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性 第35節
泳池邊、同床時,時聆很多次看過商行箴不著寸縷的上半身,卻沒像現在這樣直觀地用目光感受商行箴的后背。 光暗交界在他起伏的肌群投下陰影,于是右側肩胛骨外方一塊微微凹陷的橢圓狀瘢痕組織便格外明顯。 “看到了嗎,跟你的舊傷在同一個位置?!鄙绦畜鹫f。 時聆被驅散了困意,他想碰,卻不敢,指尖將要觸上又停下。不是怕弄疼了商行箴,和他一樣都是道早就愈合的疤痕而已,能激起什么痛感,他怕的是自己心軟。 手指蜷曲,最終時聆還是縮了回去:“你這里也受過傷嗎?” 商行箴背對著沒留意到他表情變化:“是槍傷,以前在部隊執行任務時中彈留下的?!?/br> 時聆想起了周十五臉上的燒傷:“在里面經常槍林彈雨嗎?” 商行箴說:“也不是,常規訓練很多,想扛起槍上戰場,得看人的信念和毅力能不能把他送到那個水平?!?/br> 談及這些商行箴腰背挺立,時聆雖看不到他的面容,卻不由得憑想象勾畫了一雙與舊照無異的凌厲眼睛。 他無意探索商行箴過多的往事,便收斂著自己的求知欲,以防對方主動伸手把他牽往更深處。 湊近朝那處疤痕輕輕地吹了口氣,時聆道:“張覺還說畢業以后想入伍來著?!?/br> 不料商行箴反應極大,雙手抓住衣襟一攏,將浴袍披回去后轉身:“在我床上提什么別人?!?/br> 時聆笑著躲進被窩,拉高被子蒙住自己的臉:“叔叔,你又兇我?!?/br> 笑鬧了一陣,沒覺出床的另一端有動靜,時聆扒開被子查看情況,結果從亂發間看見了商行箴沉靜的雙目。 商行箴不單是想展露個傷疤而已,他伸手撥開時聆散亂的劉海,說:“時聆?!?/br> 時聆不鬧了,商行箴的眼神叫他陌生,他想把燈關掉。 商行箴說:“你的傷疤不丑,你不必耿耿于懷它曾經怎樣疼過,以后也不用把它藏起來?!?/br> 棉被底下,時聆握拳抵在心口,私以為這樣就能壓住心臟的蹦跳:“嗯?!?/br> 燈光一滅,商行箴揚被躺下:“睡吧?!?/br> 時聆翻個身把后背留給了商行箴,攢足的倦意一絲絲侵襲了大腦皮層。 不知過了多久,商行箴默然起身,先給時聆掖了被角,再隔著被面撫了撫他的后背。 枕邊呼吸平穩綿長,商行箴下了床,沒捻燈,借皎潔月色打開恒溫酒柜挑了支嘯鷹,只斟了淺淺小半杯,托著杯盞坐進沙發中。 脊背放松挨著靠枕,時聆吹拂在他舊傷的那絲氣息卻遲遲不散,濕涼麻癢,又出奇地止疼。 但與此同時帶來的后勁也不是一般的大,起碼商行箴到此刻夜深也還精神抖擻。 目光籠罩住床上朦朧的一團,商行箴挑開了浴袍綁帶,他自己綁的結總是一拽就散。 紅酒只淺嘗了一口,杯底還余留一層,酒液晃動沾濕了杯壁內側,商行箴用拇指扣緊杯沿。 長嘆泄出唇邊,商行箴將酒杯往桌上一擱,剩下的紅酒比方才滿了些,要不得了。 杯底與奢石桌板輕碰發出微響,床上的人不敢動,只悄悄在床單撓下一道淺痕。 -------------------- 感謝:企鵝煎蛋的1袋魚糧,渡千帆的1袋魚糧,bblue的1袋魚糧,v__的1袋魚糧,豬豬豬豬精的1個貓薄荷,纆的1個魚糧,松落雨天的1個魚糧?。?! 感謝大家的收藏評論海星星?。?! 第41章 趁他睡著 十一月初,這座城市迎來了入冬后的第一場雪,街巷房屋織成白皚皚的一片,雪地腳印錯雜,很快又被新雪覆上。 時聆喜歡雪天,理由數不勝數,可能因為他踏空的噩夢不曾與雪天有關;或是因為他童年時把許屏的紫翠玉耳環埋入了雪地里,他親眼瞧見她焦慮地踩過然后四下尋找;更因為他出生在雪季,萬物常被掩蓋,他mama希望他學會聆聽表象之下的聲音。 “巧了,上次憨寶生日是周六,這回時聆兒生日也是周六?!