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番外 依舊歷久彌新
貳零貳壹年,捌月拾肆號,週六,十二點整。 窗外一片漆黑,星子點點,屋里二人相擁而眠,諱哥歪頭啾啾了幾聲,朝墻上掛著的八月十四號的日歷怒目瞪視,接著目光又移向了床上那被棉被裹著的兩大團不明物體。 「孤寡!」 響亮。 「孤寡!」 有力。 「孤寡!」 哐噹一聲,俞韜頂著一頭凌亂的頭發,隨手抄起床頭柜上的電視遙控器,往聲源處狠狠扔了過去,撞到了諱哥原先站著的架子,但罪魁禍首何其靈敏,拍騰著翅膀用他被餵得滾圓的身子輕松避過,末了還示威似地又嘎嘎了幾聲,「孤寡!」 真他媽是隻靈活的死胖子。 龔諱含糊不清地嘟囔幾聲,轉身圈住俞韜的腰,眼睛兀自閉著,不滿地cao了句,「幾點了???」 俞韜舉起手在黑暗中瞇著眼盯著腕間的錶,心情更差了,「十二點零五?!?/br> 他總有一天會把那隻死鳥燉來吃。 龔諱坐起身,踢開棉被,抓了抓鳥巢似的頭發,起身走向浴室,反正都被吵醒了,再睡下去也沒什么意思,而俞韜也起了身,他走向鳥架子,面無表情地抓起那隻胖鳥,打開房門往外扔了出去,期間還伴著諱哥一聲賽一聲響亮透徹的驚恐叫聲。 被丟出去的那一刻,諱哥瞪著他滾圓的眼睛,狠狠地啄了俞韜手臂一口,這會龔諱剛好擦著臉從浴室里出來,見狀立時黑了臉。 俞韜面不改色地端著張送葬臉把諱哥扔了出去,接著緊緊關上門,無視外頭翅膀拍門的聲音,末了似是怕原本就很外星生物的諱哥突變到會自己開門,他猶豫了一下,按下了喇叭鎖按鈕,龔諱看著不由得樂了。 「疼嗎?」龔諱從柜子里翻出醫藥箱,「死鳥會不會有什么狂鳥病禽流感什么的???」 「都給啄掉一塊rou了還能不疼么?」俞韜坐上床,乖順地伸出手臂,讓龔諱幫他上藥消毒,但那嘴還是不肯饒人,「你被牠咬了那么多回,沒得啥大病,應該是沒有?!苟铱聒B病是什么詭異的東西? 說到一半,俞韜皺起眉頭,雖然他沒喊疼,但龔諱還是把力道又更放輕了些,他家小朋友細皮嫩rou得跟女孩兒一個模樣,怎么能和他這個皮糙rou厚的相比?「對了,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嗎?」 從一個禮拜前開始,龔諱已經吠了七天了,見他那么期待,俞韜想裝不記得都狠不下心,「知道,七夕,」他笑了笑,「咱倆出門逛逛?」 龔諱點了點頭,這時房門又被狠狠拍了幾下,外頭還有東西掉到地上的撞擊聲,他倆下意識望去,一聲拐了九曲十八彎的孤寡響徹云霄,破房門而來。 俞韜皺起眉頭,這二貨是發情期來了? 龔諱試探地問道:「……咱倆要不先帶牠去買隻母鸚鵡過七夕?不然那玩意遲早拆了房子?!?/br> 都說物以類聚,天知道那死鸚鵡會帶回什么潑辣貨回來,俞韜從衣柜里翻出一套衣服套上,開門出房間沒多久,他便端著張臭臉捏著諱哥的脖子回來了。 龔諱饒富興趣地欣賞著門上被啄出來的幾個淺淺的痕跡,轉頭便見原先撲騰著翅膀狂嚎孤寡的諱哥已經被男朋友治得服服帖帖了,「媳婦兒果然厲害?!顾犴w豎起拇指,深感佩服。 兩人掐著營業時間,拎著鳥籠出了房子,直奔最近的寵物店。 「給牠找媳婦?!褂犴w將鳥籠扔上柜檯,發出哐噹一聲,相當響亮,但諱哥兀自在籠里瑟瑟發抖,一聲抱怨也不敢出。 柜臺前站著一名約莫大學年紀的男服務員,他打量了諱哥幾眼,「你們職業虐鳥?」說完,他又嘶了一聲,否定了自己剛剛那句話,「虐鳥應該沒法把鳥虐這么肥?!?