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三十歲
我叫三島花音,真名早川陽菜,今年七歲。mama是能從刀劍中召喚付喪神的審神者,和其他靈能者同僚一起,被時之政府派遣至獨立于時空之外的一座座本丸,帶領手下一百個刀劍男士,隨時準備出陣,和意圖改變歷史的歷史修正主義者戰斗,維護歷史秩序。 而我,就出生在屬于mama的本丸。 mama說刀劍付喪神和人類有生殖隔離,生不出小孩,所以雖然刀劍男士都很愛mama,但這一百個刃都不是我的爸爸。 不過沒有爸爸不重要,mama很愛我,我也很愛mama。所有刀劍男士都愛我,雖然其中有些刃,愛我只是因為mama愛我。 午飯前,和mama吵架了。我沖出庭院,遇到了髭切。我有點怕髭切,他總是笑瞇瞇地說著恐怖的話,甚至在mama做錯的時候——雖然這種情況很少——仍舊堅定地站在mama那邊。于是在他叫住我之前,我迅速往反方向跑去。 ……然后就來到了異世界。 走失異世界的第三個小時,跟著一個自稱赤井秀一的陌生男人回了家。第一個原因是只有他會講日語,其他過來攀談的路人都說英語,而我只會幾個單詞。第二個原因是他出示了證件,FBI……是異世界的政府機關嗎?第三個原因是最重要的,他知道我的真名。 “你家里有人叫早川陽菜嗎?”他這樣問我。 不可置信。名字是最短的咒,自有記憶以來,mama就無數次叮囑我,靈能者的真名不能輕易告訴他人。 “你怎么知道這個名字?”我詢問他,但內心已經開始動搖。雖然是陌生人,但他知道我的真名……獨身流落異世界,在街頭茫然無措的那段時間,真的不想再體驗了…… “我是你家里人的朋友?!彼f。 “你怎么證明?”我盯著他看,并祈禱他說的是真話。 赤井秀一說出了一個生日,是我的,并說出了本丸這個名詞。 于是就被他帶回了住所,因為本丸沒有地址,不存在于任何時間和空間,需要mama的靈符作為鑰匙進入,而mama的電話、時之政府的緊急求助電話,在時之政府沒有登記過的異世界,都是空號。 赤井秀一的手很大、很干燥、很暖和,被他牽著走路,手指摸到他指根的繭,感到十分安心,他就像最可靠的燭臺切光忠呢。 “你叫什么名字?”回到赤井秀一的家,他打開冰箱,拿出一個紙盒子,把里面三角形的餅放進微波爐里加熱。 真名是早川陽菜,但作為靈能者,因為和神明打交道,需要保密真名以防被心懷不軌的神鬼精怪神隱,所以證件上的稱呼、被人記得的稱呼都是三島花音。他知道早川陽菜這個名字,或許是在問該如何稱呼我吧,畢竟靈能者不輕易使用真名,于是我告訴他:“我是三島花音?!?/br> “花音,”他點點頭,“你有jiejie嗎?” “沒有,我是獨女?!?/br> “那你mama叫什么?” “我不知道mama的真名?!蔽依侠蠈崒嵒卮鹚?,就算知道了,也不能代mama告訴他。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把餅從微波爐里拿出來。 “吃吧,你應該餓了?!彼蜒b著餅的盤子推到我的面前。 半天沒吃東西,確實餓了,回來的路上,肚子咕咕叫了好幾次,他是聽到了嗎?我感到有些羞赧,接過他遞來的刀叉,開始切食物。 “你可以直接用手抓著吃?!彼谖覍γ?,提醒我,“這里都是這么吃披薩的?!?/br> 這種食物,原來是叫披薩嗎?刀叉切起來確實比較困難,我改用手拿。熱騰騰的餅底、柔軟的口感,餡料填充味蕾,我的眼眶酸澀了。 迷路到異世界,能遇到知道一點底細的赤井秀一,真是太好了。雪中送炭,不僅把我帶回他的家,還給我食物。嗚嗚,沒有他,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太好吃了,謝謝你?!蔽彝低挡亮瞬裂劬?,之前一直忍住沒哭,現在也不能哭啊。三島花音,要堅強! 赤井秀一摸了摸我的頭,讓我安心去看電視,說他會搞定一切的。 于是他走進一個房間,開始打電話。 