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性 第58節
以往他總錯覺只要離開半晌,回來后時聆就會消失不見,這一刻的感覺似乎變得沒那么濃烈。 高陽艷艷,賦月山莊掩在群山中很適合避暑,商宇來之前向商行箴保證就住一周,實際呆到了七月中旬才走。 大約是這次相處太久,時聆比寒假那一次更舍不得,把商宇送出庭院大門時,時聆勾著他的背包帶子,一霎間想了很多告別的話。 他想讓商宇下次還騎摩托帶他兜風,想讓商宇和他潛在池底吐泡泡,想讓商宇再陪他二重奏。 還沒想好要說哪一句,商宇忽然轉過身用力地抱了抱他,說:“貝貝,哥哥愛你?!?/br> 很多次商宇都在他面前自稱“哥”,很口語化的方式,張覺也那樣說過,但只有這一次,商宇說的是“哥哥”。 轎車又遠去了,時聆攥著手里的小笨,仰頭看看懸在高空的烈陽,假如此時他閉眼向前邁一大步,大概不會再擔心自己跌進深淵。 時聆回身望向別墅的門廊,商行箴插兜站在那里,腿邊戳著楊納瑞。 像之前每一次放學突然在校道上狂奔穿過人群,時聆突然拔腿跑回別墅的方向,帶著滿身的沖擊力往商行箴懷里一撞。 商行箴愣是沒退后半步,撫了把時聆的后背:“怎么了?” 時聆很喜歡商行箴問他這句話,商行箴這樣的人才懶得聽別人多說一句廢話,可只要問了,那就是真的想聽,不管無趣或真切。 時聆揚嘴笑了起來:“被接住了?!?/br> 漫長的暑假走完了一半,音樂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寄過來的時候,時聆剛好完整地將帕格尼尼第二十一首隨想拉奏完。 他按下錄音的停止鍵,將靜音的來電接起來,站在露臺上一眼就看到庭院門口的快遞車,應了幾聲便往轉身往樓下跑。 錄取通知書展開又合起,被他橫豎拍了好幾張照片,挑了最好看的一張,先發給程思韻,感謝她考前幾個月的用心指導;再發給四人小群,順便斂幾個祝福小紅包;最后發給商宇,雖然當時查錄取消息的時候他就坐在身旁。 孟管家好八卦,展著他的錄取通知書探過頭來:“發給商先生了嗎?” 時聆把手機一收,說:“我要親自給叔叔看?!?/br> 其實時聆還想去一趟金地灣,但現在快要黃昏,時間肯定來不及,況且今天他不想騙商行箴。 回二樓收好琴和譜架,時聆跨了個包,妥帖揣好通知書就要出門,剛踩下臺階,想到了什么,又折身跑進商行箴房間,飛速從抽屜里摸了盒四維空間。 沒讓周十五接,時聆坐車過去,繪商大堂前臺的姑娘對他早就見怪不怪。 乘專梯直奔二十六層,時聆想起第一次上來這里時還穿著格格不入的高中校服,拘謹地釘在走廊上沉默地看著商行箴和副總并肩說笑,轉眼卻是冬春已過。 念誰來誰,顧副總抱著一摞檔案袋從辦公室走出來,沖他打了個招呼:“又來找行箴啦?他在樓下會議室,不過估計快散會了?!?/br> 時聆點點頭:“我去辦公室等他?!?/br> 辦公室的智能鎖之前錄過他的指紋,時聆徑自進去,第一件事先把窗簾落下,以免商行箴那腦子會產生讓他趴窗的變態想法。 撥開桌面的文件,時聆一屁股坐到顯示屏前,蹬掉鞋子再次以舒服的姿勢搭在老板椅上,敞開包瞧了眼,模擬了一下該先拿通知書還是掏四維空間。 -------------------- 明天 感謝:企鵝煎蛋的1個魚糧,渡千帆的1個魚糧,nomino的1個魚糧,松落雨天的1個貓薄荷,orez的1個魚糧,不散散散ovo的1個魚糧?。?! 感謝大家的收藏評論海星星?。?! 第72章 商董,不可 大屏上爬滿走勢圖,商行箴將激光筆朝講桌上一扔,散會后會議室里漸漸走空,他接通了程慕朝的來電。 “搞定了,”程慕朝說,“逸安那邊答應剩下那筆錢不給齊晟匯過去了?!?/br> 天邊濃云斑斕,商行箴靠在床旁欣賞,只覺哪一處都是好景:“效率挺高,怎么說的?” 程慕朝笑得很狂:“怎么嚇人怎么說,就說把酒店盤給他們的齊晟處處欠著一屁股債,這酒店還當作抵押物歸在程信小貸名下呢,他們給齊晟匯錢豈不就是竹籃打水?” 