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分之想 第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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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當地華人數量龐大,這次媒體團出發,一方面要深入危險區,帶回最真實的記錄和報道,免于被外媒控制輿論,顛倒是非,同時也要見證大使館可能會安排撤僑的過程,做全程記載,成為珍貴資料。 目前當地情況不明,大使館還在積極與政府溝通,但至少可以肯定,武裝暴動還沒有升級到不可控制的狀態,尚且有余地可以周旋和等待。 然而沖突開始,首先被擊毀的就是信號,真正的危險區里,目前基本封閉到與世隔絕,只能短距離靠無線電聯絡,除非深入進去,否則帶不出真實消息。 臺長的反應和姜時念預料的一樣,他把手往桌上重重一拍,雷霆大怒:“胡鬧!你當自己是戰地記者?!那不是去旅游學習!你讓我跟沈總怎么交代?!” 姜時念灼烈看他:“主持人跟記者,在特定時刻有那么絕對的區分嗎?都是媒體人,我各方面問過,我們臺里去過戰地的,這次都走不了,目前待定的幾個人,哪個不害怕不慌?其他臺,定下的一半以上,都是沒經歷過的年輕人,也有新聞主持人臨危受命,別人能,我為什么不能?” “我有私心,我有私事,我都承認,”她吐字硬而清,“但就是因為我的私心私事,出去后不管面對任何情況,別人正常地會躲會怕,但我不會,那件事死死牽著我,讓我去一切可能的地方?!?/br> 她繼續拿出資料放在臺長面前:“這次是官方集結,特意組織了出發前緊急培訓,我今天開始會去參加,除了這些,我也將做一切我能做到的準備,我不是去送死,那不是一個有去無回的死地,不然我們這么多人,都要立軍令狀葬送嗎?” 臺長臉頰肌rou鼓動著:“不行!沈總是什么人,他就算去了,他也會做萬全準備,出不了危險!他身邊有人,說不定還有雇傭兵,你一個專注演播廳的小姑娘——” 姜時念抬手:“好,現在只是備選,先報名辦手續,不是嗎?” 她斬釘截鐵:“團隊一周后出發,我也等一周,如果他有消息,他回來,我們會一起盡全力增加大家這一行往返的安保,如果他不回來,就讓我去,我不勉強,我遞交材料,讓總臺審核,不過關,我放棄,過關,請您放行?!?/br> 姜時念把東西放下,走出電視臺,再一次去了鉑君辦公大樓。 在沈延非的辦公室里,她不由自主抓著他的桌沿,眼前都是上次過來,慌張對他告白的畫面。 許然捏著幾份匯總信息,在對面正色說:“嫂子,你問我的所有,我都整理好了,事到如今,我也沒什么瞞你的,可以對你實話實說,三哥回來要弄死我我也認了?!?/br> “按三哥最后一次取得聯系時候的情況,他人已經在塞提亞邊緣,還沒有正式進入,但鉑君在塞提亞的一處鉆石礦,確實遭到了攻擊,不管當地政府軍,還是內亂的武.裝叛軍,應該都不會主動去挑這種事,基本可以確定是蔣家的手筆?!?/br> “蔣家自己知道自己的斤兩,他們換個地方,都不能把三哥怎樣,但塞提亞局勢混亂,槍炮無眼,是最好利用的借刀殺人機會?!?/br> “至于我們警方這邊,三哥從最開始碰到蔣家多年罪行的線索,就已經建立了正式溝通……”許然斂眉,極度慎重道,“但嫂子你要了解,年代太久了,距離你在孤兒院過去二十年,近幾年里蔣家式微,沉寂了很多,境外那條線做得也小心,留下的痕跡更少?!?