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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臊子面

    袁圓覺得自己算是個既得利益者，有錢，有開明的長輩，可以恣意生長，可以盡情地投入自己的愛好，想怎么發展就怎么發展，擁有她這樣優越條件的人不多，不適合對做題和不做題下結論，有得了便宜賣乖之嫌。

    其實這個論題也沒有結論，上進和不上進是一種人生選擇。有選擇權已經幸運非凡，放眼整個位面宇宙，有多少人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

    趙靜母子總歸還是幸運的，母子之間爆發第一次大戰，就遇到了冰箱貼，有系統提供討論空間，困惑和焦慮就有渠道可以紓解。

    周歐路在餐廳認識了壞男孩王小軍，又陸續了解了小何老師，劉桂英大娘，吳基地長等人正在經歷的劫難，見識了原始人休，波斯商人達拉布，大馬男孩瓦希德與他的位面在歷史和地理上的巨大跨度。

    這才是真正地見大世面，對小男孩周歐路來說，學習再也不是問題，他以后要主攻物理，研究平行宇宙。

    見世面不是上進后的獎賞，也可能是促進上進的動力。從某方面說，位面餐廳就是一個大型變形記現場。

    出身貧困縣城的王小軍其實也算幸運之人，能瀟灑做個壞學生，跟他看得開的父母有很大關系，骨子里的隨性浪蕩也只有西北遼闊的風土能夠養育出來。

    不上進的壞學生也有上進一面，笑嘻嘻湊到袁圓跟前想跟她談筆生意，“姐，我們金縣被兩大沙漠夾擊，干旱少雨，溫差還大，我爺爺種的瓜可甜了，現在正好趕上收瓜，你們這里不是可以食物換食物嗎？我想跟你換?！?/br>
    “可以啊?！焙脰|西袁圓當然喜歡，“你想換什么？”

    “我想換水，沙漠腹地太缺水了。有水就能多種樹，種樹可以防風固沙，固沙能多存水，水多了樹和草活得久，種瓜更容易，也能多養羊?！焙喼笔峭昝篱]環，而且水便宜，一顆瓜能換好多噸水，王小軍貓頭鷹眼珠子滴溜溜轉，這買賣可以干。

    袁圓被逗笑，年齡不大心眼不少，少年你注定要失望，“不可以換水?！?/br>
    王小軍眼珠子不動了，“為什么？”

    你姐我到現在還買水吃呢，抬手指了指窗外，袁圓大方道：“大海全是水，想要隨便抽?！?/br>
    “……不想要?！毕趟疂采衬?，負負得不了正。

    袁圓也沒賣關子，“讓我一船一船往島上拉水灌你的大沙漠，你覺得現實嗎，年輕人？別的位面暫時也不行，現代位面大量抽水容易被發現，原始人沒抽水設備，基地長權利大，他們位面水倒是多，可他的水有蟲卵，我們系統只殺病毒，不殺蟲卵，送水附贈蟲子去你那吃瓜？倒是個好職業?！?/br>
    不愿讓大男孩失望，袁圓許諾：“等以后遇到有條件大量供水的位面，再滿足你的要求。水我現在可以少量給你一些，其他的東西你隨便換，蘑菇，蟲粉，你們那應該適合種中藥材，種子我也可以弄，草種、樹種也有，花棒，梭梭都能弄來?！?/br>
    王小軍撓了撓頭，這事他不懂，得回家問他爺爺。

    老羊倌最近沒空放羊，瓜地里的瓜熟了，正忙著收瓜，他們這的瓜為了保證質量，要求一株一瓜，產量特別低，利潤也不大。忙了一年相當于給水果販子打工，一斤瓜兩塊的收購價，轉手就能賣七塊。

    聽小孫子說，他有朋友可以用六塊錢的價格收瓜，只換貨，不給錢，老頭把孫子好一通捶，“尕慫，成天不學好，喝酒打架吹牛，看我不揍死你?！?/br>
    王小軍雙手護頭，求饒道：“爺爺，你輕點，是真話，比真金還真，你先給我二十個瓜，我換給你看?！?/br>
    “想吃瓜就說，找什么借口?！崩项^根本不信。