論不講道理沒人能跟程慕朝比肩,商行箴說:“你口氣挺大,一張嘴整個齊晟企業都歸你們管了是吧?” “給你也行啊,”程慕朝說,“咱幾個瓜分不是遲早的事?” 計劃走到這里全是開胃小菜,重頭戲都在后面,掛線后商行箴托著手機掂了掂,身后響起清脆的高跟鞋聲,他轉過來。 顧清姿抱著檔案袋經過,看會議室沒關燈便探頭瞄一眼:“還不走?” “馬上?!鄙绦畜鸫Ш檬謾C,“清姿,小項上次給齊晟借錢是立借據吧?” “對,”顧清姿道,“要行動了是么?” 商行箴頷首:“借據只是建立信任的幌子,現在要重簽貸款合同了,綁上齊文朗和他那幾個有股權的親戚,拿他們的房產作為抵押物?!?/br> “行,今晚喊上我表弟一起開個視頻會議聊聊吧?!鳖櫱遄藫芰藫軝n案袋的繩子,想起了個事,“哎不對,今晚不行啊,你抽不出空吧?” 商行箴沒記起早上秘書給他安排工作時有提醒過今晚有什么應酬:“有空?!?/br> 顧清姿說:“你那小孩兒不是還在你辦公室等你?” 文件夾重重磕在窗臺,商行箴快步朝外走,和顧清姿擦肩而過時還給人派任務:“幫我關一下電閘門窗?!?/br> 拋下背后不滿的嘟囔,商行箴夾著開會的資料朝電梯間走,從會議室樓層到二十六層路上抬腕看了不下十遍手表。 門推開制造了不輕的動靜,商行箴一眼瞧見辦公桌上背對他而坐的時聆,正踩著他的椅子前后滑動,可惜不肯回頭,猜不透他有沒有因為久等而獨自生悶氣。 商行箴將會議資料一應擱到桌面,不急著轉到時聆面前:“過來接我下班?” 時聆將懷中輕盈的包捂熱了,說:“那你可以下班了嗎?” 商行箴有條不紊將滿桌的紙質文件摞齊,這原本是秘書第二天早上的工作:“雖然還沒到點,不過我可以把你和剩下的工作帶回家做?!?/br> “辦公室這樣私人的地方也沒辦法讓你專心嗎?”時聆擰過臉看他,“叔叔,能不能到我前面來?” 總算讓時聆主動看他,商行箴毫不留戀扔下手頭的東西,款步轉到時聆面前:“不是私人的地方就能讓我提高專注力,你在這里要我如何專心?” 時聆拿開踩在椅子上的腳,沒碰鞋子,腳尖兒點著地面:“叔叔,你坐?!?/br> 在這幢大廈里還沒什么人能夠讓商行箴需要抬頭仰望對方,通常他站在上面講話,低頭就能睥睨臺下的人群,但在時聆面前,他甘愿放下姿態,落座后扣著時聆的后腰挪近椅子,抬起臉問:“體恤我開會站得太久?” “所以不追究你讓我等太久?!睍r聆重新踩上椅子,比起被商行箴困在桌前,更像是他抽走商行箴投向辦公室里除他以外所有事物的目光,“我有東西想給你看?!?/br> 商行箴早注意到了,他拍拍時聆的包:“什么東西,捂這么緊?!?/br> 包沒拉上鏈,時聆探手進去摸到錄取通知書,正紅色,燙金字體,時聆用通知書一角觸上商行箴的襯衫衣領,說:“考上啦?!?/br> 這句話在上周查完錄取消息后時聆對他說過一次,但眼下處在不同地點,再聽一遍還是讓商行箴感到心頭悸動。 不僅僅是帶上輕快的語氣詞而鮮活地傳送著來自時聆的情緒,更因為時聆在得到這一紙通知書之前,每日每夜都是他親眼見證著時聆在一步步走過。 對折的硬紙在他手中打開,時聆的名字工整地印在學校名稱下方,看上去無比契合。 當中還夾著幾張每個學校都會下發的廢話文學,入學須知、系統cao作說明、報道指南…… “給家長的一封信,”商行箴抽出這一張,“給哪個家長?” 時聆踩上商行箴的大腿:“家長,別裝模作樣?!?/br> 一封信從商行箴指間翩然飄落,他將錄取通知書合上放在桌角,終于能騰出手治一下時聆不講規矩的腳:“想要什么獎勵?” “小孩兒才要獎勵?!睍r聆被扣住一只腳腕,不死心地拿另一只腳踩商行箴的腹部,“叔叔,我不是小孩兒了,我不要獎勵,只想跟你分享一下這份心情?!?/br> “可老周、溫助和慕朝都說你是小孩兒,”商行箴從寬松的褲管摸進時聆的小腿,“連剛才在會議室碰見顧副總,她也跟我說我家小孩兒在辦公室等我?!?/br> 時聆把懷里的包壓到桌角的通知書上,手撤開時從里勾出那盒四維空間,在商行箴面前晃了晃:“小孩兒會陪你用這個?” 