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奴婢近來聽到了一些傳言?！必褂⒊弥o他整理折子的功夫說。

    “什么傳言？”王滇看著河西郡呈上來的奏折，眉頭還是擰著的。

    水災之后突發瘟疫，已經死了近萬人，原本已經打算啟程回大都的百里承安也被困在了里面。

    “說、說陛下您會移形換影，神出鬼沒?！必褂⒌吐暤溃骸坝袀€小太監口口聲聲說之前他去寢殿打掃浴池剛見了您，提著水出去路過書房又看見了您?！?/br>
    王滇拿著奏折的手一緊，嗤笑道：“荒唐，朕又不會法術，怕不是睡昏了頭胡言亂語?！?/br>
    “奴婢也這么覺得?！必褂⒋怪^說：“奴婢已經讓人堵了他們的嘴，若他們再敢議論此事，就送到慎刑司去?！?/br>
    “嗯?！蓖醯崞鹕淼溃骸敖裢黼藁貙嫷钚菹?，你們不必侍奉，回去歇著?！?/br>
    云福不太放心道：“奴婢還是給您守夜吧?！?/br>
    “不用，有充恒守著?！蓖醯岚涯弥淖嗾弁渥永镆淮?，起身就出了書房。

    果不其然，充恒就守在寢殿門口，見到他過來，疑惑道：“主子，你什么時候出去的？”

    “…………”王滇沉默了兩秒。

    充恒猛地反應過來，警惕地往前走了一步擋在他面前，“你個假貨想干什么？”

    “我找梁燁?！蓖醯嵴f：“有事跟他商量?！?/br>
    “放肆，你敢直呼主子名諱?！背浜阋蝿?。

    “充恒，讓他進來?！绷簾畹穆曇舾糁T傳了出來。

    充恒收劍回鞘，退到了一旁。

    王滇攥緊了手里的折子，重新鞏固了一下心理防線，推門進去。

    萬幸，這廝沒有洗澡，也沒再裸奔。

    梁燁懶洋洋地靠在榻上翹著二郎腿，手里玩著只小藍鳥，見他進來稀奇地挑了挑眉，“怎么，想朕了？”

    王滇不是很想靠近他，特意選了離他遠一些的椅子坐下，“來跟你商量一件事情?！?/br>
    “唔，你想選秀納妃隨意就行?！绷簾钭屇侵恍∷{鳥在自己手背上蹦跶，戲謔道：“何必委屈自己找個毀容的，也不怕晚上做噩夢?！?/br>
    王滇皺了皺眉，“毓英精明能干，是位很優秀的女官，你能不能尊重一下她？”

    梁燁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朕是皇帝，你讓皇帝去尊重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官，瘋了吧你？”

    “我跟你說不通?！蓖醯岚咽掷锏淖嗾廴咏o他，“先看看這個?！?/br>
    梁燁單手接住折子隨意一甩，折紙拉了老長，他撐著頭瞥了一眼，“河西郡云水決堤，三縣出現疫病，唔?！?/br>
    王滇問：“你覺得應該怎么辦？”

    梁燁將折子一扔，伸手撓了撓小藍鳥的下巴，“河西郡離大都遠著呢，關朕什么事?！?/br>
    王滇忽然替梁國的百姓感到悲哀，“他們好歹是你的百姓，你方才還說自己是皇帝，現在卻又這樣置他們于不顧，難道就不覺得羞愧嗎？”

    梁燁忽然側過身來，單手撐著頭沖他笑，“你是個什么東西，也敢來教訓朕，嗯？”

    王滇聲音里帶著幾分怒意，“我現在倒覺得有個內朝是好事，若梁國真落進你這種人手里，怕是早就完蛋了?！?/br>
    梁燁慢吞吞地打了個哈欠，垂眸捏著小藍鳥的翅膀，“朕今日心情好，不同你一般見識，下次再敢跟朕這樣說話，朕就割了你腦袋給它做窩?！?/br>
    王滇道：“百里承安是聞太傅舉薦去賑災的，前朝國庫的錢為此險些掏空，現在河西郡又發了瘟疫，錢糧都不夠，而且河西郡毗鄰南趙，一旦事態控制不住，南趙很可能會趁機動手?！?/br>
    梁燁耷拉著眼皮連哼都沒哼一聲，王滇有點奇怪，覺得這瘋子今天有點蔫，但還是繼續道：“除了百里承安開始遭遇了幾回刺殺，內朝現在都沒有動靜，這不正常?！?/br>
    王滇摩挲著椅子把手，“是崔氏出了什么問題，還是說我這段時間的異常舉動讓她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梁燁，你有沒有在聽？”王滇抬頭，見他還耷拉著眼皮半睡不醒的樣子，沒好氣地敲了敲桌子。

