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阿珠媽
牧野轉醒的時候不知今夕是何夕,頭隱隱痛著,環顧四周一片陌生。 隱約記得自己上了車,但現在不在車上,而在一個四方乾凈的房間里。四面灰墻,一地紅磚,她躺在鋪著白床單的一張單人床上,旁邊有個馬桶和洗手盆,還有一張小桌子和凳子。房間天花比平常高,靠進天花板有一小口氣窗,隱隱透點光。 得。這是個監獄呀! 牧野并不害怕,能把她這么正經八百關起來,應該就不是簡單先姦后殺的調性。 她慢慢坐起身,沒有被捆綁手腳,但一動就頭疼。她把自己從頭到腳摸了一遍,沒有外傷,衣衫完整,手機錢包一概不在身上。 作為囚犯這個待遇不算惡劣,她忍著頭痛嘗試站起來,試扭開水龍頭,看到有水無誤后洗了把臉,捧著水喝了幾口。 「不要喝生水呀!」一把耳熟的聲音傳來,牧野猛地回頭,頭一暈扶著洗臉盆。 餐盤被人直接開門端了進來,盤上一碗熟悉的榨菜rou絲冬粉配滷蛋,還有一大罐水。來人圓圓臉一團和氣。 「阿珠媽?!」牧野被嚇得抖了兩抖,重復:「阿珠媽?」 「欸!給你送吃的?!拱⒅閶尠巡捅P放在小桌子上,拖過小凳子,把牧野按在凳子上。 「趁熱,快吃?!拱⒅閶屢荒槾认榈刈诖采峡粗烈?。 牧野愣愣的,拿起筷子真的吃了起來,不吃不知道,原來自己很餓了,被關起來前才剛剛吃飽,據空腹飢餓程度,自己起碼暈了六到八小時。 這碗冬粉,是她從小吃到大的味道;但阿珠媽還是她以為的阿珠媽嗎? 牧野腦里閃過對朱家麵館的所有記憶,那不起眼的,司機大哥們愛去的便宜麵館,價格低,味道不錯也管飽。 廚房里有朱大叔和他兒子,都不多話,躲在后頭默默做飯。前臺就是阿珠媽,胖胖圓圓的一個開朗婦人,她看著他們長大,為人和善慈祥,特別關照自己和隋唐,動不動送小菜啦添湯添料。 阿珠媽是被綁架來的嗎?看著不像,她送餐淡定得像是在自家麵館一樣。 牧野忽然想通了,她一家也姓朱,麵館就開在天香苑山腳。 從她進天香苑開始,這破破小小的麵館就在那了,至今也保持著同樣破破舊舊的樣子。 而阿珠媽,今日細看,何嘗不是猶如當年同樣的容貌,竟也沒有老去一絲半點。 世華說王猛出現過在朱家麵館,當時沒多想,畢竟那是天香苑附近唯一的餐館。 但她這下開始思考,為什么這是天香苑附近唯一的餐館? 阿珠媽看著牧野的臉色變換,也不催她,只是這樣帶著笑意,靜靜看著牧野。 那表情,說慈愛也沒錯,但在監獄般的場景,何嘗不像磨刀霍霍向豬羊? 「你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吧?」阿珠媽體貼地遞給牧野一包紙巾:「慢慢吃,慢慢問,我們不急?!?/br> 牧野喝了好幾口水,才徐徐吐了一口氣問:「阿珠媽,你是幫誰做事呀?」 「我幫自家做事?!拱⒅閶寚@氣:「你呀,不是提醒你好幾次,不事二主嗎?」 牧野按耐著驚訝不發作,但瞳孔不受控地放大:「是你?你打我的?」 「不是我,我哪捨得下手,我特別喜歡你和隋唐。但我也無法阻止自己人教訓你,本以為你吃了虧會改,結果你根本不理。我也和他們說過,對你不能太含蓄,這么四個字你肯定看不懂?!?/br> 「我真不懂,我哪來二主?偵探接案只能接一家還得了?你也不是我客戶,計較這些干嘛?」牧野急了,說話都變快了。 「你接了呀!」阿珠媽氣定神間:「找古董盒子的,論先來后到,也是我們先吧?」 牧野閉了閉眼:「你說那個德國教授?!?/br> 「漢客,是我們的合作方?!拱⒅閶屌呐哪烈暗念^:「吃飽了嗎?」 「是他找人打我的?」牧野追問。 「唉呀!漢客就是書獃子,他哪會搞這些....你接了我們這活,又接了黃嘉那邊的,還和花前攪和得說不清,我們也沒辦法...留字條你看不懂,打你又不怕,要好好和你說只能把你帶來....這也是下策,要是你聰明點我們也不至于。