    老頭睡得早，第二天起床，家中偏屋地上多了一大堆食物，米面油應有盡有，除了包裝有點簡陋，質量是真不錯，價錢差不多也能對得上，確實是按照六塊一斤的瓜錢換的。

    老羊倌驚訝得半天沒回神。

    被老爺子審問，王小軍顧左右而言他，“爺爺，咱這地廣人稀，多了東西也不怕人惦記，等換完瓜，我再幫你換羊，你還想要什么？其實我最想要水，可惜換不來那么多，要是有一天能把咱們的沙漠便成大草原該多好，想想就美?！迸４荡罅?，又被捶。

    “尕慫，讓你多讀書你就知道玩，老天爺既然讓沙漠存在，就有存在的道理，治沙可以，不能把沙子治沒了懂不懂？”

    老羊倌淡淡的棕眸牢牢盯著孫子，“你不想說可以不說，爺爺早晚能弄清楚，你再說說都能換什么？”

    隔天帶著十筐最新收獲的銀蒂白蘭瓜出現在夜未央的王小軍，沖袁圓露出狡黠的笑，“我爺爺說，草種，中藥種子我們那不缺，水少點可以，他要草，草便宜，又能喂羊，還能做成草圈固沙。他更想要蟲粉，蟲粉比飼料便宜，可以讓我爸養雞，再把雞蛋賣給你們?！睊觌p倍的差價回來。

    怪不得能生下王小軍這樣的孫子，圓滑狡黠的老頭還挺可愛的，袁圓忙著吃瓜，隨意地點點頭，這些要求好滿足。

    今天的顧客全都變成吃瓜群眾，銀蒂白蘭瓜不愧是得過金獎的網紋瓜，皮薄脆甜，甜度之大，汁水把吃瓜的小狗子的胡子都粘成一縷。

    全屋只有一個小孩不喜歡吃瓜。

    輪到小狗子磨嘰，“你怎么不吃？可甜可脆可水可好吃了?！?/br>
    帝都在西安的昱琉，雖然位面還是春季，皇莊的溫泉瓜最先成熟，小太子早吃膩了，自己不吃還看不慣狗子吃，掐著小肥腰管閑事，“湯圓jiejie說，狗狗吃甜的吃多了，容易得糖尿病?！?/br>
    “一天吃八頓，都胖成rou球了?！毙」纷恿⒓椿貞?。

    “額是rou球，你是毛球，錢爺爺說，你比額沉?！?/br>
    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某位面，林天明設計事務所。

