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弟子居住的沉軒院，他便聽見猖狂粗魯的辱罵聲響起。

    “陳庭宇，你以為你還是之前那個獨占鰲頭的外門首席？我告訴你，你現在就是個廢人，和莫青令那個廢物一樣，一個第一一個第二，只不過都是倒數，廢物中的廢物！”

    “哈哈哈哈哈廢物，起來給爺把鞋子舔干凈?！?/br>
    “林師兄的話沒聽見嗎？”

    “起來舔干凈！不然我今天就去把莫青令那個廢物的腿打斷?！?/br>
    不止辱罵聲，還有拳腳擊打在rou體上的聲音。

    被欺辱的人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他緊緊抱著頭蜷縮在地，極力忍耐。

    伏天臨站在遠處看了一會兒，唇角微勾，走了出去。

    冰藍色繡著云紋的衣衫十分顯眼，整個宗門只有神子和秘傳首席衣著與普通弟子不同。

    為首的打人者很快窺到這一片冰藍，他視線定格，眼中倒映出一片精致衣角，有微藍光芒閃過。

    伏天臨并不是往他們這個方向走，只是路過他們身邊。

    林師兄卻不敢忽視，與其他人不同，他曾經在宗門大典上遠遠見過這位秘傳首席，記得那片繡著云紋的冰藍衣角，那是伏天師兄的法衣——萬縱云袍。

    他慌亂地躬下腰去，給其他人遞了好幾個眼神，這才保持著彎腰的姿勢，恭敬而討好道：“伏天師兄?！?/br>
    伏天臨沒有看他，也沒有絲毫停留，只越過他和蜷縮在地上的天命之子漫步往前。

    在他即將擦身而過時，奄奄一息的聲音掙扎響起。

    “師、師兄……伏天師兄?！?/br>
    伏天臨驟然停下腳步，看向他們，雖面容溫和，目光卻十分淡然。

    蜷縮在地上的陳庭宇緊緊咬著牙，臉上被鮮血染了一半，有些看不清面容，但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被凌亂鬢發遮蓋的眼中隱約透著最后一絲渴望。

    此時的天命之子還只是一個普通外門弟子，在被同門欺辱、上告無門之后，偶然遇見身份差了許多階層的師兄，他懷著最后一點希望與力量，希望能得到宗門公正的對待。

    按照原本的軌跡，沒有伏天臨出現，他將湮滅對宗門最后一點希望，在唯一的朋友莫青令死后逃離宗門，墜入魔道，迅速成長起來，成為天極宗乃至仙門十宗的大敵。

    但伏天臨顯然不能讓這種劇情發展，畢竟他是未來要打敗神子、繼承宗門的人。

    幾個外門弟子戰戰兢兢的目光中，陳庭宇竭力從血污中爬起。

    渾身浴血的青年咬著牙、嘶啞控訴：“求、師兄明鑒，林意師兄幾人、仗著修為多次毆打同門，甚至、甚至重傷宗門弟子，外門執事長老、避而不見，任其欺辱，師兄乃宗門弟子首席，求師兄、求師兄主持公道……”

    他斷斷續續，連話都有些說不出來，卻忍著劇痛爬到他面前，咬牙仰頭看他，染血的眸子晦暗無比，似乎在等待最后的審判。

    旁邊林意幾人忙慌亂道：“你胡說什么？師兄，您千萬莫要聽他誣告，是他自己偷懶不遵宗門之令，我等才奉外門長老之令指教師弟?！?/br>
    秘傳弟子整個宗門也沒有多少，這樣的小事通常師兄們是不會管的，但陳庭宇幽暗一片的眸子和伏天臨帶笑的面容總讓他們有些心慌。

    伏天臨靜靜聽他說完，掃過林意幾人，在天命之子眼中最后一絲希望搖搖欲墜時，他彎起唇角，聲音溫和：“外門執法長老何在？”

    第2章 天命之子

    青年染血的眸子里陡然升起光芒，林意幾人卻驚慌道：“伏天師兄，求師兄明鑒！我等真沒有欺辱他！”

    伏天臨溫和的面容毫無變化，目光依然帶笑，說出來的話卻讓人頓感涼意。

    “我問執法長老何在?！?/br>
    林意身軀發顫，不敢再與他爭辯，只得低下頭畏縮道：“我、我立刻去通知長老來?！?/br>
    ——哪怕來懲戒他，他也不敢違背，這便是秘傳首席的威嚴。

