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過來查房的小護士笑嘻嘻地給衛衍拉上了窗簾：“您是不知道我在這里見過有多少病人自己沒放棄，卻被配偶、被家里親人放棄的……但您妻子一點都沒有要放棄的意思！為了她，您也要快點好起來??！”

    手指輕輕撫摸過白天葉棠翻看過的稿子，幽深的眼眸里裝著細碎的光。衛衍微笑，笑著笑著卻又紅了眼眶。

    相親場上多的是看不起中專學歷的人，盡管這些人自己或許也沒什么高學歷。準備給女兒找個mama的衛衍從那時開始就一直在提醒自己：千萬不要變得和這些人一樣傲慢。

    可在衛衍娶了夏茉莉、和夏茉莉住到一起之后，他又止不住地認為這個女人實在淺薄，還有點無能——每天不過是做點家事就表現得很累。閑暇時間要么是癱在沙發上劃著手機購物，要么對著一些沒營養的綜藝哈哈大笑。他的妻子除了明星八卦，似乎就只關心什么時候為他生孩子。

    現在他們兩人離了婚。他妻子……不，是他前妻比他自己還要更清楚他行文的不足之處。哪怕她只是在他做檢查的期間稍微翻看了一下她的大綱，她立刻就讀懂了他想表達的深意，并看出了他在文中設置的每一個伏筆，每一個轉折，以及每一個爆點高潮。

    她能精準地為他提出絕佳的修改意見，也能精準地捕捉到他在設定上的舉棋不定。她總是能說到點子上，而這些點子他自己一個人絞盡腦汁地去想，恐怕就是半年一載他都想不到！

    這樣的人無能？這樣的人淺??？

    難道不是他把所有的家務都丟給了前妻，自己站著說著不腰疼這才無法理解家務是多大的負擔，這種負擔會有多大程度的限制住人的才能嗎？

    真正無能又淺薄的人，是他自己啊。

    ……

    “衛老師！您這次的新作太精彩了！”

    編輯兩眼亮晶晶地望著衛衍，那表情就跟看金元寶似的。

    “您打算多少字完本？給個大概的數就行，方便我們這邊算首刷數！”

    衛衍沒馬上答應編輯，倒是笑著摘下鼻梁上的防藍光眼鏡拿眼鏡布擦了擦。

    看他這游刃有余的悠閑模樣，編輯馬上想到了最近圈內瘋傳的消息，頓時倒抽一口冷氣：“衛老師，難道說您這次不打算把稿子投在我們家了？”

    衛衍是在天南文藝出版社旗下的雜志上出道的，此后就一直供稿給出版社本部和自己同城的天南文藝。但最近幾年衛衍沒有特別火的作品，天南文藝給衛衍的待遇也跟著越來越差。

    衛衍年前交稿的中篇，天南文藝只是給了一個最低印稅、最低印量的待遇，這放到新人身上還能說是怕新人號召力不夠試試水。對于衛衍這種成名多年的作家卻可以說是侮辱了。

    “暫時還沒想好?！?/br>
    擦干凈眼鏡重新戴上，衛衍重新看向屏幕。

    筆記本電腦上的瀏覽器只開了一個窗口，窗口里顯示的不是別的，正是有聲書主播“無香子”的作品頁面。

    無香子最開始演播的是童話故事。從大家耳熟能詳的《小紅帽》、《灰姑娘》到大家不怎么熟悉的《她是一個廢物》，無香子以一天三更的速度更新了近百個童話。

    在這之后，無香子就演播起了衛衍的小說。從他成績最好的中篇懸疑小說《虛空虛構》開始，到現在衛衍尚未投稿給出版社的新作。

    如此大跨度的演播內容讓許多人都摸不著頭腦。還有衛衍的粉絲站出來質疑無香子正在演播的衛衍新作《曙光之城》是否真的是衛衍的作品。

    ——《曙光之城》輕懸疑線、重感情線，女主不再是背景板，男主也不再透著“好想死啊”的厭世氣質。而這些，都不是衛衍的一貫風格。

    衛衍的一反常態讓他的老粉兒們都紛紛感慨國內懸疑小說圈最后一股已死，衛衍終究還是向時代、向潮流、向市場、向錢低了頭。一時間宣布脫粉的老粉兒絡繹不絕，其中不乏拍照證明自己把書扔了垃圾桶的人。