我坐在沙發上,抱著膝蓋,他特意調出日語頻道,但我并沒有心思看動畫,即使平常很少被允許看。 這里可是異世界誒,他能聯系到mama或者時政工作人員嗎?他知道我的真名和生日,應該是認識mama吧……我為什么會到這里呢?是靈力波動嗎?以前mama靈力波動,就會有刀劍男士變成貓,或者和她靈魂互換。每次都是狐之助或者時政工作人員找上本丸,通知解決方案的,這次他們什么時候會來找我呢? 分針轉了一圈又一圈,太陽落山,我在客廳里不安地走來走去,時不時瞄一眼赤井秀一的房間。 已經晚上了……他在房間里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我心里升起巨大的恐慌,跑過去,急促地敲起他的門。咚咚咚,咚咚咚,赤井秀一打開門,問我怎么了。 “你找到mama了嗎?”我問他。 他苦笑:“我還在看監控呢?!?/br> 我瞪大眼睛,為什么要看監控?他不知道我是突然出現的嗎? “你不是認識mama嗎?為什么不給她打電話?” 他愣了一下:“我確實認識早川陽菜,但是她的電話換了……” “我就是早川陽菜!”我沖他吼道,“我來自本丸,生日你也知道!你是個騙子!你根本不認識mama,你找不到她的……” 有什么咸咸的東西從眼睛里掉了出來,我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嗚嗚,我被困在異世界了……” 過了一會兒,或許過了很久,我感覺到冷,感覺到力氣在流失。 但一個懷抱落了下來,比mama要寬厚,比燭臺切光忠要溫暖。 “抱歉,”他蹲了下來,“我不認識你mama,但是我知道早川陽菜這個名字。所以我知道你會回去的,我向你保證?!?/br> 于是我就在他家住下了。 第一天晚上,我睡不著覺,抱著枕頭去敲赤井秀一的門,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他終于來開門了。 “我想和你睡?!蔽艺0椭劬此?。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家的柜子太可怕,總覺得有怪物藏在里面。嗚嗚,我好想回本丸。 他臉上的表情有些糾結,欲言又止,似乎顧忌著什么,想要拒絕我,但是我實在太害怕,軟磨硬泡,還是睡上了他的床。 “你真是個好人?!蔽野驯蛔永叩筋~頭,他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我睡不著,又小聲地問他:“你睡了嗎?” “沒有?!彼穆曇繇懫?,“怎么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真名的?” 過了大概半分鐘,他才開口:“我認識未來的你,是你告訴我的?!?/br> 哇哦,原來是這樣!那么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未來的我是怎么樣的?”我激動了,越過他劃下的三八線,把腦袋湊過去問他,“長得好看嗎?高不高?有沒有交到男朋友?交到了幾個?” “太晚了,你該睡了?!彼硨χ?,感覺到我的靠近,身體往外側挪了挪。 “好吧,”感覺到他不想聊這個話題,我有些沮喪,“最后一個問題!我告訴了你真名,你是不是也該告訴我真名?!?/br> “赤井秀一就是我的真名?!?/br> 哎?不會吧?但是我轉念一想,可能他不是靈能者吧,所以不用和神明打交道,也不用擔心被神明神隱。 “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呢?‘赤井’?還是‘秀一’?” 又過了半分鐘,他的聲音傳了過來:“叫我赤井,你該睡了,沒有下一個問題了?!?/br> 好吧,我閉上眼睛,很快就墜入了夢鄉。一夜無夢,睡得特別香。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抱著他的手臂。 