    林意如喪考妣，帶著幾個同樣滿臉驚恐的師弟迅速離去，只余伏天臨和陳庭宇還在此地。

    伏天臨隨意看了他一眼，從芥子戒中拿出一張長椅，撩起衣袍坐下，姿態顯得十分慵懶。

    陳庭宇還趴跪在地上，因疼痛難耐有些難以動作。

    他看了眼伏天臨，目光有些不敢置信，他雖向這位師兄求救，可那不過是孤注一擲的舉動，事實上秘傳弟子會管這種小事的可能非常小，更別提這位傳說中性格不算多么溫和的師兄。

    但這樣萬分之一的幸運，他竟然遇上了。

    陳庭宇不是不能忍耐，只是莫青令身受重傷，已經無法再忍耐下去。

    懵了一會兒，到底是疼痛喚醒了他的思緒，他也不敢靠近這位師兄，怕血污沾染他的衣袍，只默默坐起，在距離伏天臨幾步遠的地方盤膝坐下，忍疼擺出打坐的姿態，想稍微療傷，免得待會兒執法長老來了，他卻連說話和分辨的力氣都沒有。

    伏天臨饒有興致看著他的舉動，對系統道：“天命之子看起來怎么小可憐一樣？有趣?！?/br>
    系統對他的奇怪的興致有些無奈。

    “宿主，人的性格是受環境影響的，不會無緣無故突然爆發，天命之子本身不是猖狂的人，現在只是受到了欺負，還沒有失去重要的東西、沒有歷經九死一生，他的閱歷不夠，這樣表現也很正常?！?/br>
    “我知道，我夸他單純呢?！?/br>
    伏天臨隨口回了一句，見天命之子面露痛苦，想了想，他將一個小玉瓶擲了過去。

    陳庭宇睜開眼，看見落在身前的玉瓶，那玉質極好，是昂貴的和田材質，以檀木塞著瓶口，隱約透出一股異香。

    他微微睜大眼睛，下意識看向面前的師兄。

    伏天臨斜倚在長椅上，手肘撐著下顎，目光在周圍建筑物上輕巡，大約是感知到他的視線，他有些漫不經心垂下眼眸，看了他一眼。

    被對方居高臨下的目光掃過，陳庭宇并未產生反感，反而默默抿唇，認真道：“謝謝師兄?！?/br>
    他伸手拾起玉瓶，扒開瓶塞，里面是一顆半個拇指大小的白色丹丸，丹丸上還有極淺但細密的花紋，看得出是極高品質的丹藥。

    他看了一眼，稍許遲疑，又把瓶蓋塞了起來，并珍而重之地將玉瓶放進了懷里，并未服下。

    伏天臨本就是給他療傷，見他收起，便問了一句：“為何不服用？”

    陳庭宇冷不丁聽到他的聲音，溫和中帶著點異樣疏離，他十分拘謹地回答：“我、我有位師弟受傷嚴重，我想留給他?！?/br>
    “莫青令？”

    方才那些人辱罵時，伏天臨也聽了一耳朵。

    陳庭宇有些詫異他會知道莫師弟的名字，但很快便誠實點頭：“是，莫師弟傷得很重，還望師兄見諒?！?/br>
    伏天臨在心中感嘆了一句‘這孩子真實誠’，他身軀往后，靠在長椅上，朝陳庭宇懶散笑道：“笨，長老勾結弟子，違背宗門之規，你身為受害者，為你的師弟適當地索取一些賠償在情理之中，還需要我教你怎么做？”

    陳庭宇愣愣看他，突得臉側有些熾熱，忙低下頭去，有些吞吞吐吐道：“多、多謝師兄教導?！?/br>
    不知為何，對方那聲‘笨’總讓他有種莫名的親昵感，可明明他今日才第一次見到這位師兄。

    “嘖?！?/br>
    伏天臨在腦海中和系統嘖嘖道：“他臉紅什么？我都沒碰他？”

    “……”