    眾人也在吃瓜，此瓜非彼瓜，李文輝不幸成為被吃的那個瓜，他和他的恩師林天明反目成仇了。

    李文輝美院畢業已經兩年了，雖然是雕塑系的高材生，但年輕的藝術系畢業生想要在業界混出頭，簡直難于登天?？抠u作品混口飯，結果只有一個，餓死。

    同屆好多同學畢業后都去了瓷都，以畫工業瓷謀生。李文輝比較幸運，因為成績優異，進了國內最大的綜合性設計事務所。

    事務所署名者林天明是享譽國際的著名雕塑家，作品多次獲邀參加國內外的雙年展，在業界相當有名望。

    因為共同的專業背景，林天明對李文輝多有培養，一些忙不過來的項目，經常找他打下手。

    林天明是搞鍛銅雕塑的，跟打鐵匠相比，多了兩道程序，泥稿制作和翻模。

    一件雕塑作品，林天明制作了小稿之后，就交給李文輝去放大，跟甲方確認之后，李文輝再用玻璃鋼翻模。后來索性連最后兩道工序，下料鍛制，組裝著色，都交給李文輝來做。

    除了一開始的小稿，作品基本上是李文輝獨立完成的。

    好友周明調侃，他跟林天明的關系，就像教授跟學生合作論文，內容全是學生一個人完成的，最后署名卻只有教授。

    有時候李文輝覺得林天明不是在提攜他，而是在pua他，比如林老師的話術就很有那味。

    “文輝啊，你還是要多練手，跟我的小稿相比，你的成品匠氣過重，感染力不夠?！?/br>
    “文輝啊，你看你多幸運，沒有我的提攜，你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作坊里給人畫盤子呢?！?/br>
    “文輝啊，你比其他助理優秀太多，再給我打兩年下手，我讓你獨自接項目?！?/br>
    “文輝啊，下班回去好好琢磨琢磨，獨立搞個作品出來，下次我去國外參展，幫你談個展位，如果有人慧眼識珠，你就能一步登天了?！?/br>
    批評，打壓，比較，畫大餅這些都是pua的典型話術，林老師哪種都沒少說，放到其他行業這肯定屬于職場打壓，但他們是藝術行業。

    其他方面先不說，業界泰斗的評價怎么會不客官，不公允？他的作品就是缺少靈氣，缺乏感染力，他還要繼續努力。

    直到他今天無意點開了一個郵件。

    設計師從來沒有正常下班的時候，李文輝經常吃住在雕塑室。已經過了六點，他還在為秦城博物館的一件作品進行最后著色。

    林天明在美院有兼職，晚上講完課回到工作室，最先進了雕塑室，對他手頭這件作品挑了一堆毛病，“文輝啊，完成得馬馬虎虎嗎，最近怎么了？不愿意給老師干活了？還是聽到什么風聲了，有逆反情緒了?！?/br>
    林老師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他聽到什么風聲了？

    見李文輝一臉莫名，林天明拍拍他的肩膀，讓他別想太多，好好干。出門找平面設計組的人開會去了。

    會開到一半，林天明發語音讓他幫忙在雕塑室電腦上的非共享盤中找一份文件。

    文件有點多，不等李文輝把林天明需要的文件找出來，一封新郵件突然跳了出來，雕塑室電腦是林天明專用的，平時他很少碰。

    本來沒準備打開新郵件，鼠標無意中點中，一張李文輝無比眼熟的作品立即放大在屏幕上。

    由于太驚訝，手中握著的無線鼠標掉到地上他都沒發現。身后的門被推開，林天明嫌李文輝動作太慢，派平面組的負責人蔣進過來幫忙找文件。

    見蔣進看到照片后神色了然，李文輝難以置信道，“難道你知道這件事？”

    “這個項目那么大，各個分組的負責人都聽說過，你竟然不是道？我以為林老師肯定會跟你溝通，畢竟……”蔣進話說到一半，有點難以為繼。

    不等他說完，李文輝立即沖出工作室，跑到林天明正在開會的會議室，大聲質問他最尊重的林老師，“江城城市廣場的項目，為什么跟我的畢業作品一模一樣？你！”抄襲兩個字他實在無法說出口。

    林天明當著眾人的面直接否認，“哪有一模一樣的作品？你學藝術的，創意方面多有巧合難道不清楚嗎？”

    “哪里是巧合，我做了整整一年的作品，每個細節我都了如指掌，江城項目就是直接照搬照抄?！惫植坏脛偛耪f話那么奇怪，原來林天明你心中有鬼。

    林天明示意眾人離開，吃瓜群眾顯然沒有看過癮。工作室大部分人都是同一所美院畢業的，大家對彼此的作品都很熟，有位搞工藝美術設計的捅了捅旁邊的同事，“李文輝平時都不上網嗎？哪是這一件作品，桐城市府廣場那件雕塑照搬的是他大三得獎的作品?！?/br>
    “噓，小點聲，你還想不想干了？”

    有人同情李文輝，“就算打維權官司勝訴，老林肯定推下面人頂缸，影響不了他，文輝除非出國，要不一輩子別碰雕塑，職業生涯徹底完了，可惜了，他那么有天賦?！彼囆g圈就是這么不平等，被侵權，然后再受二次傷害。