我盯著他的臉看了幾秒,確定他還在睡覺,小心翼翼地把手抽了出來,期間不小心壓到他的長發,整個人都僵硬了幾秒,但他沒有任何動靜,于是我繼續挪動身體,直到回到三八線的另一側,才徹底放松下來。 五分鐘后,他似乎醒了,轉了個身。另一邊的重量消失,他起床了。 和赤井秀一相處的日子還是很快樂的。雖然他不會做飯,但會點外賣,是很好吃的漢堡披薩,還允許我看很多電視。不過,在知道我說不好英語后,他還是要求我學英語。 “可是本丸都不說英語?!蔽亦絿佒?,“學了也沒用?!?/br> “英語是國際通用語,”他說,“這里的人都說英語,你不會,就只能傻傻站在街頭,尋求不到幫助?!?/br> “但是你說我會回去的呀?!蔽艺0椭劬?,看向他。 他嘆了聲氣:“那以后萬一再遇到這種情況,該怎么辦呢?你又不是每一次都能遇到我,或者遇到說日語的人?!?/br> 我低下頭。 沒有mama的第三天,雖然有些難過,但是能認識赤井秀一,還是很開心的。 “你不上學嗎?”他問我。 “家里有刃會教我?!蔽谊种?,“學古文、方言、歷史、禮儀、射箭、騎馬、劍道、兵法、音樂、算數……” 啊,好多,我竟然學了這么多東西。mama做審神者,真的好辛苦啊,我以后真的也要做審神者嗎?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原來你是這樣的家庭呀,在家里由家庭教師教導嗎?” “不算家庭教師吧?”我摸了摸頭,該怎么介紹刀劍男士呢?mama的下屬?不太準確哎,雖然確實是出生入死的戰友,但是本丸里的大家,都是一家人啊。 啊,有了! “是mama的男朋友!” 我對這個詞語的選擇感到很滿意,洋洋自得起來。 “你mama的男朋友真的很全能啊?!彼袊@道。 “也不是所有刃都全能吧?!蔽蚁肓讼?,“有些刃會寫俳句,有些刃就不會。有些刃擅長夜戰,有些刃就不行。有些刃知識淵博,有些刃擅長公文,有些刃會理財,有些刃會做飯,有些刃喜歡種田,有些刃喜歡養馬,還有些刃只喜歡打仗?!?/br> 赤井秀一瞪大了眼睛:“這已經有很多人了吧。難道都是你mama的男朋友?” “是哦,”我很自豪,“mama有一百個男朋友呢?!?/br> 赤井秀一開始咳嗽,我擔憂地望向他:“你沒事吧?是嗆到了嗎?” “怎么可能會有一百個男朋友啊?!彼綇土撕粑?,很無奈地看向我,“不是男朋友吧,你誤解了他們的關系?!?/br> “我才沒有誤解呢!”我有點不高興,“男女朋友就是可以睡在一個被窩里的關系啊,他們輪流陪mama睡在一個被窩里呢?!?/br> 赤井秀一神色復雜,但沒有繼續說話了。我應該是說服了他吧?我開心起來,低頭繼續念英語單詞。 就是嘛,赤井秀一不和我睡一個被窩,刀劍男士也不和我睡一個被窩,但是刀劍男士和mama睡一個被窩,就是男女朋友的關系??! 單詞念著念著,我忍不住開起小差,想起剛剛的話題,我一臉憧憬地對赤井秀一說:“我以后也想像mama一樣,有好多個男朋友?!?/br> 赤井秀一又開始咳嗽了。 “念你的英語?!彼f。 “I want five boyfriends.”我用英語對他說,然后不知道該怎么繼續表達了,就切換回日語,“周一到周五一人陪我一天,周六周日我就自己玩。雖然mama有一百個男朋友,但一直陪她睡一個被窩的也就十幾個,我不要那么多,五個就夠了?!?/br> “我是不是該夸你一點都不貪心呢?”他幽幽對我說道。 “是!”我大聲說,等著他的表揚,但他卻拿書敲了敲我的頭。 “??!你為什么打我?” “重婚是犯法的?!?/br> “沒有重婚啊?!蔽艺0椭劬?,“沒有定婚契?!?/br> 他嘖了一聲,綠色的眼珠轉了轉,似乎在措詞。 他真好看啊,黑色的長發,額角幾撮卷毛,鼻梁也好看,眼睛也好看,猶如綠寶石,像出鞘的短刀一樣銳利,可以和天下五劍中最美的三日月宗近媲美呢! “他們心里只有你一個人,你心里卻有五個人,不是很不公平嗎?” “可是他們只要愛我一個人,我卻要愛五個人啊?!