/br> “這種情況,警方調查取證艱難,也需要時間,但蔣家驚弓之鳥,當初一發現可能敗露,就開始報復逃竄了,要不是三哥趕盡殺絕地限制,現在更不知道什么狀況,根本等不及正式立案偵查?!?/br> 他緊皺著眉,如實敘述。 “好不容易差不多了,警方又面臨境外追逃,對方地區還處于內亂,跟國內完全不同,要跟對方政府交涉,定方案,抓捕,過程繁瑣,最重要的是,不確定那種環境能不能順利抓到,所以……” 姜時念到這一刻,已經完全明白:“所以他作為蔣家的仇恨集中點,他深入塞提亞,是警方認可或者配合的,一個自身強大到可以掌控甚至決定局面的誘餌嗎?” 沈延非能做的事太多。 他本身能力財力,在國內所處的卓然高位,都鑄就他哪怕身處險境亂流里,也能做到很多官方目前不方便做的事。 明知那是什么地方,是設好的險境,可無人能夠替代他,他必須親身前往。 但在仰望寄托于他的時候,是否有人考慮過,他也只是一副血rou之軀,進入危機四伏的槍林彈雨里,他再把控大局,也是拿命做賭注,誰能確定每一顆炸藥子彈的流線,都與他無關? 許然垂了垂眼,沉聲說:“因為三哥心急,只有他,對這件事一刻不能等待,蔣家自己也清楚,這是他們珍貴的機會,如果蔣勛要沖你來,也必然就是最近,放任不管,那他假身份私自入境,還是買兇,誰能知道呢?” “所以三哥一定會去,他要把這件污染你二十多年的事,徹底連根拔除,”他笑一笑,“嫂子,他愿意?!?/br> “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實都不成立,就只是因為……” “他心甘情愿?!?/br> 姜時念握著厚厚資料夾,坐在沈延非桌后的辦公椅里,望著對面墻邊的沙發,她曾經坐在那,拆開他背上染血的繃帶,小心翼翼涂藥,沾了滿手鮮紅。 她扶著桌面,身體伏低,胸口起伏困難。 許然轉過頭按了按心緒,凝重說:“三哥確實做好了一切準備,他身邊人很多,我相信不會有事?!?/br> 可他確實已經斷聯超過二十四小時。 鉑君集團內部結構穩定,三哥臨行前交代得也詳盡,不會有影響,但再持續下去,三天五天,他也好,沈家全家人也好,都會被逼到臨界,何況姜時念。 在此之前,他們沒有想到,沈延非會失去聯系太久,而某些無關集團和生意的局面,也正在因此失控。 姜時念一刻沒有停歇,爭分奪秒上集中培訓和瘋狂學習,如饑似渴地掌握著所有能用到的東西,培訓組里其他媒體人難免愁云滿面,只有她貪婪一般,拼命吸收。 她本身英語極好,有過不止一次隨校隨臺出國正式采訪的經驗,幾天里學會能夠用來交流的阿非利卡語,盡可能學一切戰地記者的經歷和經驗,認識所有將面臨的局面,熟悉氣候環境風土,了解內政結構沖突。 她把自己掰成幾瓣,留下其中最小的一片,日日夜夜守著她的電話,企盼有人第一時間打來,隔千山萬水,峰巒重洋,叫她一聲穗穗。 秦梔作為常年出國的攝影記者,義無反顧加入團隊,被姜時念強烈反對,秦家也強行把人抓了回去,秦梔急得發瘋,口不擇言:“姜時念你就不能學學電視劇,哪怕去求神拜佛都好??!你要把自己擺在第一位!” 姜時念淺淺笑。 滿天神佛都不肯保佑他,他只有她一個。 這世界上,有誰愿把他擺在第一位。 “我不是去冒險送死,”她重申,眼睛里漆黑幽亮,“但如果他有萬一,我也不會為了所謂安全懂事,在家里無盡地等下去,自欺欺人地,再讓他孤身一人?!?/br> 仿佛一語成讖。 因為目前國內記者深入內部的很少,大多消息靠當地自有的外媒獲得,塞提亞的情況在平穩了五天之后,毫無預兆的,陡然之間沖突升級,在北部礦區發生了駭人聽聞的大型爆炸,占滿新聞頭條。 