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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蒙的天空下起稀疏的細雨,像在強忍著不讓自己放肆哭出來。 銀針般的雨輕輕撲在他的頭發上,他無動于衷,目光緊貼在面前連忙從背包里拿出折迭傘的女人身上。 他的聲帶繃緊,低沉的嗓音被雨水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冷氣:“你到底安了什么心?” “沒有,什么都沒有?!笔媲湮⑽⒁恍?,在濕冷的風雨中更顯縹緲。 “只是覺得鄭小姐可憐罷了,倪總的花邊新聞到處都是,有時我在想是鄭小姐不上網還是假裝不知道,所以我才故意拿照片給她看的?!?/br> “你給她看了,她死了!” 倪淵猛地沖到她面前,眼神充滿殺氣,嚇得她不由得松開了手,剛打開的傘也輕飄飄落在地上。 雙眼因為憤怒而漸漸漫上紅血絲,他看不慣她這種事不關己卻刻意找茬的態度,簡直想伸手掐死她:“她死了,你滿意了嗎!” 他的拳頭垂在身側,清晰可見的青筋隱隱跳動。 雖然他的表情確實很恐怖,但她很快恢復了原來從容自在的神態,好像隔著玻璃觀賞一只野獸在發狂,她忍不住笑出聲:“呵呵……倪總不會認為是我造成的這一切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您不出去拈花惹草,我自然不會盯上您呀?!?/br> “還是……”她收回手機,眼角的余光輕瞥過他因憤怒而變得猙獰的俊臉,語氣上揚,“您以為我不出來揭露這一切,鄭小姐就不會自殺嗎?” 倪淵的薄唇緊閉著,嘴里像含了黃連一樣,有苦說不出。他無從反駁,即使反駁了,她也回不來了。 雨下得越來越大了,舒卿撿回雨傘,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墓碑,搖了搖頭。 這也許是你最好的結局了。她想。 她離開后,倪淵仍然站在原地,淋雨的感覺很不好,布料一點點被浸濕,濕氣再透過衣服滲入皮膚,冷得透徹。 他的視線漸漸迷蒙,自己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時候回到了家,到了半夜,他只覺得全身忽冷忽熱,在家翻了半天才找到藥,吃了兩片就倒在床上。 以前,一到換季,他就容易感冒發燒。那時候,鄭燦就會特意跑到他在外租的公寓,給他熬粥,給他喂藥,連他睡著后都守在那里,寸步不離。 那時候他不懂珍惜,一邊覺得她絮絮叨叨的關心太聒噪,一邊肆無忌憚地享受她對自己的好,完全沒想過回報。 如今,他全身癱軟在空蕩的大床上,胸口急促起伏,一向清醒的腦子這時候也混沌了。 半夢半醒之間,他好像看到一個熟悉的嬌小背影在忙進忙出,原本難受得快要枯竭的心臟一下子被充盈起來,他想叫她回頭,但是喉嚨像是被滿是棱角的鉛塊堵住,一想說話就有種被割裂的疼痛。 沒辦法,他只好使勁剩余的力氣伸出虛軟無力的手臂,好想抱住她,告訴她,他以后不會再離開她了,以后不會讓她傷心了。 眼前的畫面晃動得厲害,漸漸變得模糊,他內心的恐懼也在趁機擴張放大,他使盡力氣才發出微弱沙啞的聲音。 回頭啊,回頭看看我。 …… 倪淵是被一通電話吵醒的。 他本不想接,那邊的人怎么都不死心,重撥了好幾遍,他最后實在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只好從被窩里伸出了長臂接起來電話。 點開接聽鍵,陳雅琴冷靜得有些機械的聲音傳了過來:“都什么時候了?我們在毓秀樓,快過來?!?/br> 他拿開手機看了看時間,周六中午十二點。 “去做什么?”他閉上眼假寐,自己好像沒有和父母約了吃午餐。 “做什么?”陳雅琴的音量不禁揚了起來,聽起來有些慍怒,“上星期說好今天和梁董的千金見面,你答應了不是嗎?” 呵……相親嗎? 他轉身平躺,手臂掩住眼睛,薄唇上下張合幾下,才發出不禮貌的譏諷:“媽,您開玩笑嗎?燦燦才走了多久您就迫不及待地給我介紹對象?” 沒等陳雅琴再說什么,他徑自掛斷電話,轉身扯上被子裹住頭。 他知道父母對鄭燦的態度一直都是不冷不熱,但他實在沒想到他們竟然這么快就把她已經去世的事拋諸腦后,還趕趟兒似的給他安排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