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阿笙側耳聽著，唇角揚起鼓勵似的笑。

    后頭，顧柳跟顧棲兩個高個兒抱著自己的寶貝劍，隨著小孩念書的聲音下意識偏了偏頭。

    好多年前，他們也是如此的。

    只不過小孩比他們幸福，還有人盼著。他們則孤家寡人，只有一起長大的兄弟了。

    回到院子，屋里已經有蒸熟了的米飯香。

    “豆兒洗手準備吃飯?！痹Ⅲ铣鹱约旱牧阕齑油鶑N房去。

    “少爺，知道了?！?/br>
    豆兒匆匆去自己屋里放下書袋子，隨后跑出來。

    廚房里，同樣是阿團燒火，阿餅做飯。

    “少爺是找見什么好東西了，這么開心?！卑炌嫘Φ?。

    “野菜，正新鮮著呢?！?/br>
    “野菜?！卑災樕襄e愕一閃。

    元阿笙驕傲抬起下巴?！班?，有什么不對嗎？”

    廚房不缺菜，單是元阿笙原本的分例都夠他們一個院子吃了。更別說還有每日多上來的那一份兒。

    要是給主子知道了元少爺吃野菜……

    阿團眉毛一抖，差點從凳子上滑到地上去。

    阿餅：“少爺……”

    元阿笙手一揚。

    “打??！”

    “阿餅啊，我現在一聽你那個拖長了音調的少爺就覺得有點瘆得慌?！?/br>
    “有事兒說事兒，你又不是小孩兒?！?/br>
    要小奶團子那樣的，說出來的話才軟乎。

    “少爺，您為何要吃野菜。咱們廚房里這么多菜呢不是?！?/br>
    “偶爾吃一次，換一換口味?！痹Ⅲ蠘窐泛呛堑?。

    他拿了盆兒，直接將袋子提溜著抖了幾下。里面還新鮮的嫩野菜掉落進木盆中。滿滿一盆，夠夠的。

    “瞧瞧，是不是很好?！痹Ⅲ蠈⑴枳油炑燮ぷ酉逻f了遞。

    阿餅贊道：“是不錯?！?/br>
    野菜他們也嘗吃，娘在家喜歡弄這些。

    “那就是了，這菜長得這么好，不吃可惜了?！?/br>
    阿餅掃了眼廚房門口木樁子似的顧柳和顧棲?！澳銈儾辉S說?！?/br>
    顧柳擺手?！吧贍斚矚g，由著他去唄?！?/br>
    *

    院子里洗菜燒飯用的水是井水。

    不過井不在院子里，需要每天用桶去外面打水。距離也不遠，就在隔壁院子，芭蕉樹那邊。

    井水清澈，嘗起來帶著淡淡的甜味兒。用井水做出來的菜、蒸的飯也好吃。

    菜洗干凈，臟水沿著溝渠流走。

    菜葉掰成一片兒一片兒的放在筲箕里，隨后抖兩下將水抖少了才拿進屋中。

    廚房，菜已經炒完了。灶孔里還有余火。

    阿團見他進來，道：“少爺，火燒大了哦?！?/br>
    “嗯?！?/br>
    “阿餅你歇會兒，剩下的我來?！?/br>
    元阿笙麻利地給洗好的鍋中摻水。