商行箴震愕,這東西他挑的、他親自付款的、他收進床頭柜的,他幾乎不用給予大腦分秒的反應時間,撐著桌沿就要站起來:“時聆!” 肩上一沉,時聆踩著他的肩膀輕松地把他壓回去,將四維空間往背后一收,說:“叔叔,你先幫我?!?/br> 明明有千種方式去壓制,商行箴卻坐在椅子里沒再起身,他握著時聆的腳掌,眼神因隔絕了室外光線而略顯沉郁:“寶寶,說清楚一點?!?/br> 時聆從第一次見商行箴就想扯這人領帶。 那時候不敢,現在敢了,他用蠻力將商行箴拽進,反正他知道自己正被商行箴縱容著:“叔叔,我想要你幫我咬?!?/br> 他甚至沒問可否,因為他篤定商行箴不會拒絕。 商行箴握住時聆腳掌的手格外灼熱,他喉結滑動,說:“這里是繪商,我是掌權人?!?/br> “我知道,我又沒走錯辦公室?!睍r聆摸了摸商行箴的下巴,“商董,不可以嗎?” 商行箴抬手兜住時聆的后頸讓對方為他俯首,在一張提出那么離譜要求的嘴巴上重重親了一下,他扯松了時聆的褲腰繩,道:“可以?!?/br> 藏在背后的小方盒被時聆捏出了皺痕。 他微張著嘴細細喘息,手掌扣住商行箴的后腦,五指穿梭于商行箴細密的發絲間。 他又想起那張扛槍的照片,其實很多次與商行箴同床時半夜夢醒,他都會想到對方沒有被他接觸過的十八九歲。 眼里寫盡野心和倨傲的商行箴會為他在下雪的深冬抱來一只他夢寐的小羊,會用氣槍為他贏回一個玩具,也會無數次為他彎腰和低頭。 時聆從商行箴的鬢發沿下頜線撫過,垂眼挑開了他的領帶,屈指蹭了蹭他的喉結。 他發現從這個角度看,商行箴的眼睫毛也挺長的,可惜他從來沒見過商行箴哭。 時聆悄悄從四維空間拆出一片,明明商行箴問他過來是想討什么獎勵,此時更像他在獎勵商行箴,將那一片方形包裝點在商行箴高挺的鼻梁:“封印,叔叔是我的?!?/br> 商行箴抬起頭,伸手抓下那片東西:“誰教你這么玩兒的?” 時聆從桌上跳下來,踩著襪子轉過身趴到桌上:“不許卸責,是你把我教壞的,叔叔?!?/br> 給家長的一封信躺在地面還未撿起,衣物先后被甩落在上面堆積。 趴在桌上的人太乖了,商行箴覆上一片光滑的背,揉成團的領帶隨意扔在文件堆上,舍不得用它來束縛時聆的雙手了:“你這么趴著,我怎么看你哭沒哭?” 時聆扭過臉,這個視角有盲區,他看不到商行箴的所有狀態:“哭了你還舍得弄疼我嗎?” 商行箴低頭在時聆的后頸落下細碎的吻,揉了揉他肩胛外側的舊傷,也在上面親一下,不知是在安慰曾經受傷慟哭卻沒有糖吃的小時聆,還是在承諾身下在為他長大的時聆:“寶寶,不會把你弄疼?!?/br> 辦公室內的空調度數不算低,覆在后背的胸膛也帶著一貫的溫暖,時聆卻難以自制地顫了下身子。 他也不知道今天為什么突然就跑過來了,因為怕太主動會變得廉價,所以他任性地要商行箴先討他開心,他才愿意給予。 商行箴明示暗示那么多回,也為他忍耐過那么多次,他沒想好什么時候給,只是今天在摸到錄取通知書時突然發現夏天其實過得很快,他突然想要被商行箴抱一下,僅此而已。 滿桌資料的油墨味,骨瓷杯中冷卻的咖啡香,邊上那團領帶沾染的香水后調,所有具象的氣息突然間被撞散了,時聆眉頭輕蹙,枕著自己的小臂,那一刻只記起了去年夏末商行箴坐進車里時撲過來的清淡水生調香水味。 商行箴才保證過不會把時聆弄疼,卻情不自禁在對方的腰側掐下交錯的指痕,都怪時聆拉上了窗簾,只憑一盞臺燈,他總覺得自己留在上面的顏色不夠深。 被時聆壓在胸膛下的紙張摩擦出細微的響聲,蓋不住被時聆掩在手背的低泣,商行箴舍不得時聆在冷硬的桌面受罪,把人撈起讓他靠著自己站立:“哭什么?” “你騙我,”時聆踩他昂貴的皮鞋,“你說不疼?!?/br> 實際上疼得字字句句都在抖,連踩在他腳背的力氣都微乎其微,商行箴欺負人,就著擁抱的姿勢往身后的椅子一坐,掌心捂下時聆的一聲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