所以我說,有什么你儘管問,你在這里頭我們都放心,和你掰扯到清清楚楚都沒問題?!?/br> 看來不會殺了她,但也不會放了她,牧野說:「我在這也沒什么,但時間長了,外頭找不到我了,誰報警了,你們也麻煩吧?」 「這個不用費心...沒別的想問嗎?」阿珠媽還是那個好脾氣的模樣。 牧野千萬思緒找不到個頭緒,只能想到什么問什么:「你說你們,是清茶門嗎?」 「是呀!你原本不知道嗎?我還以為你都查到了?!拱⒅閶屶洁熘骸刚媸莻€傻孩子?!?/br> 「那你和朱效天是什么關係?」 阿珠媽笑了笑:「都姓朱,但我看吧,也算不得一家人。真要算,朱效天本家該姓鄭,你知道鄭成功吧?都叫他國姓爺,朱效天也好,鄭效天也好,都說得過去。但我們是魯王朱以海之后?!?/br> 牧野聽得懂鄭成功,但什么魯王就沒辦法了:「什么魯王?朱效天不是孤兒嗎?」 阿珠媽看著牧野,流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要是早聽我的就好,領到我這養,再怎么不濟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朱效天當然不是孤兒,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魯王朱以海,堂堂大明監國,監國我知道你聽不懂,監國就是古代皇帝不能親政的時候,代理干皇帝的活計,不擔皇帝的身份。反正,是挺厲害的,不過,他走得早,其實就算多活幾年,也就那樣了,就差埋在哪而已?!?/br> 「你們族譜都這么詳細的嗎?」牧野不由得有點羨慕,自己連個姓都沒有,看看人家說的頭頭是道,一個個皇親國戚。 阿珠媽看她的表情,摸了摸牧野的頭:「傻孩子,有什么好羨慕的,還不是個賣麵的?!?/br> 牧野立馬舒服了幾分,阿珠媽就是會說話,總會讓人聽完心里妥妥的。 「你們和院長,是什么關係?」 「總算問到個重點,我還以為你對王天香不好奇呢,要說誰埋得深,這位肯定是十八層地獄那么深。她當上咱們教主,能耐是有的,但能服眾,出身也很重要。我考考你呀,你看,我們一個麵館說得上監國,朱效天開按摩院的是國姓爺之后,那教主應該怎樣?」 「皇帝吧,除非有比皇帝更高的?!?/br> 阿珠媽開心得拍起手來,富態的臉頰晃動著歡樂的波紋:「可不是嗎!」 「什么可不是?」 「她往上數可是數到明思宗朱由檢的第五個兒子朱慈煥,朱由檢雖是亡國之君,其子出逃,但...也是皇帝之后?!?/br> 「但院長不姓朱呀!」牧野的腦容量被這些姓朱的搞得亂七八糟。 「這朱慈煥呢有說有病死了,但其實沒死,他往南逃了,人稱「朱三太子」,顛沛流離改姓王,叫王士元,活到75歲被康熙斬首,只有一個兒子逃掉了。說起來這個朱三太子也是與佛道有緣,小時候沒病死是九蓮菩薩保佑,崇禎還想封他為道家真君。最后被處死罪名是謀反,但其實是個和尚打著他的旗號反清復明,他自己未必有這心思?!拱⒅閶屢豢跉庹f個不停。 牧野腦子打結,只記住了院長來頭了不得,是皇帝子孫。 「王天香有皇室家蔭,算是如虎添翼吧...但她行事獨斷,猜忌多疑,也很有亡國之君的風范?!拱⒅閶屪旖怯幸荒ㄖS刺的冷笑。 「阿珠媽,你們祖先一個二個都是來頭很大的,我懂了,但關我什么事?抓我來干嘛?」 「牧野呀…總有些矜貴的愿望,需要更多慈悲。你就是一縷慈悲。我會和你細說的,但不是現在,你再等等,我也差不多該出去了,你乖乖的,我明天再和你說話?!?/br> 「阿珠媽,你們是不會放我出去了吧?」牧野冷靜地問。 「不能放呀!但總歸會出去的,放心,不會一直關著你的。等我們料理完手上的事,就帶你一起走?!拐Z畢,阿珠媽拿起餐盤,留下水,就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