    屋里的林天明在說同樣的話，“你盡可以去告我，三維作品侵權官司有多難打你不是不知道。打贏了又能怎樣，是分包公司做的，又不是受我指使，頂多陪你五十萬了事。拿了錢，你以后就別想在這個圈子混出頭，最后還不是得滾到景德鎮畫一輩子盤子?！?/br>
    “你就不能要點臉嗎？”偶像的坍塌讓李文輝三觀徹底崩了。

    “收拾東西趕緊走人?！鄙舷玛P系的絕對不平等，林天明直接使出殺手锏。

    李文輝確定，他千真萬確被pua了兩整年。

    什么也沒帶，在大家或同情，或幸災樂禍，或嘲諷的眼神中，李文輝失魂落魄出了事務所大門。

    冷風一吹，人也清醒過來，憤怒跟著回來了。這兩年被林天明指派干活，睡覺時間都嫌少，有點空就在琢磨作品，哪有時間上網，打開圖片搜索，發現林天明一共抄襲了他本科期間的四個作品。

    抄襲固然讓他氣憤，最令他傷心的是，他的同學，同事，師長竟沒有一個主動站出來告訴他，他們都得仰仗林天明的名望，關系，哪敢輕易得罪他，眾人熙熙皆為利來，藝術早就失去了真善美。

    新聞上說，明天中午江城城市廣場的這件作品要舉行揭幕儀式。他這個創作者是不是該親臨現場呢？

    林天明抄襲他的作品，項目就放在離他所在的城市半小時高鐵車程的地方，壞人如此坦蕩蕩。

    夜未央的吃瓜群眾們吃瓜快吃飽了，袁圓沒準備大餐，一人一碗岐山噪子面，吃了太多甜，用酸中和下口味。筋道的面條，油亮的湯汁，鮮香的rou臊，正宗的山西陳醋，稀、汪、酸、辣、香，大家呼哧呼哧往嘴里塞面條的功夫，通道開啟了。

    未見人，先聞到來人身上的酒味。

    李文輝是在江城城市廣場上撿到的冰箱貼，當時喝得醉醺醺，腦子里的聲音響起時，他并沒聽進去，稀里糊涂就答應了。

    轉眼換了個新環境，酒醒了大半，不自覺打了個酒嗝，眼珠子都要瞪出來，媽呀，這不科學。

    來人是個年輕男人，瘦弱白皙，臉蛋紅撲撲，眼底還掛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喝多了的人來碗湯多面少，又酸又燙的臊子面最能解酒，熱情的主人袁圓一邀請吃面，李文輝連聲說好。

    出現在新客人身上的任務讓袁圓知道了他的職業，“滿足雕塑家的一個愿望?！?/br>
    這事好辦也不好辦，一旦是很難實現的那種愿望，比如幫他找對象，這上哪找去？總不能把小何老師介紹給他，來個跨位面之戀吧？

    886：“你可拉倒吧，自己的鐵軌都沒并攏呢，還cao心別人的對象？”

    一碗熱乎乎的臊子面下肚，李文輝徹底醒了酒，意識清醒了，情緒還在受酒精影響，他就一個圈外朋友，剛才打電話關機，這些圍坐在身邊的陌生人不知道可不可以好心當一回聽眾，實在太憋悶，年輕的藝術家把受到的傷害一股腦吐露出來。

    今天劉大娘在，氣得差點摔了碗，“奶奶個腿的，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就沒辦法懲治他了？”

    魏國偉做了大半輩子電子生意，對知識產權很了解，客觀道，“侵犯著作權的官司最難打，你如果準備打官司，最好做好心里準備，要打持久戰，最后未必判贏?！?/br>
    李文輝點頭表示他有心里準備，聲音低沉，“早前在會議室時，我忘了問他一個問題，我的作品是不是真就匠氣那么重？”

    “雕塑家朋友，”袁圓說出系統的稱呼，“高等文明的認可，不比抄襲慣犯權威嗎？”

    瘦弱的雕塑家高興得臉都紅了，“謝謝，這三個字對我太重要了?！?/br>
    “說吧，有什么愿望？殺人放火我們不干哈?！?/br>
    李文輝想了想，不好意思道：“我還真想犯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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