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后阿寶 第11節
也不知是不是貓鼻子特別靈敏,她甚至還能嗅到梁元敬身上淡淡的檀香味。 等等…… 如果說她能聞到味道,也能觸碰到物體的話,那豈不是…… 碧綠貓瞳精光四射,阿寶抬起頭,振聾發聵地提出四個字:“我!要!吃!糕!” - 梁家的午膳終于開席,梁元敬沒架子,家里素來是他與余老主仆同桌而食。 余老見他將那不知從哪兒跑來的貍貓揣在袖中,又給她備了杯碟碗筷,替她在盤子里夾了條腌魚,看樣子是準備和貓一桌吃飯。 “……” 余老忍不住勸道:“公子,這哪里來的野貓,只怕不干凈罷?!?/br> 阿寶正嘗試用貓爪拿筷子,實在是太難了,不得不放棄,聽見這話,非常不開心地說:“余老,你這么說就太傷我的心了,我昨天還和你說了話的?!?/br> 她將盤里的魚嗷嗚一下叼入口中。 梁元敬擔心地看著她:“能吃嗎?會不會太咸?” 余老:“…………” 什么鬼? 公子剛剛是在和貓說話? 梁元敬余光瞥見他驚恐的表情,忽然反應過來,指著阿寶問:“你聽不見她說話?” 余老:“………………” 他竟然真的以為貓能說話! 聯想起他早上爬樹的奇怪舉止,以及方才在書房時失魂落魄的樣子,余老瞳孔地震,執筷的手止不住地哆嗦。 “公子,你沒事罷?是不是最近作畫太累了?” “他好像聽不見我說話?!卑毻铝丝谥械碾玺~說。 梁元敬默了片刻,道:“我沒事?!?/br> “我……我突然想起廚房里還燉了湯,我去端?!?/br> 余老忙不迭地跑了,公子近日是真的很古怪啊,總是自言自語,是不是得去延請個大夫來看看。 等他端著燉好的魚湯回來時,忽然發現那只貍貓又不見了。 “貓呢?”余老好奇地問道。 梁元敬看著自己右手邊又恢復了魂魄形態的阿寶,沒有說話。 阿寶則呆呆看著地上自己才吃了幾口的魚,瞬間心痛如絞。 當夜。 阿寶和梁元敬在睡前一共厘清楚三件事情。 第一件,滴血入畫,阿寶的魂魄便能附在畫中的活物上,得以轉生,這與作畫的筆有關,此筆乃梁元敬的摯友覺明和尚所贈,疑似神筆。 第二件,復生的阿寶能口吐人言,但旁人聽不見,惟有梁元敬能聽見。 第三件,阿寶的復生并不能持續,大約半個時辰左右,會恢復至魂體狀態。 作者有話說: 阿寶:請叫我桌面清理大師 另: 《神筆馬良》是洪汛濤先生于20世紀50年代創作的寓言故事,其主旨是表現統治階級的貪婪和無恥嘴臉,可以說古代官府是絕對不會允許出現,還讓學堂里講學的,我這里借用了一下,可以把它當成古代版《神筆馬良》。 第11章 佛寺 翌日,梁元敬帶著阿寶,上相國寺拜訪覺明和尚。 去的路上,阿寶騎在驢上問他:“你一個畫師,為何會與和尚成朋友?” 梁元敬牽著繩,一面答道:“我年少時,為求畫藝精進,曾遍訪名山大川,一日途徑永州九嶷山,夜遇大雨,不得不棲身于一家破廟躲避……” “讓我猜猜,”阿寶興致勃勃打斷他,“是不是和尚恰巧是那間破廟的住持,然后你們就相識了?” 梁元敬含笑搖頭:“并非如此,那間破廟衰草枯楊,神像破敗,磚瓦結滿蛛網,已長久無人居住了。覺明小師父與我一樣,是云游僧人,彼時他恰巧從海外歸來,我對異域風土人情十分好奇,便向他打聽,他也對我去過的河川險勝甚感興趣,我們秉燭夜談,直至談到第二日破曉。他聽聞我欲北上,參加那一年的畫院大比,便說他也有心去東京的大相國寺看一看,我們二人便借宿在一輛貨船上,一同隨船北上?!?/br> “我知道啦,”阿寶晃著腳丫說,“然后你們在船上,又是秉燭夜談,他到了東京,成了大相國寺的和尚,而你考上了國朝畫院,從此成了翰林待詔,我說的對不對?” 梁元敬忍住笑:“差不多罷?!?/br> 阿寶瞟他一眼,心想你和大和尚兩個人還挺親密,秉燭夜談什么的…… 轉念一想,自己又在乎這個做什么,真是咸吃蘿卜淡cao心,哼了一聲,看天際的流云去了。 - 大相國寺位于東京城南,乃唐初高僧慧云大師所造,其舊墟據傳是魏公子信陵君的故宅,原名“建國寺”,延和元年,唐睿宗下詔改“建國寺”為“相國寺”,以紀念他踐祚前的相王封號,并御書牌額“大相國寺”,此乃相國寺一絕。 到得大陳立國,相國寺已成皇家寺院,香火日盛,每月對外開放五日,供萬姓交易。 今日恰值寺院開放之日,往日莊嚴肅穆的佛寺變得喧囂熙攘,游客如云,隔老遠便可望見熱鬧景象。 阿寶見了這等場面,早將正事拋到九霄云外,伸長脖子望斷秋水,見梁元敬正不緊不慢地將毛驢系在梧桐樹上,不由得出聲催促:“你快點!” 梁元敬打了個活結,忽看著她道:“要不,你還是別進去了,在此處等我?!?/br> “?” 阿寶臉色黑如鍋底:“你什么意思?