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弧度微平，聲音也冷了一些。

    “您想多了，仙魔兩族是上古時期的主宰，他們高高在上，和人族沒有太多接觸，妖族草木之靈隨曇避世不出，也差不多，所以我愿意去拉攏游說。這地下世界的種族未必是所有，可您也說了，上古時期人族就是萬族的奴役、rou食。不少族群以人族為食，我也不是誰都拉攏，這樣的族群我只會趕盡殺絕，我身為一個人族，沒有那個善心去憐憫萬物?！?/br>
    他說起這些話的時候，唇邊微勾的冷意看得人有些心驚。

    掌教目光微怔，似乎又對他有了新的認識，他語氣緩和了些。

    “那就更要謹慎。生死天命無法預測，若是你們兩都隕落在地下世界，你知道會對天極宗造成什么影響嗎？宗門一瞬傾覆，你的命早已不止是你一個人的，凡事更該謹慎而為?！?/br>
    掌教說什么也不肯讓他們兩偷偷潛入地下世界，他看待事情的方向與伏天臨不同，自然想法也不同。

    兩人僵持不下，最后還是神子打破了彼此之間的僵局，他提議：“宗門前輩應該能分辨出哪個族群所在是仙族附屬，我和師弟以仙族傳承者入這些族群，不會有太大的危險?！?/br>
    仙族還有王者活著，在沒有王者的地下世界，仙族附庸應該不敢隨意殺害仙族傳承者。

    當然，這不算完全之策，但比偷偷潛入的危險小了許多。

    伏天臨挑眉看了他一眼，本想用旁的話說服掌教，但神子這么說了，他便也從順如流：“可以，掌教，時間不等人，天知道仙魔兩族會不會提前出世，地下世界強者不少，我不想等到仙魔出世的那一天，他們得仙魔號令沖出地下世界，再造許多殺戮?！?/br>
    這話就是伏天臨最真實的想法。

    他人前張狂，可內里卻喜歡謀而后動、未雨綢繆，從前不知道便也罷了，如今知道還有這么一個地方，還有這么多異族強者存在，可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

    就算是三位王者中如今和他關系稍稍好一些的曇，伏天臨對他也是充滿防備的。

    這世上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見他目光堅定，掌教在沉默許久之后，終于嘆聲道：“伏天臨，希望你不會有一天將天極宗帶上絕路?！?/br>
    “當然不會?！笔紫χ参克骸暗?，您放心，要是有一天當真入了絕境，我絕對會拉著所有人陪葬，我們天極宗覆滅，這世間還要仙門做什么？”

    “……”

    掌教靜靜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露出復雜神色，他十分罕見地拍了拍伏天臨的肩膀，低聲道：“年輕人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心魔難解，當心入魔?！?/br>
    他從前以為伏天臨的瘋狂是演給其他人看，但漸漸地掌教發現，這小子是真瘋，說得出做得到，決不食言。

    言罷，掌教又在伏天臨有些莫名其妙的目光中掃了眼神子，言語十分隱晦：“玄兒，你也是，莫要行差踏錯才好?！?/br>
    總之說了兩句首席根本沒聽懂的話，掌教又帶著他們回到老嫗面前。

    老嫗之前見他們走到一旁商量也不計較，依然面帶笑容看著三人走回。

    掌教便對她長身一揖，聲音恭敬：“太奶奶，這兩個小子先前得了不少機遇，如今還不滿三十，宗門中能敵得過他們的長老已不多了，平日里也極有主見，晚輩之所以違背規矩將他們兩帶來便是如此，如今我主掌宗門事務，想讓這兩個小子到這里歷練，此地一切皆由您做主，勞煩您多多看顧?！?/br>
    老嫗聽完笑意更深，十分喜愛地看了他們兩一眼，道：“不錯，絕世之姿，比你當年更出色許多，我瞧著這兩兄弟關系也不錯，當是我宗門未來，是得好好培養，不能以宗門規矩來束縛。好孩子，你們就暫且住在我院子里，祖奶奶明日帶你們去見見其他人?！?/br>
    后一句是對伏天臨和江聽玄說的。