睅兹擞志墼谧呃壬?,夏攬說,“怎樣,明天怎么慶祝?” 最近大考小考不斷,他們總是商量了個開頭就空不出時間聊后續,陳敢心建議道:“天冷,吃火鍋嘛,找些室內的場所玩玩兒?!?/br> 幾次討論下來張覺的興致都不怎么高,夏攬扇他肩膀:“說話?!?/br> 張覺自認為一針見血:“時聆兒他叔叔能同意他出來么?” 上次去吃飯被幾株花草賄賂,陳敢心說:“叔叔挺好的呀,怎么就不同意了?” 張覺有口難言,神情復雜地偷瞄了時聆一眼,被后者逮了個正著。 時聆將手伸出走廊的窗外接住了一掌心雪,一抓就化了:“要不就在家里吧,今晚我先問問叔叔,他沒意見的話你們中午過來?!?/br> 火鍋能在家里吃,樓下還有影音室和棋牌室,目前來看這是最好的安排,誰都沒有反對。 陳敢心還要把下課收齊的生物小測送到辦公室,夏攬陪她,張覺就搭了時聆的肩先放學。 校道上學生三五成群,時聆隔遠看見了停在校門外的冰川藍,但不急,他揪著張覺的連衣帽問:“你剛才什么眼神啊?!?/br> 張覺不旁敲側擊了:“時聆兒你說實話,你跟叔叔什么關系?”時聆看張覺還沒從自己逞口舌之快的包養玩笑中走出,但也說不出“利用關系”的真話,想了想,說:“純潔關系啊?!?/br> 張覺捂了捂腦門,阻止不純潔的內容從腦子里滿溢而出,他拍拍時聆的書包,說:“你不知道,你那叔叔上次警告我不許惦記你?!?/br> 直到坐進車子里,時聆還沒從這句話繞過彎來,周十五瞥他一眼,也沒搭理,這人從病好后就尋著時機掐了他不少下,他皮都被掐起繭了也想不明白時聆又撒哪門子氣。 不過他之前眼拙沒看出時聆生病然后及時送人上醫院也有責任,只好忍氣吞聲。 天黑得早,城市已裝點上形色燈光,灑在玻璃窗上斑駁一片,時聆望著窗外,也沾了滿眼色彩。 很突兀地,他想到了留宿商行箴臥室的那個暗夜,他因商行箴對他舊傷的語言撫慰而久久未入眠,卻意外聽到了對方壓抑的低喘和釋放的喟嘆,他不傻,他知道是因為誰。 車子徑直繞開了中央商務街,時聆回過神來:“不用接叔叔嗎?” 周十五說:“他加班?!?/br> “哦?!睍r聆沒再說話,其實暗自松了口氣。 蹚進這汪渾水時,他就想方設法要商行箴咬鉤,但沒想要商行箴來真的,他怕最后事成時脫身太難。 雖然至今沒弄懂商行箴要怎么搞齊晟,但有他在暗中推波助瀾,最終結果都不會有太大偏差。 時聆抓了個抱枕攬進懷里,他面上如常,心底卻掀了波濤,這次在表象之下,他似乎聆聽到了別的聲音在掙扎。 晚上商行箴沒回家吃飯,時聆獨自占了一張餐桌,匆匆吃完便回了房間練琴。 兩個小時的練習時間依舊騰出二十分鐘聽錄音為自己糾錯,時聆壓著曲譜標記號,還沒聽完錄音,感應掛飾上的海浪突然亮了藍光,并貼著指尖輕輕地振動了兩下。 大約是想避免某些事重蹈覆轍,從收到這枚掛飾后時聆就沒再主動用過它,偶爾的幾次都是由商行箴先發起。 時聆按停練琴錄音,揪住掛墜剛要回應,屏幕上方忽然彈出來電請求。 號碼沒備注,看得多了也就知道對面是人是鬼,時聆撂筆起身,抓住手機躲進衣帽間接通。 他還沒說話,對面的一聲咆哮就從聽筒扎進了他耳朵里:“cao你媽,你死崽子到底有沒有吃里扒外幫著商行箴耍我?” 時聆心頭一涼,握緊手機小聲道:“哥,你在說什么?” “沒了,都他媽沒了!”那邊傳來重物砸地的巨響,不難想象齊文朗氣急敗壞的模樣,“銀行他媽的只給我批了五千萬額度,我拿什么填這么大的窟窿!” 關于齊文朗之前和商行箴談過什么“合作”,時聆一概不知,他不可能拿這個去問商行箴,齊文朗同樣不會讓他知曉太多,由頭到尾他只能全靠自己從雙方的只言片語中聯系與總結千絲萬縷。 現在的信息是,他知道商行箴出手闊綽地撥了個億給齊晟周轉,但這跟銀行有什么關系? 