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另一種版本的故事 之三
這幾天我一直在整理曾經訪談過的重罪犯的資料,看著田野筆記上頭密密麻麻的筆記,記錄著重罪犯講的話,以及我對此的註記,從前大學待我最好的教授總說我腦子過分清醒,少了些人性的柔軟溫暖。 他說理性是好,但少了細膩的情感,一味理性的看待所有事物會讓你看不到很多東西。 對此我很慶幸,我要是有細膩的情感,一天天的跟這些重罪犯訪談可能得瘋。 手邊的資料整理到一個段落,一抬頭外頭天色已是粉紫色的日落時分,冬天太陽下山早,時間也才五點多,手機鈴聲恰好在此時響起,來電顯示是虞浩楠,我接起電話,懶得修飾言語,「要干嘛?」 「兇屁???」虞浩楠口氣比我更兇,「出來、吃飯、送你回家?!?/br> 我撇嘴,你讓我跟你吃飯我就跟你吃飯,我有那么間嗎?但我還是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瞅著主編一踏出辦公室,我便跟著后腳也溜了,搭電梯時正好看見副編急匆匆的離開辦公室,見狀我按著電梯等了他一會兒。 開玩笑,看著副編想搭電梯還關上電梯門,簡直像是關上了自己的前程──副編一張臉長得白凈端正,看著人的眼神總像是冬日里的暖陽,帶著不過份親近的溫暖,一來上班就把辦公室里的小姑娘迷了個遍,我也能趁著這個機會正大光明的垂涎副編的美顏,這不比晚餐香嗎?至于虞浩楠,便讓他等著吧。 副編看著我微笑,用他那醇厚溫柔的聲線向我道謝,我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 來到辦公大樓外頭和副編道別以后,我便看見一旁虞浩楠很跩很痞的靠在自己車門邊雙手抱胸,一臉不耐煩,「萬璟然,你讓我等了十分鐘?!?/br> 「行吧,我下次讓你等一個小時,湊個整數?!寡劬Τ粤艘活D冰淇淋,我的心情很好,懶得理他莫名其妙的小脾氣,讓他起開別擋著副駕的車門。 上車后虞浩楠瞪了我一眼,我被瞪得莫名其妙,「你干嘛?眼睛抽筋?」 聞言,虞浩楠翻了個碩大的白眼,他一雙眼細長凌厲,瞳孔占比大,這么翻白眼留下空洞慘白的眼珠子著實嚇人,我抖了抖身子,雙手交叉于胸前演示我的害怕,「你別翻白眼,會讓我想到之前鬼片里看到的鬼?!?/br> 「萬璟然你真的是欠揍你知道嗎?」 聽見虞浩楠那么說,我有些無辜的微微噘嘴聳肩,「有嗎?我明明很可愛啊?!?/br> 然后他便一臉被我噁心到的表情讓我閉嘴,我就是要這個效果。 回家路上我倆一起去火鍋店吃晚餐,這個季節火鍋店總是高朋滿座,虧得我朋友是店經理才能臨時給我弄到晚餐顛峰時段的座位。 「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因為想吃火鍋才說要送我回家的?」我瞇了瞇眼看著對面正一臉滿足的涮rou的虞浩楠,要是沒有我,他這會兒還在外頭吹著十一月的冷風、苦哈哈的等著服務人員叫號入場。 他抬了抬他那雙銜著纖長睫毛的眼皮子瞟了我一眼,「廢話,不然找你一起回家還能是為了什么?」 「你真賤?!刮椅⑿?,把自己不吃的東西全挑到虞浩楠鍋里,金針菇、玉米、地瓜還有芋頭,我看了看自己的鍋,把菜盤的蝦子也夾進他的鍋里,并補上一句:「殼剝了再還我?!?/br> 虞浩楠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我,「你他媽說的是人話嗎?」 「不是啊,」對此,我很淡定,「跟人說話才用人話,跟你說話,說的當然不是人話?!