蔽叶⒅嗑阋?,“愛一個人是很累的呢,我要愛五個人呢?!?/br> 赤井秀一啞口無言。 第七天,我還是沒有回家,也沒有人來找我。我開始感到難過,晚上在被窩里偷偷掉眼淚。 眼淚越掉越多,越掉越多,一開始還沒有聲音,之后就忍不住了,開始抽泣,于是被赤井秀一發現了。他把我的被子拉開,把我的手掰開,拿來一條熱毛巾,敷在我的眼睛上。 “別哭了?!彼谖遗赃呑?,床瞬間下沉了一塊,因為我側著身體蜷縮在床上,所以他拍了拍我的胳膊。 “唉,”他嘆了聲氣,似乎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我,“你家有那么多人,肯定全部出動來找你了。等他們出現,發現你在哭,還以為我欺負你,要來揍我呢,我可打不過一百個男人?!?/br> 他似乎想說點俏皮話逗我,但我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他們才不會為了我揍人呢?!蔽冶Ьo膝蓋,“我和mama吵架了……他們肯定覺得是我的錯……”雖然確實是我的錯……想到這里,我更加難過:“mama一定也生我的氣,她不要我了。他們喜歡mama,所以也不要我了嗚嗚嗚……” “怎么會呢?”他把掉到床上的毛巾拿起來,又蓋上了我的眼睛,“天下哪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吵架很正常,你這么小,你mama一定不會生你的氣,她現在著急還來不及呢。我還和我mama打架呢,不影響我和她的感情?!?/br> “我沒有爸爸……”我還是很難過,于是想到什么就說什么,“他們是我mama的男朋友,不是我的爸爸?!?/br> 赤井秀一撓了撓頭,他似乎非常不擅長安慰別人,過了很久,才又搜腸刮肚出幾句話:“但是他們也愛你啊。你不是和我說,他們會給你做飯嗎?晚上還會陪你睡覺,和你一起玩捉迷藏。我都不會做飯呢?!?/br> 看得出來,赤井秀一很努力地在安慰我了,我也感覺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了,但是人脆弱的時候,就是想要無理取鬧??! 于是我開始和他說一些心里話,一些從來沒有和別人說過的話。 “其實我知道,是不一樣的?!蔽艺f,感覺到赤井秀一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如果我和mama吵架了,在誰都有錯的情況下,有些刃會先指出mama的錯誤,再指出我的錯誤;有些刃則是反過來的;有些刃不會管;還有些刃會讓我讓讓mama,說mama生我很辛苦?!?/br> “啊,你很敏感嘛?!背嗑阋挥謸狭藫项^,“你們家情況好復雜,有點像皇帝和他的后宮,以及太子的關系?!?/br> 我垂下眼睛,不說話了。其實他的比喻不對,因為皇帝不會和后宮一起打仗,和太子也有競爭關系。 一片沉默中,我抓住了赤井秀一的小手指。他看向我,我也看向他。 “要是你是我的爸爸就好了?!蔽颐摽诙?。 他吃了一驚。 但很快我就反悔了:“還是算了,我不要你做我的爸爸?!?/br> 如果他是我的爸爸,他就要做mama的男朋友了。而現在,赤井秀一只和我有關系。 是什么關系呢?我還說不上來。 “明天帶你去游樂園玩好不好?”他這樣問我。 “好!”我眼睛亮了起來,我還沒有去過游樂園呢。 就這樣,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我吃了十天的漢堡和披薩,嘴角裂了開來。于是赤井秀一開始親自下廚,做奶油燉菜、土豆牛rou和三明治。 第三十天,我從臥室里走出來,一推開門,發現自己回到了本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