流出來的影像資料很少,但為數不多的錄像中,其中一段畫面的邊緣,在蓋著白布的擔架上,露出一截垂落的手臂。 裹著臟污白色襯衫的,修長手臂。 情景一閃而過,有什么在他無名指上微微折出光,如同那天她在露臺上俯身,深夜看到某個人坐在車里,指上那一枚從不離身的婚戒,映著月色路燈。 這段畫面公開的時候,距離沈延非斷聯,已經整整六天。 了解的人都明白。 擔架上的,即使萬分之零點幾的可能,也無法完全排除,那是不是沈先生在□□洪流中已然靜息的尸骨。 所有消息輾轉滯澀,駐南非大使館籌備撤僑,媒體團正式進入臨行狀態,總臺經過多個部門嚴格審核之后的最終名單也下達,北城電視臺四人,最后一個是姜時念。 因為她本身已經出類拔萃,英語夠好,采訪主持經驗豐富,成績卓越,前期培訓中表現太過扎眼,理論知識豐富,走過的外景多,當地本土語言掌握最快,缺點是身體素質不高,容易生病,沒有戰地歷程,懷揣私事。 但從來沒有哪一個記者或主持人,生來就穿行過危險,也不是帶著私事,就其心不純,在職業之前,她首先是一個人。 一個人狂烈的七情六欲,才能無畏征戰,一如她翻山越嶺要去見的那人。 目前塞提亞全面封鎖,任你權勢再高,在外面也難以再滲入,唯一的渠道,除了軍方,就是大使館會派人同行保護的官媒團隊。 名單和出行的事瞞不住沈家,也瞞不住宋文晉和俞楠。 沈家要阻止輕而易舉,但姜時念連夜去見沈濟川,出來的時候,沈濟川眼底殷紅,握著拐杖一言不發,只吩咐盡一切能力派人隨行,全程不惜所有,為沈家女主人保駕護航。 宋文晉在物理學領域地位超然,有他自己不能撼動的權利和渠道,他阻止不了,他看過那副畫面以后,就明白什么都沒用了,哪怕真的結局已經注定,他的女兒也不可能待在家里,等一個不知道多久回來的人,或者一副殘缺沉眠的身骨。 宋教授第一次使用自己擁有的特權,在出行通關上一路打通,鋪墊她每個所到之處,同時收拾行裝,跟妻子一起前往。 姜時念激烈抗議的時候,宋文晉說:“我跟你mama,就到約翰內斯堡,絕不往前再進一步,我們在最近的地方等你,等你們,我一生沒有作惡,我不信我的家人會再顛沛流離?!?/br> 等到第七天,她的愛人像泯滅于這個空茫世界。 第八天一早,姜時念盤起長發,素面朝天,理智做好萬全籌備,戴上胸牌,跟北城電視臺三個年輕同事一起,和總臺大部隊二十幾人匯合,在北城國際機場登機。 團隊里超過半數,都是第一次踏上這種行程的新人。 經驗不是生來就有,誰也不會骨子里就該去冒險,大家站在媒體人的位置上,都不過一副簡單身軀,為了帶回報道,去親眼記錄真正的殘酷世界,去觸摸去見證,和平安泰背后,有多少悲天愴地和流離失所。 也要把真實帶給所有人看,危機中的大使館,怎樣不遺余力護著國民脫離苦難。 姜時念隨團隊中途轉機,再直抵約翰內斯堡,轉機途中,她打開手機燃著最后一簇期望時,余光里驀地一閃,有個身影在人海中快速經過。 她愣了一會兒,才緩緩意識到。 ……商瑞? 還是她眼花。 姜時念皺眉看了一圈,沒找到,她抿唇沉默少許,立即給留守北城穩固集團的許然打電話報備這個情況,讓他掌握的人以防再微小的額外麻煩。 掛電話前,許然已經極度緊張,帶出哽咽:“嫂子,你還好嗎?” “我很好,”姜時念說,“擔架上那個人,不可能是他,他答應我很快回來,說好以后去哪都要我陪,我這次過來,只是一個合格媒體人的身份,我想更好,無所畏懼,讓他也有一點驕傲?!?/br> 姜時念清晨隨團到達約翰內斯堡,武.裝沖突最早從這里爆發,但戰火已經轉移,目前安全,一座應有盡有的城市,在車疾馳而過時,也擦不掉尚未愈合的創傷痕跡,難以想象此刻塞提亞,是什么人間煉獄。 