/br> 諱哥會長出如今這模樣都是龔諱害的,誰讓他有錢沒地方花成天就變著花樣給鳥換吃的,今天吃水果明兒個啃蘿卜,一天多餐卻又不少量,俞韜一直很怕諱哥會被龔諱這養豬一樣的餵法給餵死。 但事實證明諱哥生命力還挺旺盛的,越餵越胖越精神,一點兒也沒有要被餵死的跡象。 龔諱聽服務員這話倒還挺驕傲的,「那是,飼料都給他緊著貴的吃呢?!拐f完,他瞅了瞅神色明顯不耐的俞韜,趕緊指了指桌上裝著諱哥的鳥籠,「幫牠找媳婦?!?/br> 服務員哦了一聲,領著兩人去放鸚鵡的地方讓諱哥慢慢挑,一邊還臉色古怪地咕噥道:「誰神特么來寵物店給鳥挑媳婦?!?/br> 龔諱哈哈笑道:「反正七夕嘛?!?/br> 兩人在寵物店逛沒多久,便滿臉像吃了隻蒼蠅還吐不出來那樣,拎著兩個鳥籠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聽著鳥籠里的兩隻鳥隔空對罵。 俞韜已經徹底癱了臉,「上樑不正下樑歪?!?/br> 龔諱抓了抓頭,樂呵呵地聽著越叫越激烈的兩隻鸚鵡,「彎了也不錯嘛,至少不用擔心以后咱們得養牠們的子子孫孫?!顾笍椓藦検掷镅b著諱哥媳婦的鳥籠,里頭的公鳥嘎嘎叫了幾聲,接著很快便安靜了下來,龔諱看向仍直吵嚷的諱哥,詫異道:「這鳥怎么這么乖?以后會不會給那隻胖子欺負???」 公鳥朝他輕輕嚶嚶了幾聲,接著乖順地蹭了蹭龔諱的指尖,一點兒也沒有剛剛和諱哥隔空激戰的熊樣。 龔諱被牠蹭得一顆赤子心化成了春水,「我們要不把諱哥扔了?留這隻就好?」這公鳥怎么能這么乖,就好像……好像他家小朋友,「要不咱們也給牠取個名兒,你說魚湯怎么樣?」龔諱滿目企盼地看向正搖著籠子想讓諱哥閉嘴的俞韜。 俞韜轉過頭,看向兀自傻樂的龔諱,滿臉寫著你怕不是有那啥大病,他撇開目光,點點頭,嗯了一聲,「隨便?!?/br> 諱哥瞅了瞅兩位主人,一對豆子似的招子眨了幾下,歪了歪頭,朝一旁剛被賜名的魚湯嘎地一聲,拍了兩下翅膀,決定主動釋出善意,「你好!」 魚湯瞅了對面籠子里的肥球一眼,沒說話,諱哥和龔諱一脈相承,最見不得自己被無視,牠在籠子里蹦了幾下,見魚湯還是沒說話的意思,牠頓時氣結,「你啞巴嗎!嘎!」 魚湯紆尊降貴地瞧了他幾眼,「你豬么?」 因為這聲豬,諱哥便從此和魚湯杠上了。 兩人一塊兒出去浪之前,先回了趟住處,將倆鳥籠扔進家里,放好一天的食水,龔諱怕諱哥把魚湯的毛全給啄禿,索性沒放牠倆出籠子,只把鳥籠面對面擱桌上,讓牠們盡情吵。 東西都收拾好后,俞韜看向滿身散發著春天氣息的龔諱,問道:「要去哪?」 雖然已經一塊兒出去不下十數次了,但龔諱還是高興得直樂呵,傻得俞韜都不忍直視,聞言他思考了幾秒,兩手一攤,「不知道?!?/br> 俞韜眼神死,「你跟我吵了一整個禮拜,結果連要怎么過七夕都還沒想好?」 「哎華生,你這話就膚淺了,」龔諱正了正神色,「約個會干嘛還得設那么多框框架架呢?況且計畫趕不上變化嘛,咱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即興發揮?!?/br> 他們最后即興發揮逛遍了全市的甜點店,接著又一塊兒去余晟的別墅灑了波狗糧,為他們交往后的第一個七夕劃下了句點。 回來的時候發現諱哥竟然從鳥籠里自己跑了出來,正站在魚湯的籠前和牠大眼瞪著小眼,屋子沒亂,桌上沒鳥屎,氣氛大致還算得上融洽。 其實牠真的是隻變異鸚鵡吧? 幾天后,俞韜看著體重秤上狂飆的數字,黑了臉。 十年后。 