    大火燒開，清洗干凈之后直接焯水可以去掉些苦味。等撈起來后過涼水，再剁碎了放進碗中。撒上面粉，打兩個雞蛋。最后撒上一點點鹽就行。

    鍋里綠綠的開水盛出來，等會兒洗碗的時候還能用。

    待鍋里燒干，放上白白的豬油。

    油化了，微微冒著熱氣兒時，將黏糊糊的菜餅子放進去壓平。煎到兩面泛黃，微微有鮮香時就可以了。

    喜歡吃米飯的吃米飯，喜歡吃餅子的直接餅子就湯，也是美味。

    秋冬天，吃上一碗熱乎乎的飯菜，比什么都幸福。

    飯后，元阿笙在院中的地里拔草消食。豆兒跟在他屁股后溜達。

    元阿笙見狀，干脆將自個兒挖野菜的桑樹枝條拿來?！岸箖?，來?！?/br>
    “少爺！什么事兒？”豆兒眼睛晶亮，歡欣地靠近元阿笙。

    元阿笙一本正經：“我檢驗一下你今兒個上午學到的字?！?/br>
    說著，將小棍子塞進豆兒手中。

    豆兒臉皮繃緊，鄭重點頭?！吧贍?，我好好學了的?！?/br>
    說著，他沾了沾剛剛洗菜時流出來的小水坑。一筆一劃，寫得認真。

    元阿笙緊緊盯著石板上的字。

    豆兒動作慢，還有些生澀。但是看得出來是用心練習的。

    草草五個字，是千字文上開頭的幾個。元阿笙心中一定，慢慢點頭?！昂?，真好！”

    跟華夏的繁體字相差不大，總算不用再學一遍識字兒了。

    他揉了揉小孩滿頭的胎毛，滿心歡喜?！霸俳釉賲?！”

    豆兒捏緊了桑樹枝，重重點頭?！班培??！?/br>
    檢驗完了小孩的功課，元阿笙讓人回去睡會兒午覺。到點兒，元阿笙還在夢中的時候，豆兒便已經出門去了。

    *

    不久前，西苑門口。

    明玉珠領著丫鬟站在外面等著。

    沒一會兒，小孩兒的聲音從拱門傳來?！澳?，我回來了窩?！?/br>
    明玉珠矮身，摟住跑來的小孩?！盎貋砭秃??！?/br>
    她看向顧棲，見他衣服認出是顧恪決身邊的人。微微點頭?！爸x謝?！?/br>
    顧棲抱拳，隨后離開。

    “你讓娘好找?！?/br>
    “娘不找窩?！?/br>
    “哼?！泵饔裰闋恐D頭，“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伯嚇人?！?/br>
    “大伯好?！?/br>
    “是是是，好，比你爹都好?！?/br>
    “大伯好?！蹦掏尥蘧蛨猿诌@么一句。

    *

    下午，天氣晴朗。

    元阿笙迷迷糊糊從屋里出來，一眼便看見院子中擺了一籮筐的蔬菜。將將要打的呵欠止住了。

    他疑惑，“今天的菜不是已經送過嗎？”

    阿餅剛剛搬了一籮筐進去，這會兒又出來搬另一個。

    正巧，送菜的小廝跟在他身邊。聽了元阿笙的話，討巧笑著道：“主子看重您，特意命我們再送些菜來?！?/br>
    元阿笙干笑兩聲，被那“看重”二字給搞得雞皮疙瘩都起了。

    老頭看重自己。

    不知怎的，他就想到顧云霽。

    頭皮一麻，連忙甩了甩頭。還是不要看重的好。

    忽的，他眼珠一動?！半y道是因為我們中午吃了……”

    他看向阿餅。

    阿餅默默點頭。

    元阿笙悶咳兩聲：“行吧，替我謝謝你們主子?！?/br>
    “誒?！?/br>
    元籃筐里的大冬瓜大南瓜，均勻飽滿，形狀好看。冬瓜上面一層白霜，南瓜則是深橘的。

    老南瓜啊，不知道煮出來糯不糯。明兒有空做些南瓜餅吃。

    不過現在不是顧忌吃的時候。元阿笙扯回自己的思緒。

    人一走，他盯著兄弟兩然問道：“你們主子怎么知道我吃了野菜的事兒？”

    阿團想都沒想，驕傲挺起胸膛：“主子無所不知?！?/br>
    元阿笙轉眼：這就是個忠誠的顧恪決的擁護者。

    阿餅摸摸鼻尖，“不是我說的?！?/br>
    元阿笙舌尖抵了抵上顎，看來有內jian啊。

    他瞇眼，又看向墻頭上那兩坨蝙蝠一樣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