    “你很煩?！绷簾钣址藗€身仰面躺在榻上，小藍鳥抖著羽毛在他肚子上蹦來蹦去，他的聲音帶著股沙啞的懶意，“比那些個太傅老頭都啰嗦，你又不是真皇帝，管這么多作甚？”

    “你以為我想管？”王滇看到這種沒骨頭似的懶散模樣就覺得牙疼，要是他手底下的員工這樣，早開了八百遍，“你給我解藥讓我出宮，我保證這輩子都不再出現在你面前?！?/br>
    梁燁閉著眼睛道：“想得美，你這么有意思，朕還沒玩夠?！?/br>
    王滇抽了抽嘴角，每次跟梁燁交流他都能深刻體會到什么叫浪費時間，走到榻邊彎腰把散在地上的奏折撿了起來。

    “朕其實有點好奇，朕沒回來之前，你在皇宮待了一個多月，怎么沒想著要跑？”梁燁的胳膊從榻上耷拉下來，按住了地上奏折的另一端，睜開眼睛偏頭看著他。

    王滇站在榻邊，拿著奏折的另一端垂眸看向他，香爐里燃起的煙霧繚繞縹緲，一時間整個寢殿安靜地針落可聞。

    梁燁閉上了眼睛，聲音低得像是在囈語，“那袖箭做得精致靈巧，你本就想殺了朕取而代之?！?/br>
    王滇扯了扯嘴角。

    穿越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封建社會是會吃人的，皇帝是這個世界權勢地位最高之人，與其受這落后時代諸多束縛，他寧愿去做那個生殺予奪的掌權者。

    “棋差一招，愿賭服輸?！蓖醯釋⒆嗾勐龡l斯理地收回了手里，“我現在命攥在你手里，自然得先讓你活下去?！?/br>
    梁燁閉著眼睛沒再說話，呼吸淺得幾乎讓人察覺不到，現在湊近了王滇才發現他臉白得嚇人，鬢角都被冷汗打濕了，看著就不對勁。

    難怪今天這么安靜。

    “梁燁？”王滇伸手想推他一下，還沒碰到他衣角，手腕就被人死死扣住，疼得他面色扭曲，“放開！”

    小藍鳥被嚇到，驚慌失措地撲棱著翅膀在屋里亂竄。

    手腕上的力道驟然變大，王滇猝不及防往前趔趄了一下，小腿撞到榻上，梁燁抓住他的腰帶就將他整個人拽到了榻上，不等他反應過來，長腿就搭在了他腿上，胳膊箍在他腰上不讓他亂動，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重新散開的奏折掉在了兩人之間，薄薄的一頁紙正好擋住了對方的臉，王滇瞪著紙上因為過近變得模糊的字跡，“你又犯什么病，起來！”

    梁燁笑起來的氣息讓那層薄紙輕微翕動，“你身上好聞，陪朕睡會兒?！?/br>
    王滇自然不肯，就聽這廝悠悠道：“不陪就讓你身上的蟲子出來玩?！?/br>
    王滇掙扎的動作頓時一僵，試圖跟他講道理，“我等會要和聞太傅議事?！?/br>
    “不議?！绷簾钫f。

    “沒讓你議！”王滇和他緊緊貼著，這感覺別扭又詭異，要不是有張紙隔著他倆能親上，“你想找人陪你睡我給你找，香的臭的都有?！?/br>
    “朕才不稀罕毀了容的宮女?！绷簾钹托?，大概是覺得那張紙礙事，捏起來扔到了地上，埋進他頸窩里狠狠吸了口氣，活像個十級變態。

    王滇頭皮發麻，又覺得他額頭冰得嚇人，“你是不是突發什么惡疾了？”

