。 他答應和她吃飯,卻攜曾經的戀人出席。 所以那晚在西餐廳,唐蘇第一次被嫉妒沖昏了頭腦,故意讓梁從深誤以為當年謝佳菀是因為劈腿葉栩才和他分手。 事后,她也后悔過,深深埋怨自己為什么會有這么陰暗的想法。 可她同樣不甘憤怨,憑什么美好的愛情、童話般的破鏡重圓、命中注定的久別重逢都只發生在謝佳菀身上。 同樣都是人,憑什么她有院長父親、優渥的成長環境、帥氣癡心的深情男友……眾星拱月般的公主生活,二十八九歲依舊純凈明媚,世俗的磨難沒有在她身上留下蛛絲馬跡。 唐蘇深吸了口氣,又想起同學會和謝佳菀徹底崩裂的場景,痛心的同時又覺得委屈。 她憑什么一直高高在上,憑什么只把陽惠勤當摯友。 “你想說你喜歡我?!?/br> 梁從深的聲音很冷漠,平淡敘述著一個她珍藏又難以啟齒的事實。 唐蘇心快跳出胸口,可抬頭對上他英俊面孔的冷淡,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睛,唐蘇瞬間被跌下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她覺得他在審視自己,用輕蔑不屑的眼神將她剝個精光,恥辱感滅頂。 “我……”唐蘇嘴唇都快咬出血,頭埋得低低的,再也不是那個年年專業第一自詡清高的她。 “唐蘇,你挑撥我和菀菀,沒用,我就不和你計較。但如果你在別的事上也要菀菀難堪,戳她痛處,我不會放過你?!?/br> 說完,梁從深沒有絲毫停留,高大的黑色背影冷酷消失在唐蘇模糊的視野里。 唐蘇整個人軟癱,雙腳在抖,斜斜靠到旁邊墻壁的扶手上,所有的驕傲被打碎成渣。 身后飄飄幽幽出現一個纖薄的身影,方宜正面無表情地看著狼狽不堪的她。 唐蘇突然崩潰,覺得自己受盡屈辱,也不管方宜剛才是否聽到了什么,就急急轉身,逃一般。 但路過方宜身邊的時候,手腕被人攥住。 “小姨,你喜歡梁教授?!?/br> 被人戳破心事,揭露傷疤,唐蘇反而平靜下來。虛弱蒼白的臉上浮起嘲弄的笑:“小姨很丟人對吧,我這么普通,怎么敢喜歡他這么個不可一世的男人?!?/br> 一陣沉默后,堅定的聲音徐徐響起:“不,喜歡他不丟人。難道這世界上,只有那個姓謝的有資格喜歡他嗎?” 唐蘇微微驚愕,方宜滿臉不屑,唇抿得很緊,望著唐蘇的眼睛很認真地說:“謝佳菀只會傷害他,當年甩了他一次不夠,現在又讓他整天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br> “小宜,你不懂?!碧铺K輕嘆搖頭,似乎已經認清事實,“他們從小就認識了,梁從深喜歡她很多年,兩人是彼此的初戀。雖然我也不清楚,當年謝佳菀為什么要和他分手,但如你所見,梁從深這么多年從來都沒有忘記她?!?/br> 高傲如梁從深,能讓他俯首稱臣的,只有一個謝佳菀。 “可是謝佳菀不要他,這么絕情的女人,怎么配擁有他全心全意的愛!” 唐蘇皺眉,下意識張望四周,拉了拉方宜的手,冰涼得駭人。 “好了小宜,我知道你為小姨好,但他畢竟是你的老師,他的私人感情生活不是你可以妄自議論的?!彼悴幻靼?,為什么方宜會這么激動,對謝佳菀的敵意比自己更甚。 方宜忽然咬了一下下唇角,眼睛蕩起一層笑。 因為傷口還未痊愈,身體虛弱,精巧的五官雖然沒有什么色澤,但她遺傳了唐蘇jiejie的容貌,媚而不妖,是獨有風情的美。 “我知道了,小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有分寸?!?/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