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明月 第16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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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也得有這個本事?!绷簾罹痈吲R下地望著他,抬手抹掉了他衣領上沾到的煙灰。 “定位器不夠, 遠遠不夠?!蓖醯嵘窠涃|地轉了一下脖子, 垂下眼睛道:“我知道你去找余則天, 我想跟蹤你, 綁回來, 拿鏈子栓這兒……反正你對現代社會根本不熟悉, 沒必要去融入, 我也可以讓誰都發現不了你,哪怕你武功再好,楓霜落已經解了,我知道的藥物隨便拿一種都能讓你沒法招架?!?/br> “那你為什么沒跟著把我綁回來?”梁燁半跪在他雙腿間,抬手摸了摸他緊繃的后頸。 王滇撩起眼皮盯著他,沉默良久,夾著煙的手覆在了他的后腰上,慢條斯理地沿著襯衣輕薄的面料,一寸一寸壓過他的脊骨,最后微涼的掌心停在了他后脖頸的位置,用了些力道將人壓向了自己。 鼻尖若即若離,誰都不肯再進一步,誰也不肯再退一步。 王滇沖著他吐了個漂亮的煙圈。 白霧夾雜著淡淡的煙草味繚繞在兩個人中間,連呼吸都黏黏糊糊地勾纏在一起。 “我他媽舍不得?!蓖醯嵊弥父鼓﹃暮箢i,眼底帶著自嘲的笑,“我一想到你會不樂意,我就不敢了,但我有時候會控制不住自己,傷害你會讓我無法自拔地感到滿足,你根本不了解我到底是個什么東西?!?/br> 梁燁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你不是個東西?!?/br> “cao?!蓖醯嵝αR了一聲。 梁燁低頭用鼻尖輕輕蹭了蹭他的,洋洋得意道:“你舍不得朕,你愛朕愛得無法自拔,朕就是你的天,你都不敢讓朕不樂意,怎么敢傷害朕?你的假設不成立?!?/br> “封建糟粕的玩意兒?!蓖醯崤聼熁伊堑剿?,將手往外放了放,卻不愿意讓人離開,手腕搭在他的后頸上勾著人,看向他的眼睛,沉聲道:“這些骨頭都是我收集的?!?/br> 梁燁想轉頭去看,卻被王滇霸道地箍著后頸不讓動,也不讓他看鏡子,只需他看自己。 “我八歲野營時撿到了塊骨頭,從此一發不可收拾?!蓖醯崛艏慈綦x地碰了碰他的唇,“我爸給我扔了很多次,罵過打過,但都沒用,剛開始只是些動物骨頭,我覺得不夠,開始完整的收藏動物骨架,仍然不夠,就學著開始做標本,剛開始是死尸,后來去打獵獵活的,但仍然不夠,我開始收集人骨,然后逐漸是骨架,我爸媽明令禁止,他們覺得我遲早有一天會想要將活人做成標本,高中的時候我開始接受心理干預和治療,根本沒有任何效果,但是我媽害怕,我為了讓她安心,強行遏止住了逐漸發展的愛好?!?/br> “第一次跟你在浴池遭到刺殺,你不知道我有多興奮?!蓖醯岵[起了眼睛,不自覺地用了吞咽了一下,“你殺人的時候真他媽的漂亮?!?/br> “你殺了十八個刺客?!绷簾罨腥淮笪?,“朕就說尋常人怎么可能那么鎮定?!?/br> 王滇扯了扯嘴角,“道德很難約束住我的欲望,但是我爸媽可以,我很愛他們,不會做讓他們不喜歡的事情,但這樣會讓我壓力很大,漸漸地我都不愿意看到他們,然后他們就去了國外定居……像我這種涼薄又自私的人,我們這兒通常叫做變態,人的直覺有時候是很敏銳的,我要是裝得不好,沒人敢愿意接近我?!?/br> 梁燁湊上來舔了舔他的嘴角,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那可真是太好了?!?/br> 沒人敢接近王滇,那王滇就更離不開自己了。 王滇一眼就看透了梁燁的想法,瞇起眼睛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畢竟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br> 梁燁一臉純良道:“朕自從來到這里,一直非常善良,螞蟻都有沒踩死過?!?/br> “我根本沒有你想得那么——”王滇皺了皺眉,試圖找出個形容詞來,“善良?!?/br> 梁燁略有些震驚地望著他,“朕征戰在外時,你在大都收拾世家屠了四萬多黑甲衛殘黨一個活口都沒留,你怎么有臉說自己善良?” “…………”王滇沉默良久,“演好人演得久了自己都能信個七八分?!?/br> 梁燁舔了舔犬齒,想湊上去親他,卻被他捏住了后頸,落下的煙灰燙得他歪了歪脖子。 