這回這對老夫老妻各自開著敞篷超跑兜了一整天風,收穫了一籮筐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他倆還嫌平地不夠,下午時開上了蘭陽市附近的一座山,此刻他倆正坐在山頭上,俯瞰山下星子般的點點燈光。 但是龔大老闆很不滿意,他瞪著眼前被歲月浸潤得更加迷人的男人,不悅地噘起嘴,十年如一日的幼稚,絲毫沒有在公司那揮斥方遒的牛逼模樣。 他委屈地嚶嚶了幾聲,裝模作樣地擠出了幾滴淚水,朝男朋友控訴道:「韜兒,你過河拆橋!」 俞韜瞥了他一眼,坐在石墩上喝著剛剛從小七買來的咖啡,涼涼地道:「過什么河?拆什么橋?」 龔諱更委屈了,「過銀河,拆鵲橋!」 「你夠了,」俞韜嘆了口氣,從大衣兜里掏出一包裝精緻的黑色小盒子,「不就是七夕沒送你禮物嗎?」話音剛落,他便從石墩上站起,單膝跪下,將盒子打開雙手捧給被他這么一番cao作搞得傻掉了的龔諱。 盒子里鋪著柔軟的天鵝絨,天鵝絨上一枚男戒躍然眼前,在夜幕下彷彿映出了滿天星光。 「親愛的織女,」俞韜眉眼彎彎,笑得分外好看,特別耀眼,「你愿意跟我一塊兒回家鄉牧牛嗎?」 龔諱坐在石墩上,俞韜猝不及防來了這么一下,使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盯著眼前滿目溫柔的青年傻怔許久,才磕磕絆絆地開了口,「牧牛就算了,你諱、諱哥長得有幾分姿色,倒是能帶回去暖暖床什么的……」 那一刻,天邊劃過一顆流星,龔諱沒來得及許愿,但許不許愿好像也不太重要了,他今年二十五歲,說來奇怪,這輩子才過了一半不到,卻好像什么愿望都已經實現了,神奇得像一場夢。 他何其有幸。 俞韜應了一聲,保持著單膝下跪的姿勢,將戒指套到了龔諱無名指上,幸好他有事先偷量過男朋友的尺寸,要不若是不合身那可不就尷尬了? 「我先告的白,當然也得我先求婚?!褂犴w起身,拍了拍膝蓋上沾到的塵屑,笑道:「龔總不會介意吧?」 龔諱怔怔地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心想介你大爺的意,他高興都來不及了。 真的特別高興,高興到他想衝下山隨便拉個人便跟他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悅,昭告天下,但感覺男朋友會先把自己從這崖上推下去,以免丟臉,龔諱打量了這座山的高度幾眼,還是選擇默默將喜悅藏在心底,保命最重要。 龔諱可不想明年他和男朋友的求婚紀念日和他的祭日一塊兒過。 龔諱聽到自己也應了一聲,嘴角不受控制地揚起,「你說我明兒個把這玩意拿去顯擺給許擎看,他會不會眼紅?」 俞韜嗤了聲幼稚,「這戒指是我一塊兒跟余總去選的,估計許擎眼下也正拿著余總的戒指樂呵,」他白了龔諱一眼,吐槽道:「某方面來說,你們真配?!?/br> 但龔諱注意的點明顯不在能不能成功向許擎秀到恩愛,「你竟然跟其他男人一起去選戒指!」 俞韜沉默了幾秒,「龔三歲,你可以再幼稚一點沒關係?!?/br> 「你竟然跟我以外的男人孤男寡男共處一室!」 「……」溝通不能! 敢情好里面的店員和客人都不是人。 兩人腕上那一對情侶男錶戴了將近十年,里頭鑲著的電池換過了好幾輪,樣式也稍嫌老舊,但那黑色和棕色的錶帶卻仍是十年前那一條,他們都沒捨得換下,保養亦十分得宜。 十年了,依舊歷久彌新。 happyeverafter. loveforever. 韜光養諱,萬壽無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