刮倚Φ脿N爛,眼下的臥蠶都笑成彎月。 看著虞浩楠吃鱉的表情我很快樂,他二話不說把蝦子丟還給我,我不死心又夾到他鍋里,捧者臉捏著嗓子撒嬌,我賭他等會兒就會被我噁心的被迫容忍我的頤指氣使,「好嘛,浩楠,你對我最好了,幫我剝蝦殼嘛,拜託啦,我手指碰到海鮮會過敏?!拐f著一邊揮揮我的纖纖玉指,一臉正經的胡說八道。 「我為什么?我是你男朋友嗎?」這回虞浩楠倒是沒把蝦子丟還給我,只是睨了我一眼,我目的達成,見好就收,轉回原先的音調,笑說:「你不是,你當然不是,你是我女朋友,女友一生一起走,剝蝦殼有你幫我?!?/br> 論厚臉皮,他虞浩楠絕對比不過我。 虞浩楠又瞅了我一眼,問:「你最近工作怎么樣?」 我聽他問正事便也不再嘻皮笑臉,「一句話概括:我的心靈正在逐漸腐爛?!?/br> 「你的心靈早就腐爛了?!顾緡佒?。 我學著那些重罪犯自說自話的技能,無視他,「你聽說過涂爾干的亂迷理論嗎?」 虞浩楠撇嘴,「我不知道你說的人是誰?!?/br> 讀的不同科系果然會有代溝,我撇嘴,「簡單來說,涂爾干認為犯罪行為是社會的常態,當社會變遷過于迅速,現有的社會結構無法給予人的需求相應的控制框架,犯罪行為就會反映出這個部分,也就是說,犯罪行為會反映社會的問題所在?!?/br> 「我一直在想我們的社會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嚴謹定義上的連環殺手是近代社會的產物,就算是開膛手杰克也是工業化之后的人,鮑曼在《現代性與大屠殺》中提出大屠殺只有可能在現代化的社會下才得以實現,再連結到現在的犯罪來思考,那些大規模、無差別的屠殺,在工業化以前其實不容易達成,一是人口密度沒那么高,二是沒有那么高效快速的殺人武器,機關槍一分鐘內可以發射數百發子彈,在一分鐘內造成百人傷亡,這在過去的社會幾乎不可能辦到;再說到前陣子韓國的n號房事件吧,這種犯罪手法非現代社會無法達成,」 「科技的迅速發展帶來很多便利,但同時社會的規范跟不上科技的快速變遷,犯罪行為就體現出其中的漏洞──納粹的最終解決中,按下殺人毒氣開關的士兵認為自己無罪,他只是聽從上層指令罷了,而那些觀看n號房的用戶也認為自己無罪,他們不過是圍觀罷了,這些集體犯罪行為有一個特點:將行為的結果、受害者的人性放遠到行動者的視野之外,使行動者不會直接體驗到自己行為的后果,他們沒有真的殺人,但他們確實造成了傷害。距離二戰已經過了超過半個世紀,類似的問題還是存在,這種狀況要怎么去框架和規范?」 看見虞浩楠困惑的神色,我止住話音,我的思維方式很發散,容易出現邊闡述想法,在過程中又冒出新想法的狀況,之前教授就有提醒過,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我的邏輯,我連忙把話題導正,「扯遠了,回到連環殺手,連環殺手的出現是社會上的哪個部份出現問題?有學者認為,戰后動盪的社會是孕育連環殺手的搖籃,美國戰后出生的那群孩子長大后正好就是連環殺手的黃金年代,1970、80年代的美國有黃道十二宮、女大生殺手、山姆之子、btk殺手、亞特蘭大殺手,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是讓人聞風喪膽的人物,在同個時期出現這么多連環殺手,這不是巧合,甚至不是可以忽略不計的離群值,他們的存在是某種社會疾病的癥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