王滇垂下眼睛,用拇指擦掉了煙灰,揉了兩下微微泛紅的皮膚,聲音微沉,“但我也是梁燁,你明白嗎?” 梁燁不滿地繃緊了下頜,擰起了眉毛,伸手摸了摸他的后頸。 “師父他們肯定能看出來,所以師叔一直在勸我?!蓖醯嵩谒阶约汉箢i的時候下意識僵直了身子,強忍著將梁燁踹開的沖動,逼著自己微微低下頭,讓他能摸得舒服一點,眼底殺意凜然,“我前世本來該走得是條光明坦途,結果落了個不得好死的下場,我死得太不甘心,執念不消,聞鶴深拿到了我的頸椎骨也沒能用成,我讓他眼睜睜看著崔琦比我死得還要慘,逼得他自戕而亡,但我還是不甘心?!?/br> 他抬起頭來陰森森地盯著梁燁,就像之前無數次在噩夢中的質問,怨氣沖天,“憑什么死得是我?” 梁燁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攥住,難以控制地變得不甘難平,目光落在了他的心口,冷聲道:“不該是你?!?/br> “可偏偏是我?!蓖醯崴浪蓝⒅?,聲音逐漸急促冷厲,“哪怕我用仙骨來了這個毫不相關的世界,給自己挑了對跟王煦遂和梁華長得一模一樣的父母,我還是不甘心!” 梁燁使勁抱住了他,一遍遍慢慢撫摸著他的后頸,“王滇,都已經過去了?!?/br> “過不去?!蓖醯嵊昧⑺赵趹牙?,冷聲道:“我不甘心,我死后用那塊骨頭來的這個世界,哪怕沒了記憶我都知道它埋在哪里,我很早就找到了它,但一直沒想起來,去年住院我終于記起來,我就決定要利用它回去北梁重來一回,本來定好的時間是今年春天,等這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之后再走,但那些該死的藥跟白玉湯一樣,讓我的記憶混亂根本記不清楚事情,最后只能派人去調查余則天那個蠢貨,不過好在兜兜轉轉還是回去了——” 他抬起頭來,沖梁燁笑了一下,陰惻惻道:“你去問余則天,倒不如直接來問我,我給你講得多明白…… 還想知道什么?我的前世?我可以將所有的事情一件一件全都講給你聽,我作為梁燁的時候,作為王滇的時候,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br> “只要你老老實實待在我身邊?!?/br> 香煙快要燃盡,王滇掐滅了那點茍延殘喘的猩紅,將煙蒂扔在了西裝上,抓住梁燁的頭發迫使他抬起頭來看著自己,沖他露出了個神經質的微笑,“我死了你那么傷心,所以你會永遠陪著我對嗎?” 梁燁被他拽著頭發仰起了脖頸,臉上寫滿了興奮和躍躍欲試,“好啊,作為交換,你也要一直陪著朕?!?/br> 王滇哼笑了一聲,“你不答應也跑不掉?!?/br> “朕好不容易找到的你,為什么要跑?”梁燁咧嘴一笑,扯著他的胳膊要去吻他,眼睛里炙熱的光像是要將他整個人都燒進去,手開始不老實地解他的襯衣扣子,“為什么要和朕說這些?” “當然是因為想和你算賬啊?!蓖醯崾滞竺偷赜昧Φ衷诹怂膫阮i上,眼底寒光四溢,冷颼颼道:“我的脖子香嗎?” 梁燁絲毫不懼,盯著他白生生的脖子吞了吞口水,但還是警惕地老實回答,“香?!?/br> “什么味道?”王滇緩緩地摩挲著他的后頸。 “雨后海棠?!绷簾畹氖忠呀洿钤诹怂奈餮b褲上,目光掃過那整面墻的鏡子,陡然一亮,“不如我們一邊對著鏡子一邊——” “我前世在碎雪園被活剜了頸骨,師父找到我時連尸體都拼不齊,攏起來的魂魄也站不住,他就順手在院子里折了支海棠花給我補上了,我自己一直是聞不見海棠香的,唯獨你能聞到?!蓖醯崮樕系男θ萦l燦爛,聲音卻越來越冷:“但雪山開始我就能從你的脖子上聞到香味,雖然有些淡——” “梁燁,你的第三截頸椎骨呢?” 第198章 自取 王滇的手死死扣著梁燁的后頸, 眼里的不甘逐漸被怒火取代,手上的力道不受控制地加大,仿佛要將他的脖子給捏斷, “說話?!?/br> 梁燁舔了舔干澀的嘴唇, 歪過頭討好地蹭了蹭他肌rou緊繃的小臂, 臉上露出了個無辜又委屈的表情,“什么頸椎骨?” “我一回去就該殺了你這個蠢貨?!蓖醯嵘裆幊恋溃骸胺胖煤玫幕实鄄蛔? 非要裝什么癡情種, 怎么,你覺得你來找我我就很開心嗎?” 梁燁使勁點了點頭,“開心,半天沒看見朕你都受不了?!?/br> “……裝傻充愣的東西?!蓖醯釅阂种粑? 怒意未消, “我能去一次就能去第二次,我這么折騰不是讓你走我的老路?!?/br> 梁燁得意道:“朕才不像你那么沒用,朕還活著?!?/br> 王滇呼吸驟然一緊,薅住他的領子將人壓在了身下, 笑容陰森地盯著他, “那你他媽試試自己能不能活著走出這里?!?