    但與此同時，《曙光之城》沖上了聽書app的首頁，每晚都有數萬人同時在線追更。微博上《曙光之城》也早早的有了自己的超級話題，超話里面全是哀嚎“更新太少我要餓死了”的聽眾。

    同時，某知識問答網站里一個名為“哪個網站可以看得到《曙光之城》全文？最好是不付費的”的問題下面，點贊前一百的答案全是讓白女票黨滾，哭求有聲書加更，希望衛衍能像以前一樣出實體書的讀者，而點贊最高的答案是這樣寫的：

    “最好是不付費？白女票黨退散退散！我們這些愿意付費、想要付費、渴望付費的正版讀者求都求不到人大佬的網絡連載，你竟還想白女票大佬??？

    嗚嗚，大佬，我知道您不一定看得到我的回答。但我還是想說：跪求您出實體書吧！聽書軟件上的連載一天一更，我每天笑著點開，哭著聽完！您知道是為什么嗎？

    因為更新只有十分鐘！短短的十分鐘！還不夠我塞牙縫的??！就算演播小jiejie特別給力，演播得特別好，我也會因為好奇后面發生了什么而心癢難耐到淚流滿面??！

    就算我拼命克制自己，攢個好幾天的更新，也是一頓飯的功夫就聽完了！

    大佬??！給孩子一個痛快刷完的機會吧！孩子求你了??！不然您讓演播小jiejie一次把《曙光之城》播完也行?。ㄏ葘πiejie和小jiejie的喉嚨說聲：您辛苦了！

    在此許愿：大佬若是出書，首刷我買一百本。自己留一本，剩下地都拿去抽獎給大佬做宣傳！小jiejie要是日雙更，我抽二十個答友和我一起每天追（痛）更（苦）！”

    作者有話要說：

    擔心寶們不想看太煩人太討厭的男性角色占大戲份，所以修改了前文關于衛爸爸的內容。敬請見諒。

    感謝在20220422 00:37:39~20220423 22:27: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六分之一間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六分之一間 20瓶；珊瑚少女 5瓶；快樂琳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1章 從法制咖手里保護女兒11

    『讓我去電臺當代班主播？』

    『嗯嗯！拜托你啦無香子！』

    『拜托拜托！[人家要掉小珍珠了.jpg]』

    像是覺得一個流淚貓貓頭不足以表達自己的心情，給葉棠發來消息的人又接連發了足足三行的[大哭]。

    葉棠略作思考，就在她思考的空檔里，對話框里又多出了一堆不重樣的哭泣表情包。

    對著這堆可憐兮兮的表情包，葉棠笑了一下，她在對話框里鍵入了：『好吧?！?/br>
    『謝謝無香子！謝謝謝謝！』

    對面又是一堆感謝筆芯愛你的表情包發了過來。

    和葉棠發消息的這位表情包愛好者也是一名有聲書主播，主播名叫作“朝霞霏霏”。因為“霞”和“霏”兩個字連在一起容易看串，朝霞霏霏的粉絲和朋友平時都愛玩梗叫她“霏霏霏”或者是“霞霞霞”。

    葉棠是在主播群里認識朝霞霏霏的——有聲書平臺為了能及時通知、聯系到主播們，在主播通過平臺考核后會邀請主播加入主播群。主播群是按照城市、地域來分的，朝霞霏霏和葉棠是同城，自然被分配到了一個群里。