不適應的氣候,整個空氣窒悶燥熱,目之所及都是隔世一般的陌生,帶著當地口音的語言,與自身大相徑庭的裝束,都在把氣氛極致抽緊,一舉拋入無數人的生死存亡間。 姜時念在約翰內斯堡與父母告別,宋文晉和俞楠誰都沒有哭,看熹微晨光里,女兒換上當地衣袍,跟國內最專業的媒體團隊一起,是他們中重要一員。 她剝掉那些脆弱的柔軟的,她擋住過于艷麗的臉頰,只露出一雙類似于沈延非的,不可見底的眼睛。 是誰掙破最后的一層薄膜。 是誰在這些天里脫胎換骨。 誰如所愛一樣,點燃自己年輕生命,去灼燒去投身,無論如何要抓一只手,找一個人,無所謂他身在何處,可以拋開從前的軀殼,從昂貴旗袍翡翠,換成一身土色塵埃。 她從兩三歲跌撞走路,搖身一變成為此刻無所畏懼的大人,好像只用幾分鐘,好像只用一個碎裂滿了她整個人生的沈延非。 生死又能如何,反正能一起面對。 有一小部分成員留在約翰內斯堡駐守接應,其余十幾名媒體團在冊成員,在駐南非大使館的帶領,和當地政府軍的護送下,一路穿過熱浪煙塵,頂著當空烈日,從單獨開辟的渠道進入塞提亞城市邊緣。 透過車窗,外面殘垣斷壁,空氣里還有散不開的刺鼻硫磺氣味,街區大片損毀,處處都能見到新鮮血跡,不遠處還能瞥到煙氣升騰,或遠或近的槍擊聲。 這是與現實生活完全背道而馳的天地。 活在新聞里,電視劇里,短視頻里,每一年每一個月都在發生,卻在這一刻,真實撞進這些生于平安,長于康泰的黑發年輕人眼中。 目前塞提亞信號中斷,電力系統大片損毀,很多人居無定所,不知明天能不能活命,區域內的國內企業都已停擺,華人被有組織地聚集在同一地點,準備交通安排好后,最遲后天就由大使館護航,全員撤離。 車上有一名大使館接待員,姜時念一路上手狠狠抓著座椅,等能夠讓自己開口說話了,一出聲,才知道顫得多厲害:“您見過十幾天前到這里的國人嗎,姓沈?!?/br> “鉑君沈董,是嗎?”對方立刻點頭,眼中流出仰慕和無奈,“他抵達的時候,有幸跟上級一起碰面,他是我見過最游刃有余的人,大概也是最可怕的人,很優雅,但言談舉止的決絕,超過那些常年浸yin戰場的雇傭軍?!?/br> 他搖搖頭:“就一面,他很快帶人進了塞提亞,聽說鉑君鉆礦被仇家破壞,具體不清楚,我這個級別問不到,后來他們斷聯,我們派人進去也不容易,機會很少,沒有找到,前幾天那場大爆炸,我聽說……沈董人在里面?!?/br> 姜時念額頭抵在前排椅背上,咽喉像是被摁斷,她手指往掌心里扣著,扣出濕意,才喘過一口氣。 在里面而已。 什么都代表不了。 他一定好好的,他不可能讓自己有事。 只是從看到那個視頻起,始終封閉起來,強制著不允許波動的心,越往塞提亞深入,聽到越多他的消息,姜時念越要承載不了。 她咬自己,停止發顫,清醒鎮定下來,緊跟團隊腳步,一起去塞提亞內部提前安排的落腳點,就在華人聚集區的附近,相對安全。 那根繩索在她腦中抽著,緊繃著,一指一指牽拉,不肯絲毫放手。 當天收整行裝完還沒到午后,姜時念立即跟分配的組員一起,深入等待撤離的華人中間了解記錄,現場雖然亂,但那么多人情緒都穩定,因為相信大使館,拍攝也進行得順暢。 其中有人咳著說:“那天爆炸,我還沒到這兒,在附近,死太多人了,也有國人,我看見一個特扎眼的男人,以為明星,還叫人一起看,沒等瞧清楚,整片區域都差點炸光了,在現場的估計幸存不了,遇難者尸體都在政府會議中心那邊,不知道怎么處理的?!?/br> 姜時念當天晚上跟同事們一起用睡袋,深夜里聽遠處轟隆聲,手臂擋著臉,咬死了不肯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