    梁燁半個身子都沉甸甸壓在他身上，呼吸變得均勻悠長，不管王滇再怎么喊都沒睜眼的意思。

    王滇跟照鏡子似的盯著那張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半晌，默默挪開了目光。

    這瘋子安靜下來的時候，勉強能有他一半帥氣。

    帥氣逼人，人厭狗憎。

    第11章 耳洞

    后宮，興慶宮。

    “太皇太后，太后來給您請安了?！睏顫M低聲道。

    正在修剪花枝的女人動作未停，“讓她進來吧?！?/br>
    “臣妾給母后請安?！北逶菩倪M來便老老實實跪在了地上。

    太皇太后沒應聲，只是仔細地在修建花瓶里的花，過了小半個時辰才開口，“楊滿，拿出去扔了?！?/br>
    “是?！睏顫M將那瓶修剪的只剩枝椏的花瓶端了下去。

    “太后啊?！碧侍笞讼聛?，抬眼看向她。

    “臣妾在?！北逶菩倪殿^應聲。

    “行了，起來吧，好像哀家故意欺負你似的?！碧侍筇Я颂?，卞云心這才小心地站起身來。

    “最近子煜終于開始關心朝政了，哀家很是欣慰?！碧侍蟾锌艘宦?。

    卞云心臉色慘白地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母后，燁兒他是被砸了頭之后神志不清才——”

    “哀家只是隨口一說，你這么激動干什么?！碧侍蟛灰詾橐?，“之前他胡鬧荒唐也就罷了，這次離宮足足三月有余，連哀家的人都找不到他，可見他確實是長大了翅膀硬了，對朝政上心也是情理之中，我聽說他還派了百里家的小兒子去了河西郡，將云水水患治理得不錯?！?/br>
    卞云心哆嗦著嘴唇想說話，再次被她打斷。

    “今日你倒是穿得素凈，讓哀家想到了先帝駕崩的時候?！碧侍竽砥鹱雷由系幕ǘ?，“子煜那時候多大？”

    “回、回母后，燁兒——子煜那時八歲?！北逶菩恼f。

    “哦，哀家想起來了?！碧侍蠡貞浀溃骸安虐藲q，骨瘦如柴的，渾身都是泥，被你打得奄奄一息，拽著哀家的袖子求哀家救他，當真是可憐?！?/br>
    卞云心跪伏在地不敢說話。

    “算起來哀家也許久未見他了，明日帶他過來一起請安吧?！碧侍髮⑹掷锶嗨榈幕ò耆拥搅怂媲?。

    “是?！北逶菩娜鐗嫳?。

    ——

    天氣熱，但梁燁渾身跟塊冰似的，王滇挨著他的半邊身子都快被冰得沒有知覺，他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剛開始比較克制地輕輕拍了拍梁燁的臉，“哎，醒醒，難受你請太醫來看看，睡覺解決不了問題?！?/br>
    梁燁沒動靜。

    王滇看了看自己的手，一巴掌拍了上去。

    啪！

    梁燁的側臉rou眼可見地變紅，王滇心情愉悅地挑了挑眉毛，掐住他的臉頰往旁邊使勁扯，幸災樂禍道：“我這也是為了你好，諱疾忌醫要不得?！?/br>
    梁燁閉著眼睛依舊沒動靜，王滇正要一巴掌再甩上去的時候，就聽梁燁聲音幽幽道：“你在高興什么？”

    王滇的手拐了個方向，從他頭發里揪了根藍色的羽毛下來，“唔，你醒了?！?/br>
    “就是頭豬你那一巴掌下去也得醒?！绷簾畋犻_眼睛涼涼道。

    “別這么說自己?！蓖醯嵴Z氣誠懇，捏了捏手里的羽毛，“我實在是太擔心了才出此下策?！?/br>
    梁燁不怒反笑，“哦？你真是半點都不怕朕?！?/br>
    王滇見他這樣笑就腦仁突突地疼，“陛下，我真得走了，不好讓聞太傅久等?！?/br>
    梁燁伸手松開他，王滇立馬爬起來就往外走。

    “天色已晚，你跟身邊的人說了來寢殿睡?！绷簾钭饋砜吭陂缴蠎新暤溃骸澳闵夏膬喝ヒ娐勛?？”

    王滇腳步一頓，充耳不聞，“對了，你平時注意一下行蹤，我們兩個總不好同時出現?！?/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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