    對著活生生的人講故事，和對著麥克風做演播到底是兩件事。葉棠剛入群的那會兒演播技巧還有些稚嫩青澀，對于自己的缺陷她自己也不端著藏著。見群里活躍的主播不少，葉棠便禮貌地在群里問了幾個演播技巧方面的問題。

    朝霞霏霏是播音專業的大三生，有聲書主播只能算是她的副業之一。朝霞霏霏另一個更有名的身份是視頻網站up主，她發布的視頻內容五花八門，從網紅零食測評到做情感導師為觀眾答疑解惑，可以說是很會整活了。

    朝霞霏霏還經常去其他up主的頻道里客串。美食區、游戲區、知識區、生活區、美妝區、測評區……各個區里都有和朝霞霏霏合作過的up主，于是朝霞霏霏人送外號：“社牛區up主”

    社?？吹饺~棠提問，立馬冒頭自來熟地給葉棠當起了老師。葉棠也非常虛心地接受朝霞霏霏的指導。這一來二去的，兩人也就成了朋友關系。

    朝霞霏霏不光會和葉棠討論演播技巧、視頻選材，時不時還會在自己的視頻里提一嘴葉棠，算是側面給葉棠打了廣告。

    但這次朝霞霏霏會找上葉棠、而不是別人去做這電臺代班主持，絕不是因為兩人關系不錯。

    葉棠在主播排行榜里一路爬行，直至靠《曙光之城》飆升變飛升。這一路她的變化朝霞霏霏都聽在耳中。朝霞霏霏比任何人都清楚葉棠的演播能力提升得有多快。

    群里的主播們很喜歡連麥。有時候連麥是為了一起打游戲，比如玩劇本殺、狼人殺。有時候則是大家一起玩玩網配，給剪刀手的惡搞視頻當配音，或者配點兒自己喜歡的動畫、真人劇片段當樂子。

    葉棠對于群里的這些活動不算熱衷。但只要她參與了，她就會表現出超強的穩定性與控場力。她臨機應變的能力強到很多時候都沒人發現她是睜著眼睛說瞎話，當場瞎編。

    電臺主播最需要的就是穩定性與臨機應變。一聽臺里說要找代班主播，朝霞霏霏最先想到的可推薦人選就是葉棠。

    況且從更功利的角度來說，《曙光之城》現下正是最受矚目的時候?！妒锕庵恰返淖髡咝l衍書都還沒出就把獨家有聲書制作權授權給了主播“無香子”，這讓“無香子”也得到了空前的矚目。

    朝霞霏霏既看中葉棠的能力，也看中葉棠身上的熱度。她一早跟臺里夸下了?？谡f一定會讓無香子答應代班的事情，臺里也非常滿意朝霞霏霏推薦的人選，承諾給葉棠和正式主播同等的待遇。

    現在葉棠答應了朝霞霏霏，朝霞霏霏心里那塊大石總算是平穩落地。

    『無香子，一起出來吃個飯唄！飯后我順便帶你去參觀一下新聞廣播電視中心，免得你過來做節目的時候找不到路！』

    哼著歌，朝霞霏霏又發出了一連串的表情包。

    ……

    朝霞霏霏的主播頭像用的就是她本人的照片，葉棠一進朝霞霏霏定了座的餐館，立刻就看到了留著公主切的朝霞霏霏。

    朝霞霏霏也很敏銳，她一秒察覺到葉棠的視線，隨后就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了葉棠的面前，伸出了右手。

    “你好！我是朝霞霏霏！本名是顏菲！顏色的顏，加菲貓的菲！”

    和顏菲握了握手，葉棠也微笑：“我是無香子，本名夏茉莉。夏天的夏，茉莉花的茉莉?！?/br>
    “茉莉花那么香，你卻叫‘無香子’？”