    沒有哪個長輩不喜歡自家后輩優秀，年紀越大的越疼愛晚輩，更何況兩人如此天驕，只是她在說‘兩兄弟’的時候，掌教臉色有些奇怪。

    但最終他也沒把旁的解釋的話說出口。

    倒是伏天臨和江聽玄自己沒什么介意，伏天臨甚至立刻撲在老嫗的膝頭，仰起面孔，神色乖巧又動容：“祖奶奶，我自幼無父無母，微末出生，好不容易入了仙門拜在爹門下，又有了師兄這個極親近的大哥，如今能得這么好些長輩疼愛，是我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天極宗就是我的家，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辱我的家人，什么仙也好魔也好，異族也罷，等我和師兄登臨頂峰，蕩平地下世界，先祖們就再也不用守門了！”

    不管真心還是假意，但這段話確實說得非常有感情，簡直令聞者落淚。

    老嫗當即摟著他和江聽玄，寵愛地摟在懷里，還連聲道：“好好好，好孩子?！?/br>
    看樣子是對這兩個最小的小輩喜愛得不得了。

    唯獨掌教站在一邊，面色平淡地抿了抿嘴，挪開視線，不太想看伏天臨‘乖巧’的模樣。

    他算是明白了，伏天臨這小子一張嘴果然厲害，不僅能扯虎皮嚇唬人，哄起人來也是一套一套的他，先前全是白擔心了，這小子只坑他而已。

    掌教站在旁邊靜默了好一會兒，忍不住拱手：“太奶奶，那我先回去了，宗門中還有些事情需要我處理?！?/br>
    比如小黑還等著他喂。

    老嫗也不留他，溫和點頭：“辛苦掌教了?！?/br>
    掌教最后看了眼隔了許多代摟在一起的祖孫，終于有些受不了這個溫馨氣氛快步離開。

    作者有話說：

    掌教：我明白了，我不是你爹，我就是個冤種。

    伏天臨：爹，別這么說，你怎么還和祖奶奶吃醋呢？

    掌教：呵。

    #掌教：徹底擺爛#

    第192章 裝

    掌教離開之后， 老嫗又摟著兩人說了好一會兒話，然后才給他們安排了住所。

    小院子不大，房間也不多， 兩人的房間挨在一起。

    通過交談， 伏天臨得知了這位祖奶奶的名字，她名為江凌雪， 是上上上代掌教的親meimei， 也是一位比較強大的至境修者。

    這個小鎮中還有不少天極宗修者， 但大家并未住在一起。

    兩人在祖奶奶的小院子里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江凌雪便領著他們兩出了門。

    途中路過許多空著的庭院房屋，伏天臨多看了兩眼， 發現不少都有人生活的痕跡， 想來是去了地下世界鎮守廝殺。

    而祖奶奶帶他們去見的是一位男性修者。

    初見時，伏天臨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那男性修者于清晨負劍而歸，雪衣白發，背脊挺直，面容顯得十分年輕俊美， 只是神色頗為冷峻， 但江凌雪卻在見到他時恭敬行禮， 口稱‘祖爺爺’。

    “……”

    伏天臨大為震撼。

    在稱呼前面加上一個‘祖’字，其實代表的輩分是不詳，但至少是‘太’輩之上， 因為難以計算， 所以統稱之為‘祖’。

    也就是說這位男修是江凌雪至少‘太’輩以上的先祖。

    好家伙， 這得是多少代以上的人了？按照修者的壽元來計算， 這位至少活了數千年。

    萬俟仙王、御仙王、曇他們活了萬年伏天臨不驚訝， 因為他們是王者，且仙魔兩族和天生地長的妖靈本身壽元就悠長，便是修為不那么高，輕輕松松活個千把年不是問題，但這位可是人族，人族普通人壽元不過百，掌教也是至境，但他才活了三百多歲。

    一位活了數千年的人族，而且看上去這么年輕，人族可不像仙魔兩族一樣天生不會老去。

    伏天臨和江聽玄恭恭敬敬地見了禮，即便聽說他們兩是如今天極宗罕見的天驕，這男修也只是稍稍緩和了一些面上的冷峻，聲音依然顯得十分淡。

    “好，你們要入地下世界？”

