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嘈雜。大大小小十幾個竹籠放在一起。

    里面都是雞, 不過或多或少都受了傷。有蔫巴巴地趴在籠子里的, 也有扯著嗓子在里面不停亂跳的。

    里面除了這些雞。就只有一個老者。

    老頭隨手指了指分出來的雞籠子?！澳沁叺??！?/br>
    隨后, 元大頭他們幾個熟練地將籠子打開, 將里面的雞逮出來開始包扎。常佐常佑配合，那姿勢，不是一般的老練。

    元阿笙不免站起來湊了過去。

    “傻阿笙?！?/br>
    “大頭，我不傻?！痹Ⅲ弦暰€落在一旁老者手上的那只雞。腦袋血淋淋的，毛都禿了。

    “大頭，你們什么時候開始做這事兒的？”

    “好幾年了?！?/br>
    元阿笙抿唇。他忽然想到，自己以前還傻的時候，總能從大頭這里吃到些零嘴。有時候一串糖葫蘆，有時候是糖人。甚至有炒栗子，碎了一半的糕點。

    元府管吃管喝，但是不會給銀錢。那這些買東西的錢，只能是大頭自己掙的。

    元阿笙心中一暖。

    以前心智不全，還沒好好謝謝他們的照顧。

    “常佐常佑呢？”

    常佐：“你走了之后，大頭才帶我們來的?！?/br>
    常佑：“大頭以前說我們年紀小，所以沒讓我們跟著。你嫁出去了之后，大頭說我們也應該開始給自己攢娶娘子的錢了。所以就帶著我們來了?！?/br>
    元阿笙忽而一笑。

    笑容里有欣慰，也有心疼和自嘲。

    他注意到大頭綁雞接骨的熟稔，心下一嘆。

    十歲，在他看了還小。但是在大燕朝，已經能撐起半大個家的擔子了。

    老者處理完手上的那只雞，又小心地放了回去換上另一只。聽了他們幾句，才有了說閑話的意思。

    “你就是大頭的哥哥？”

    元阿笙點點頭，又給老者拱了拱手?！笆?，我以前傻，竟然不知我弟弟跑到這里了。叨擾您了?！?/br>
    老人家動了動自己的身子，道：

    “我就是個給雞鴨牛羊看病的，你叫我老齊就好?！?/br>
    “大頭能過來是得了東家的認可，與老頭子我關系倒是不大?！?/br>
    大頭：“師父，明明是你自己說的你缺助手，還說一天十文錢我才來的?！?/br>
    老者哼笑?！胺遣鹞遗_子？”

    大頭哈哈一笑，有了孩子氣?！安徊?，您繼續?！?/br>
    “這小子膽子心細，又肯吃苦。倒是不差?！?/br>
    老者抬頭，認真地注視著元阿笙?！叭羰悄阆雽⑺麕Щ厝?，也可好好培養。若是他喜歡，最好是送去跟著那些大夫學學?！?/br>
    在大燕朝，看獸的大夫始終是比看人的大夫低上一頭的。若是以后做獸醫，大頭會與他一樣，在這京城里被人看不起。

    可要是大夫就不同了，醫術好的，那是各家都奉為座上賓。

    老者精爍的眼里泛著期許?！叭羰且院笕⑵?，也好娶些?！?/br>
    “師父，你怎么說這話！”大頭不樂意地幾下將手里的雞翅膀固定好。常佐常佑兄弟倆配合默契地將其包扎，放進籠子。

    元阿笙眼珠動。

    他初初步入這斗雞集市的時候，確實有讓大頭幾個回去的打算。

    不過剛剛看大頭手上的動作，又想著他也大了，這事兒在頭不知道的時候大頭便已經做下來了，冷不丁他現在來摻和一腳，也是不應該。

    元阿笙沖老者笑了笑。

    “不瞞您說，我開始確實有這個想法?！?/br>
    “只不過并非覺得獸醫不好。相反，他們能跟著您學這一門手藝，是他們的福氣?！?/br>
    “只是我擔心這地方魚龍混雜，我又不能時時待在他們身邊。所以才有此顧慮?！?/br>
    大頭：“傻阿笙，我不走?！?/br>
    “我們也跟著大頭哥哥?！?/br>
    元阿笙挨個兒敲了敲腦門兒?！拔乙矝]說讓你們走啊?！?/br>
    豆兒：“少爺是怕你們被拐子拐走了?！边B他跟著少爺去街上，少爺都得看著他不要亂跑。何況他們是三個男孩。