他強迫自己冷靜,裝傻充愣地幫商行箴撇清在齊文朗心中的嫌疑:“哥,既然是銀行的問題,為什么會跟商先生牽扯上?” “我他媽懷疑他跟銀行合起來整我!”齊文朗對外彬彬有禮的形象在他面前不復存在,“你說,他最近跟銳鑫銀行那個行長有沒有聯系?” 時聆馬上否定:“沒有,他每天下班就回家了,沒跟別人約飯局?!?/br> 齊文朗冷笑:“蠢貨,就不許他電話聯系?” “應該沒有的?!睍r聆用指甲剜著自己的指腹,語氣無比卑微,“他回家加班的時候,我就跪在他桌底下,晚上我們就睡同一張床,我趁他睡著翻過他的手機?!?/br> 齊文朗不禁譏笑:“真搖出花兒來了?” 時聆輕聲應答:“搖得不夠浪,他會打死我的?!?/br> 電話里只余無盡的恥笑和辱罵,時聆坐在沙發凳上靜靜地聽著,端量著穿衣鏡中眼神冷峭的自己。 笑聲漸漸弱了,齊文朗的火氣平息許多:“行了,就這樣吧,事兒還不算嚴重,我想想辦法,你這邊有什么情況馬上向我傳達,一刻都別怠慢?!?/br> 一聲長長的忙音為這通電話收了尾,時聆舒了口氣,離開衣帽間探身往外面走廊看,隔壁屋關著門,商行箴還沒回來。 洗過澡,時聆挨在床頭背了會兒書,文言文最后一段還未背下來,忽聞樓下車聲,他扔下書,抬手關掉了床頭燈。 和齊文朗打完電話后他老是走神思索商行箴、齊文朗與銀行三方的事,唯恐被商行箴看出端倪,他不得不躲著他一晚上。 剛調整好呼吸節奏,時聆就聽見門把輕旋,隨后有熟悉的腳步聲走近床畔。 他的每一處感官都在感受商行箴的靠近,他不敢妄動,錯亂地想,要是商行箴這次蹬鼻子上臉,坐他床頭弄怎么辦啊。 來電鈴乍然作響時,時聆受驚般動了下身子,隨即鈴聲停了,一只手按在他后背安撫了下,很快便離開。 “高行長?!鄙绦畜疬吔与娫掃叧忾g走。 “可算抽出空跟你聊聊了?!备邫嗾f,“最近忙嗝屁了都?!?/br> “朋友圈可不是這副態度啊你,”商行箴笑道,“喜得好字,先恭喜你了?!?/br> “這不才剛哄我老婆睡著,馬上來給你說說進展?!备邫嘁幻氩坏R,“今天銳鑫銀行給齊晟發通知了,告訴他們風控審批時認為齊晟抵押物不足,只給他們審批了五千萬的額度?!?/br> 商行箴沒離開臥室,就在外間按著書桌一角,避免制造更多雜音:“續貸一個億,只批五千萬,他什么反應?” “急死了唄?!备邫嗾f,“估摸著費解拿什么去變現五千萬來填欠你的那個億?!?/br> “齊晟在途項目多著呢,沒開發的地皮也不少,看他要割舍哪塊rou了?!鄙绦畜鹦α诵?,“反正他就困在漁網里了,往哪邊躥都躥不走?!?/br> 電話里響起嬰兒的哭鬧,高權不欲聊太久,正事談完便掛了。 商行箴下拉狀態欄調為靜音,放下手機后繞過隔墻重新走至床邊。 時聆氣息平穩,睡姿從側臥變成了仰面平躺,一條手臂壓在了被子上。 枕邊扔著本語文書,手機放在床頭柜邊緣,掛飾垂在桌旁,商行箴屈指輕彈,被人忽略的感覺不大良好。 跟時聆同床不是一次兩次了,他知道這人在他身旁睡得能有多沉,之前被掐屁股也就夢囈一句,連眼皮都懶得掀一下。 劣根性蠢蠢欲動,商行箴掐著時聆的下頜,輕晃了下他的臉,湊近了低聲問:“不理我?” 床上的人沒給他任何反應,商行箴松開他,掀起被角把時聆的手放進去,給他掖被子時掌心能感覺到胸膛下心臟的頻率。 他不急著離去,拿走枕邊的語文書放上床頭柜,在暗中用視野俘獲著時聆的睡顏:“之前好幾次睡熟了還給點反應,今天怎么連哼都不哼一聲?” 商行箴拿不準時聆是裝睡還是真的睡了,他站起身,臨走還要丟一句欺負人的言語:“明兒起就十八了是么,下次再不給回應,我把掛墜塞你里頭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