    顏菲果然自來熟。她嘴上說著俏皮話，還挽起葉棠的胳膊，帶著葉棠往餐廳里走。

    干坐著等上菜不是個事兒，顏菲就跟葉棠說起了突然請她來代班的緣故。

    “唉……這事情說起來也是丟人?！?/br>
    在娛樂方式百花齊放的今天，廣播已經是一種非常落后的娛樂形式。還會堅持每天聽廣播的，幾乎只有奔波在路上的司機。

    聽眾劇烈收縮，廣播臺的收入也跟著暴跌。以前一個廣播臺能有二、三十個主播輪流主持不同的節目，現在顏菲所在的廣播臺卻只剩下五名主播。

    二十四小時的節目，分攤在五名主播身上每人都得在播音間里待上差不多五小時。工作五小時聽起來似乎還挺輕松的，但主播的工作不僅限于待在播音間里時不時對著麥克風說說話，主播在播音之外還得準備第二天播音的內容。

    何況有些節目不是只有一個主持人。有復數主持人的情況下，主播們需要提前就播音的內容做好溝通。如果節目還帶嘉賓，不光主播之間需要溝通，主播還得和嘉賓做事前溝通，幾方人馬一起對好串詞。

    “一個月前我們臺還有八個主播的，但因為工資太低，其中三個人同時辭職了?！?/br>
    “有一說一我也想跑路，可要是我也跑路了，臺里就真撐不住了，所以我還是留了下來?！?/br>
    餐廳上菜挺快，不一會兒桌子上就擺了幾道家常小炒。

    顏菲先給葉棠夾菜，隨后才夾了塊辣子雞苦兮兮地往自己嘴里塞。

    “結果呢？那個自大狂在節目里莫名其妙地發飆撂挑子，我學姐也跟著受了牽累被暫時停職！”

    顏菲說的事葉棠也有所耳聞，畢竟事情都鬧上了本地新聞。

    ——《生活每一天》本來是由兩位男性主播一起主持的臺柱級本地廣播節目。但其中一個主播就在顏菲說的一個月前辭職的三位主播之中，于是乎廣播臺給剩下的那位中年男主播換了個新搭檔。

    男主播的新搭檔是顏菲的學姐，也是把顏菲介紹進臺里累積工作經驗的人?？赡苁强慈斯媚锒鲱^好欺負吧，男主播在節目內外都對顏菲的學姐很不客氣。顏菲的學姐天天忍氣吞聲，人后也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前些日子《生活每一天》的節目主題被定下是“那些年影響過我們的歌手”。節目主旨本來是回顧歌手們留下的經典曲目，回憶歌手們給人帶來的積極影響。結果顏菲的學姐每提到一個歌手，這個歌手都會被男主播批評得體無完膚。

    是可忍孰不可忍。聽自己的偶像被罵是“媚俗”、“沒文化”、“歌詞都唱不清”，顏菲的學姐忍無可忍，當場指出男主播不客觀。

    男主播一秒炸了鍋。又是大聲質問顏菲的學姐什么意思，又是砸桌子踹椅子，爾后在節目還在進行的情況下直接離開了播音室。

    男主播被罰停職一個月。顏菲的學姐也因為“言語失當”被罰停職一星期。五人里一下子掉隊兩人，剩下的三個人看著日程表都是眼前一黑、腦袋生疼。

    “所以我真的很感謝你答應幫忙，無香……茉莉！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說話的顏菲再次給葉棠夾菜，也不管葉棠碗里的菜是不是已經堆得老高。

    葉棠面上含笑，心里卻想著咸魚生活似乎距離自己又遠了一點。

    她有種預感，自己的代班生涯或許不會太短。

    ……

    身著風衣的高大男人走路帶風，快步穿過金碧輝煌的寫字樓大堂。大堂里的人不分男女不論年齡，見了這長相極英俊男人都是連忙退避，把腰彎成九十度朝著他鞠躬。

    深邃的眼里滿是戾氣郁氣，英挺的濃眉也皺成一團?？吹贸鲂那椴辉趺从淇斓哪腥嗽缫蚜晳T了此等陣仗，哪怕大堂一瞬間變成了只有他還在行動的靜止畫面，他也不置一詞，不看任何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