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事(4)
    因不是面客,又沒有外人,祖孫三個圍坐在一方圓形紅木小餐桌前進餐。    孫蓮萍進來送魚湯,萬俟縛澤讓她坐下一起吃,她借廚房還有菜的由頭推卻了。下人不上主桌,即便主人家與她都像親人一般親近了,這些規矩還是要守的。    Sophie在紐約待了近十年,期間鮮少回國,甚至年關都沒回過幾次。這是她決定回國定居后第一次回本家,所以餐桌上可著勁兒地討好爺爺。    老人坐首位,耄耋之年仍正坐如松,看起來還算硬朗。右耳缺了半只,年輕時一個彈片貼著腦袋飛過去,只消再往左一些,沒得就不是半只耳朵,而是半顆腦袋。    他由著孫女在身邊獻殷勤,面上表情變都沒變,不為所動。他不算保守,子孫出國深造不算大事,他們那時科研打仗還要向蘇聯取經。但要是心里沒根兒,頂著x國皮當了他娘的外國佬,那就是大逆不道!    Sophie朝著萬俟縛澤使眼色,萬俟縛澤看都不看她,這是為著剛剛白提江那事兒跟她置氣呢!    嘿,萬俟家這些男人,老的少的欺負她一個。Sophie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啪”地一聲脆響。    她兩手抱胸:“不吃了?!?/br>    萬俟守缺喝了一聲:“沒規矩!”總算是開了口。    萬俟崎撒著嬌偎過去:“爺爺您總算跟我說話了?!?/br>    “以后別在家用你那什么菲的洋名?!?/br>    萬俟崎狗腿子一樣,“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一旁萬俟縛澤輕輕勾起了唇角。    jiejie在紐約做藝術品拍賣,在國內家里人沒誰叫她Sophie。爺爺連她在國外叫什么都一清二楚,怎么會像發脾氣時說的那樣一點不關心她。是想念的不行才對。    年歲高了,胃口也不算好。萬俟崎哄著老人喝了些湯,他就嚷著讓這倆兔崽子都快滾,好還他清凈。    萬俟崎最近工作室在忙畫展,確實沒空,說“過兩天家宴再好好看您”就離開了。    房間里留了祖孫二人。    萬俟縛澤將煮來的茶端給爺爺清口,老人閉目,接過來。    他知道自己做什么都逃不過爺爺的法眼,這算是一場早晚要面臨的訓話。    果然,老爺子開口:“公司最近人事變動不小?!笔顷愂鼍?,萬俟守缺啜了一口茶。    萬俟縛澤頷首稱“是”。    腦子里早已想好措辭,即便不能瞞住太久,能拖住一些時間他就算滿足。但他沒想到爺爺竟也沒有接著問下去,只是把桌上鯉魚的眼睛捻起來,放到他面前的碗里。    萬俟縛澤覺得有些恍惚。    “心明眼亮,平平安安?!崩舷壬鷶R了竹筷。    “這個家我向來是對你最是縱容。那時你爸要你當兵,你說你不愿去,我也沒跟著說什么?!比f俟守缺說到這里向窗外看去,擔心他身體問題,孫蓮萍早早把厚重的紫色絨簾掩上了,此刻室中一片沉香木味。    “我也時常想是否把這些人逼得太緊,一個個不論男女都是性子剛烈,越逼越是一身反骨。但我自問,我教出的子女沒有一個窩囊廢??傻鹊嚼狭?,看到的又是別樣景色。你是這一輩最小的一個,索性就把那時他們沒享到的福,都給了你?!?/br>    萬俟縛澤有些動容,老爺子接著開口,“我只有一個要求?!?/br>    萬俟縛澤仔細聽著。    “照顧好身體?!?/br>    萬俟守缺向來嚴肅凜然,此刻一番話全然不像他的作風,讓萬俟縛澤幾乎一瞬間心驚,覺得爺爺知道了什么??稍谀X海中把最近行徑過了一遍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想起自自己幼時爺爺就把餐桌上的魚眼夾起來放進他碗里,幾乎一模一樣的情景,也是這八個字——    心明眼亮,平平安安。    今日一番話他方知爺爺的苦心。他一度以為這句話重點在前四個字,心明眼亮,方能成事。    可今天爺爺親自告訴他,平平安安,才是期許。    “你們家正兒八經想當兵的倒真有一個?!比f俟守缺擱了茶杯,拿絹子擦嘴,“改日去看看你媽還有你哥?!?/br>    萬俟縛澤眸子深了些,默著點點頭。    秋日要結束了,他起身把絨簾掩得更緊了些,以防進風。    天色晚了,孫蓮萍讓他住下,他笑著說公司還有事兒忙。這一推脫,孫媽的眼圈竟有些紅了。    萬俟縛澤哭笑不得,“您是見不到我了還是怎得?”    孫蓮萍怒嗔:“胡說!”說著抬手把他的圍巾系的更緊了些,他彎腰任婦人作為。    “怎么瘦成這樣?”萬俟縛澤算是她看著長大的,這是心疼呢。    萬俟縛澤拿拳錘錘胸口:“有勁兒著呢?!?/br>    孫蓮萍看他又皮起來,也笑出聲。    萬俟縛澤知道孫蓮萍也上了年紀,情緒敏感。又笑著安慰她幾句,讓她好好休息別多cao心。    然后離了本家,一路向城西開去。    剛蓄起的一點溫度散盡了。    到松寒居已是凌晨一點了。    本不該這時回來的,家里最近要忙的事兒不少,要發喜帖,還要見媒體??删褪侨滩涣诉@一時一刻的思念,迫不及待想見見她。    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個任性的人,生在這樣的家庭,要面對的,要忍耐的,總要比旁人多不少。    可對于她,他向來是癮君子一般沒有分寸,如同不定心性的孩提。    進了門,四周一片漆黑,也算是空蕩,房子建的太大。    他私心曾也以為他會與她育有子女,所以只讓設計師往大了設計,好方便養一堆皮猴子。    傭人們早已睡了,他輕聲上了二樓。    邁步進來的一刻,他方覺心安。    許奕去世后,有她的地方才能是家。    夜色里,碩大的床上被子拱起一個小小的弧度,他等身上足夠暖了才鉆進去。    伸手把帶著熱度的她擁進懷里。    小小的一團奶貓一樣,他覺得自己的心在狂跳。一千次一萬次同她相處,都像是初見一般。    他深知這是飲鴆止渴,也許再多幾次便是不舍得。    不舍得放手,不舍得離開。    可仍舊不知悔改一般把她抱得更緊了些,用高大的身子把她包裹住。    指尖卻突然摸到溫涼的液體,他迅速亮了燈。    “何泠泠,你哭什么?”    ps:我(吃瓜 暗示):你老婆哭了,快用rou體安慰一下    求評論求收藏求關注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