/br> 王滇的怒意從聞到梁燁頸間的海棠香時就開始積累, 每天在憤怒和理智的邊緣游走,梁燁每時每刻都在他眼皮底下的時候他尚且能忍受, 但梁燁只是短暫地離開他一個上午, 他拼命壘起來的理智就已經徹底崩潰。 他拼盡全力回去不是為了讓梁燁也經歷剜骨之痛, 他比任何人都要嫉妒梁燁, 卻也比任何人都希望梁燁能安然無恙。 他要完好無損的梁燁。 他的梁燁就該得到世上最好的。 而不是為了情愛不惜自毀根基——王滇掐住他的脖子粗暴地吻著, 襯衣的扣子崩開噼里啪啦落了滿地, 濺到了鏡子上又彈回來, 碰到了冰冷的金屬鏈條。 梁燁低頭去看腳腕扣上的金屬圈,又被黑色的西褲掩在了里面,長長的鏈條順著鏡子下的踢腳線延伸到了黑暗深處,他欣喜地動了動腳腕,興高采烈道:“脖子上也——唔!” 他被王滇按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王滇垂著眼睛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指間的手術刀在燈下泛著冷冽的光,“你不說,那我剖開你的脖子看看還在不在?!?/br> 梁燁猶豫了兩秒,歪過頭露出了脖子,“那你輕點?!?/br> 鋒利的手術刀擦著脆弱的脖頸狠狠插進了地板上,木質地板龜裂出蛛網般的紋路,王滇盯著他,緩緩地松開了手。 梁燁轉過頭,看著他泛紅的眼眶,抬手想去摸他的臉,卻被他一只手別了手腕按在了頭頂。 “還是cao死算了?!?/br> 王滇雖然喜歡說些葷話,但一向溫柔,更喜歡慢條斯理地折磨人,梁燁早就習慣了他的溫柔和體貼,陡然被如此粗暴地對待,險些沒控制住自己的聲音。 真生氣了……梁燁在喘息聲和蔓延侵襲愉悅中斷斷續續地想,金屬鏈條碰撞在鏡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他被汗水浸濕的眼睫抬起,失神地望著地下室的那團刺眼的白光。 * 白光逐漸在汗水中模糊成了一輪白日,高懸在宮殿前四四方方的天上。 北梁定安十九年暮春,大都。 丹陽王死的第十六天。 “你說什么?”梁燁目光冷沉地看向戰戰兢兢的云福。 “陛下……”云福跪在地上,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丹陽王初來時,的確是有身樣式古怪的衣裳,當時被太后娘娘下令換了,奴婢們便妥帖放到了庫房里,誰也沒動……但、但前兩日清點庫房時,那身衣裳就不見了?!?/br> 梁燁見過那身衣裳,他剛回宮時,對王滇的身份十分好奇,那身料子奇怪的衣裳似乎更能佐證他來歷不明,但也沒怎么放到心上,后來王滇也不曾提起,他便也忘到了腦后。 不見了。 無緣無故憑空消失……是因為穿他來的人也一樣消失了。 “朕知道了?!绷簾顡]退跪了滿地的宮人,看著熟悉又空蕩的寢殿,忽然有些茫然無措。 王滇什么也沒帶走,什么也沒留下。 丹陽王死的第十七天。 荷花池的水尚帶著寒意,冰冷刺骨,衣服破開水流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格外清晰。 “主子,你身上的傷……”充恒站在岸邊滿臉擔憂,看著池子里的面容冷厲的梁燁,想下去幫忙又不敢,只能焦急地站在岸邊勸他,“這池子底下全都是泥,都過了一天一夜了,那些東西又碎……哥!” 梁燁沒搭理他,在池子里摸索著那些零碎的小物件。 小半截沾了泥的樹枝,但不知道是不是王滇的。 圓潤的小石子,這個肯定是。 ……銅錢,還好只過了一夜,繩子還在。 銀杏葉子……他力氣太大,被捏爛了。 帕子。 墜著小金葉子的腳繩。 掛著紅穗子的玉佩…… 充恒終于看不下去,跳進了水池里和他一塊找,高懸的太陽換成了月亮,還是沒有找全。 梁燁在池子里踉蹌了一下,任憑水流沒過了口鼻,然后被充恒撈到了岸上。 被臟污的泥水泡了一天的傷口泛著疼,他撐著胳膊靠在了玉石雕刻的欄桿上,攤開了掌心,是一團早就被泡爛的信。 很多信,大部分是他寫給王滇的,王滇偶爾興致來了,會提筆在旁邊仔細地臨摹一遍,臨得相差無幾,只是會習慣性地在旁邊留個小墨點。 ‘……這個是句號?!麊柶?,王滇便會耐心地解釋,好像在分享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小秘密,‘句號的意思是結束?!?/br> ‘梁子煜,你也就這手字能看了?!?/br> ‘……我扔進云水的那封信?好奇啊,我偏不告訴你?!?/br> ‘有些東西沒了就是沒了,我給你復述都講不出一模一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