    “是?！?/br>
    伏天臨面色認真，將兩人準備好的計劃告訴了這位‘先祖’，才道：“請您放心，我們不會給您造成太大的麻煩?！?/br>
    他本以為還要花些口舌說服，畢竟掌教當時就不同意，而這片地下世界的區域城鎮，似乎是以面前這男修為主。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這輩分不詳的男修只點了點頭，便道：“今日午后，隨我入地下世界，我送你們去最近的仙族附庸駐地?！?/br>
    竟是十分干脆爽快，連原因也沒問。

    伏天臨詫異之余忍不住問道：“前輩，您不問問我們原因嗎？”

    輩分實在差得太多了，他又不好和祖奶奶一樣稱呼，干脆直接喊前輩了。

    這冷峻男修也沒在意稱呼這種小事，只靜靜凝視他們，道：“凡天驕者皆有自身意志，不可動搖，你們死了天極宗還翻不了天，如何抉擇，皆由己身，如若隕落，皆是自己的因果?！?/br>
    這話雖然冷酷，卻也十分自信。

    伏天臨當即對這位隔了不知多少代的‘先祖’產生了不少好感，他笑道：“前輩能贈予我等一枚傳訊符嗎？”

    冷峻男修也不多言，拂袖便擲來兩枚玉符，他們一人一枚。

    首席滿意收下，面色也涌起濃烈的自信來。

    他沉靜拱手：“前輩放心，若有事，我等絕不牽扯天極宗?！?/br>
    男修微微點頭，他什么也沒再說，只示意江凌雪帶他們下去，午后再來。

    等離開了這男修的住所，伏天臨才乖巧地倚著祖奶奶，語氣溫和而清脆：“祖奶奶，這位前輩看起來好強啊?！?/br>
    江凌雪也不在意他孩子氣的舉動，依然笑得十分寵愛。

    “他年輕時像你們一樣，鎮壓一個時代的存在，他那一代，十大仙門無不俯首，除了創宗先祖，祖爺爺算是我們天極宗最杰出的修者之一?！?/br>
    而這也是她十分喜愛這兩個孩子的原因。

    在伏天臨和江聽玄身上，她仿佛看到了那位祖爺爺的風采。

    天極宗屹立不倒，少不了這些至強修者鎮壓。

    就算同為至境修者，未至王者，可彼此之間的實力也能天差地別，毫無疑問，這位‘祖爺爺’便是最頂尖的那幾位。

    “原來如此?！?/br>
    伏天臨若有所思，不過他沒有再多說。

    午后兩人應約而來。

    冷峻男修已經在住所門口等他們了。

    見兩人行來，他率先挪動腳步往鎮子之后走去。

    伏天臨兩人便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途中，他聲音冷淡道：“如若遭遇不可敵危險，可喚我前來，但我未必及時，你們自己做好決定?！?/br>
    潛入異族之中，還是兩個連至境都沒達到的年輕人，在尋常人眼中基本是送死的事，很多異族以人為食，可見其兇殘，與外面的修者是完全不同的。

    冷峻男修不會為他們護道，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但若遭遇危險，他又正巧在附近，能及時趕到自然也會援手一二，畢竟是自己宗門的天驕，是他的后輩。

    “是?！?/br>
    伏天臨和江聽玄兩人同時拱手，但面上皆無什么緊張之色。

    冷峻男修也不多說，很快帶著他們越過了鎮子，走到一處巍峨巨大的古樸石質拱門之前。

    這拱門有些像荒天平原里那個秘境中的大門，可比那個更大，更寬，其上布滿了歲月斑駁的痕跡。

    男修帶著他們兩徑直越過這道門，眼前景象便豁然開朗起來。

    和稍有些人煙、還算平靜的小鎮不同，這里偶爾遇見的修者皆面色冷漠、眼中帶有防備，氣勢強大，而地形也從平緩變得陡峭、凹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