嫌我煩了?” “不,”梁元敬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這里是寺院,佛光普照之地,你一介魂魄之身,若傷著就不好了?!?/br> 阿寶松了口氣,心道你原來是這個意思,擺擺手道:“不要緊,我生前一沒做惡事,二沒殺人……” 她忽然頓住了,想起薛蘅死在她手里的那個孩子,若僥幸能生下來,應當也算個“人”了。 這么一想,她手上也算不得干凈,早已沾有血腥了。 阿寶勉強笑笑,道:“算了,進去罷?!?/br> 梁元敬探詢地看她一眼,終究是什么也沒說。 大相國寺庭闊院深,第一重山門多賣飛禽貓犬,珍禽奇獸,進到寺內,庭中多設彩幕、覃席,賣一些鞍轡弓箭、珍奇古玩之類,兩側回廊上還有尼姑們賣繡品、珠翠、頭面、幞頭、冠子等各類雜貨,更有土物香藥、圖畫書籍,無所不有。 阿寶看得轉不動眼珠,每家鋪子都要湊上去瞧一番新鮮。 寺中人流摩肩接踵,似梁元敬這般不愛出汗的人都擠得汗流浹背,阿寶一個魂魄,不必跟活人擠,一不留神她便飄走了,弄得他頭疼不已,只得低聲下氣地求她:“別看了,先辦正事罷?!?/br> 阿寶蹲在攤位前,頭也不回地說:“等會兒,我看看這尾錦鯉,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你給我買一條?!?/br> 梁元敬知道倘若開了這個頭,一定沒完沒了,便堅決不依。 阿寶氣得大罵,又在地上撒潑打滾。 梁元敬簡直拿她沒辦法,只得轉身就走,果然沒一會兒,阿寶就滿臉不情不愿地跟上來了。 進到正殿,神臺上供著一尊一丈八尺鍍金銅制彌勒像,兩側繪有吳道子的壁畫,阿寶仰頭觀看上面的畫,梁元敬便跟一個相熟的沙門僧攀談,問他覺明現下可在寺中。 沙門僧道:“施主來得不巧,師父上上月便離寺云游去了?!?/br> 梁元敬忙問:“可有說何時回來?” 沙門僧搖搖頭道:“師父云游,向來歸期不定,若施主有急事,待師父歸來,小僧定轉告于他?!?/br> 暫時也只能這樣了,梁元敬向他道了聲勞煩,便帶著阿寶出了正殿。 阿寶跟在他身后,扭頭東看西看,忽然問道:“梁元敬,你畫過壁畫嗎?” 梁元敬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文殊院的《凈土彌勒下生》是我所繪?!?/br> 阿寶雙眼驟亮,鬼鬼祟祟問:“那你帶了神筆么?” “帶了?!?/br> 來之前以為覺明在寺中,便專程帶了兔毫筆前來解惑。 梁元敬忽覺不對,側頭問阿寶:“問這些做什么?” 阿寶撲過去抓著他胳膊懇求道:“梁公子!梁大人!你給我畫幅畫罷!用神筆畫!滴你的血!像上次那樣!我好想逛逛瓦子??!” “……” 梁元敬抽出自己的胳膊,面無表情道:“不可以?!?/br> 阿寶瞪大眼睛:“為什么不可以?” 梁元敬道:“沒有為什么,不可以就是不可以?!?/br> 他旋身即走,阿寶立刻追上去,心情五味雜陳,心想梁元敬真是豈有此理啊,居然敢拒絕她了。 這個念頭一出,她又覺得哪里不對。 為什么她覺得梁元敬拒絕她是很過分的事呢?他根本沒有必要對她有求必應啊,可阿寶內心下意識覺得,梁元敬就該什么都答應她的,無論她提的要求有多不合理,如果他做不到,那他就是個頂壞頂壞的人。 阿寶一方面認為自己這樣實在要不得,一方面又忍不住不停地問“為什么不可以”,而梁元敬則回答“不為什么”、“就是不可以”,二人一個在前面走,一個在后面追,一直重復著這些廢話,竟也不覺無聊。 忽然,阿寶看見人群中有個小孩,懷中抱著只卷毛獅子狗,因為跑得太快,不慎左腳絆到右腳,眼看就要臉朝地摔到地上,阿寶心臟一揪,趕緊奔過去接住孩子,然而雙手一空,什么也沒接住。 身后響起孩子“哇”地一聲爆哭。 阿寶呆呆的,轉過身來,看著自己白到透明的手指。 梁元敬嘆息一聲,走過來將摔倒的孩子抱起,拍拍他身上的灰塵,又檢查他有沒有受傷,最后拿手帕替他揩干凈臉,溫聲哄道:“別哭了,你嬢嬢呢?” 孩子只不住抽泣著,指著遠處道:“狗……狗狗……” 梁元敬回頭看,那狗被他摔了出去,卻還沒跑,好小的一只,像是剛生下來沒多久,還是只幼犬,便將它抱了來,塞入小孩懷中。 這時孩子的娘親恰好找來,見了孩子便罵,原來小孩想要那只獅子犬,娘親卻不答應,孩子實在喜歡,便抱著犬趁著人不注意溜了。 孩子娘千恩萬謝地向梁元敬道了謝,又揪著小孩的耳朵將他拎走了,隱約還能聽見那孩子吸著鼻子可憐兮兮地問:“為什么不可以???” 孩子娘怒道:“沒有為什么,不可以就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