    拐子最喜歡的就是這樣的。

    老者笑了笑，精爍的眼睛里不知是喜還是愁?！斑@里有東家的人看顧著，無人敢鬧事。他們來往，我多半會送送?！?/br>
    元阿笙點點頭?！澳俏冶惴判牧?。以后就拜托齊老照顧他們了?！?/br>
    齊老還是搖頭一嘆?！耙艺f，去當大夫也比我這個獸醫……”

    “師父！你說什么話呢！”

    “給獸看病怎么就差了?！贝箢^繃緊了嘴角，氣得直接一步上前，跪在了老者身前。

    “我不管，我就要跟著師父?！?/br>
    老者看出他眼底的緊張，摸了摸他的腦袋?！澳阊?，年紀小，不懂?！?/br>
    大頭比他更倔，梗著脖子道：“我怎么就不懂了，師父你雖是獸醫，日子照樣不是一天一頓rou，差了嗎？！”

    “就是，差了嗎?！?/br>
    “東家，您怎么來了！”齊老立馬起來拜了拜。

    幾個小孩跟著，元阿笙也拱了拱手?！岸嘀x東家對幾個弟弟的照顧?！?/br>
    “謝什么謝，我還需要你照顧呢師母?！?/br>
    “師母？”

    幾雙眼睛落在元阿笙的身上。

    豆兒率先反應過來?！皷|家是我們家姑爺的學生？”

    “沒錯?！倍冯u醫堂的東家曲涯逆著光進來。

    屋里的人也看清了他的模樣。

    約莫二十多歲，頭戴金玉冠，紅衣繡金絲。腰間香囊環佩響動，腳下蹬著鹿皮靴。端的是一副風流瀟灑之姿。

    “師母，你可讓我好找啊?！?/br>
    一聽這話，八成是顧恪決教過的人。

    元阿笙擺擺手?！皷|家口中的師母，我可不敢當?！?/br>
    “我叫曲涯，天涯的涯。師母叫我的名即可?！?/br>
    “師母天人之姿，夫子又只你一人，對你的寵愛那是京城皆知。這一句師母當得當得?！?/br>
    元阿笙只笑了笑，也不想跟他爭辯一個稱呼。

    曲涯一臉市儈的狐貍笑，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打著坑人的注意。他湊近元阿笙，道：“師母難得來一次，我作為這斗雞醫堂的東家，怎么也得輕師母喝一被茶不是?！?/br>
    “還請師母這邊請?！?/br>
    元阿笙：“不了，東家的好意我心領了。東家有話直說便是?！?/br>
    “嘿嘿?！?/br>
    曲涯搓手，笑得一臉的不懷好意。那股瀟灑氣質瞬間變得猥瑣。

    元阿笙默默又往旁邊移了移。

    他做了偽裝，但是這人一進來就看的是他。明顯是沖著自己來的。

    曲涯：“師母，可否借你養的雞一用?！?/br>
    “我養的雞？”

    元阿笙下意識就想到了在顧府里作威作福的大公雞。

    “對對對，就是那一只有大紅冠子，羽毛發著金光的威武雄壯的雞霸王！”曲涯腦袋點得飛快，眼睛里盡是亮光，恨不能現在就把他家的大公雞抱回來。

    “我們家的那只不是斗雞?！?/br>
    京城這些有錢人玩兒的雞都是專門養出來的斗雞。攻擊性極強。

    雖說他們家的那只頑劣了些，貪吃了一些。但是元阿笙不覺得它能跟這些專門的斗雞比上一比。

    “哪里哪里，我玩兒斗雞這么多年，可是從未見過有雞霸王如此威猛的雞?！?/br>
    威猛？

    元阿笙不覺得。

    他剛剛不是沒看過圍欄里邊的雞，將他們家的大公雞放進去，只能算是中等大小。

    他委婉拒絕：“東家有所不知，我們家的雞以前受過傷，身子不好。這斗雞，他真的做不了?！?/br>
    身子不好？

    曲涯可是親眼看見他一排翅膀就飛上墻頭了的。若不是如此，他或許都摸到了。

    “他做地，師母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是絕對沒有錯的”

    “……師母，你就成全我吧?！?/br>
    元阿笙坐在凳子上，差點帶著凳子一個趔趄。

    這人好生不要臉。

    元阿笙干笑：“這雞我送給其他人了，它的事兒我現在做不了主?！?/br>
    “您做得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