    系統一片靜默。

    在某些奇怪的氣氛中，林意終于帶著外門執法長老姍姍來遲。

    幾個外門弟子一個也沒敢逃跑，背叛宗門的代價不是誰都能承受得起。

    執法長老來到之后，首先面色嚴肅向伏天臨行了一禮：“伏天首席?！?/br>
    伏天臨微微點頭，也沒什么興趣和他多說，只看了眼渾身染血的天命之子，簡短道：“宗門長老是為維系宗門規則而存在，秉公執法，不要讓我為這件事再見你第二面?！?/br>
    執法長老面容肅穆，沉聲道：“是，請首席放心，此事絕不會再發生?！?/br>
    “嗯?！?/br>
    伏天臨從長椅上起身，沒給天命之子再次搭訕的機會，很快便連人帶椅消失在他們面前。

    他消失之后，面色肅穆的執法長老才略松了口氣，他看向如喪考妣的幾人，冷哼道：“竟引得伏天首席關注我外門之事，你們幾個，罪大惡極，本長老定要嚴懲，現在將與你等勾結之人一一說出，我還能饒你們一命?！?/br>
    說完他又看向陳庭宇，露出一絲略顯僵硬的笑容。

    “陳庭宇是吧？你與莫青令受了委屈，外門執掌堂會酌情給你一些補償，你想要什么？”

    陳庭宇注視他僵硬的面孔，腦海里卻不由自主想起了方才伏天師兄懶散笑著說他‘笨’的模樣。

    微微凝視，他收起思緒，面容冷淡道：“我師弟受傷嚴重，我也受了不輕的傷，宗門必須給予我們痊愈的丹藥，還要一些提升修為的靈物、一件靈器。另外，將林意幾人廢除修為，逐出宗門?！?/br>
    執法長老面上笑容微頓，他很清楚面前這外門弟子仗著伏天首席狐假虎威，但他卻不敢有所微詞，稍許停頓之后，他看向面色驚恐的林意幾人，聲音冷漠道：“可?！?/br>
    ——

    剛回到自己居住的庭院，伏天臨便見麾下師弟迎來，見到他恭敬行禮，道：“師兄，掌教傳喚?！?/br>
    “掌教？”

    伏天臨微微挑眉，便聽眼前師弟又壓低了些聲音道：“聽說還傳喚了神子?！?/br>
    “我知道了?！?/br>
    伏天臨示意他先下去，這才調轉腳步往另一方向走去。

    天極宗掌教是江聽玄的父親，宗門之內，掌教一脈親近神子，大長老所代表的長老一系則親近他。

    兩方派系彼此針對，明爭暗斗，但因屬同一宗門，面上倒還算和諧。

    踏入宗門正殿，映入眼簾是一位看上去至多三十歲的青年男子，男子頭帶紫金高冠，面容冷漠俊美，和江聽玄有三四分相像，身著一件紫色廣袖長袍，衣角繡著無數星斗和日月，眉宇充滿令人不可直視的威嚴。

    這便是天極掌教，江赫海。

    看起來三十多歲，實際上這位掌教已經三百多歲，但對于一位至強修者而言，正值壯年。

    江赫海左下是一位鬢發花白的老者，老者面帶微笑，流露出溫和神情，這是大長老秦煉。

    除了伏天臨，其余人都已到齊。

    伏天臨略略看了一圈，帶著些懶散笑容緩步走到大殿中央，朝上座的掌教和長老們拱手：“弟子見過掌教、長老?！?/br>
    他的禮儀非常敷衍，但早已習慣他這般舉動的掌教和長老們并未多說什么，江赫海漠然點頭，目光從他身上挪到他身邊的江聽玄身上。

    神情溫和的大長老則笑道：“臨兒，宗門近日在北邊的荒天平原發現一座秘境，秘境只許年輕修者入內，你是秘傳首席，我等有意讓你與神子探查一番?！?/br>
    伏天臨掃過身邊面容冷淡的江聽玄，勾起唇角：“一切但憑宗門吩咐?！?/br>
    “這秘境既是危險也是機遇，你們要好好把握?！?/br>
    大長老似乎意有所指，說完這句才繼續道：“此次探秘，除了我們天極宗外還有其他宗門弟子，時間就在三天后，本宗弟子由你們從門中挑選?！?/br>
    “是?！?/br>
    伏天臨與江聽玄同時低頭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