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帝國軼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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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信使給我帶來了帝國的消息。他帶著無盡的回憶和夢幻,搭乘一艘三桅帆船,由一股裹挾著無數鸚鵡的彩風吹送而來。他給我帶來了薩克里菲西奧斯島上的一抔黃沙、一副鹿皮手套和一只用珍貴木料制成、裝滿翻滾著泡沫的熱巧克力的大桶?!?/br> ——費爾南多·德爾帕索《帝國軼聞》,第一章,布舒城堡 1927年 夜色中,平緩行駛的黑色轎車上,歸卷坐在副駕,為正在開車的林矜讀著這段墨西哥皇后卡洛塔的獨白。 晚高峰結束的延安路靜謐少車,雨滴和著細雪飄在車窗上,在喧囂了一整日的城市中得到了片刻的安寧。 她剛剛翻出了這本書的電子版,輕聲念了出來。 故事哀悲,敘事宏大,細節處又極具感染力,歸卷用哀傷的語調念出這些文字時,仿佛自己也沉浸到了卡洛塔的世界里,緩緩講述著帝國的往事。 林矜問她為何選這部書,她說:“隨性選的?!?/br> 人們說大名鼎鼎的比利時公主、墨西哥皇后在馬克西米利亞諾被處決的前一年瘋了,沒能再回到墨西哥。她見證了帝國的締造,卻避開了帝國的覆滅和丈夫的悲慘結局,在亞德里亞海濱的布舒城堡,獨自生活了六十年。 人們會問:“那后面的故事,卡洛塔知道嗎?” 她知道的。 她知道馬克西米利亞諾埋葬的地方。 她記得馬克西米利亞諾金色的小胡子的模樣。 她知道,帝國,早已不復存在了。 只是“瘋”卻可以掩蓋哀傷,掩蓋凄涼,可以帶著帝國的記憶,安然長眠。 “……正是由于這個原因,他們才說我瘋了……我聽到了你的心跳,聽到了第里雅斯特要塞和直布羅陀石山為諾瓦拉號鳴放的禮炮,聽到了Domine salvum fac Imperatorem的旋律,又一次聽到了克雷塔羅的槍聲,于是我夢見,我多么想夢見,馬克西米利亞諾,夢見咱們從未離開過望海和拉克羅馬,夢見咱們從未去過墨西哥,夢見咱們一直待在這兒,兒孫滿堂……” 歸卷的語氣漸漸急促,念著念著,倒把自己念哭了。 這也是一段卡洛塔的獨白,她在懷念馬克西米利亞諾,哈布斯堡大公、被處決的墨西哥皇帝、短暫與她相伴的丈夫。 林矜知道,她也許是需要一個能讓自己順理成章哭出來的契機,最好的方式,便是一部悲劇。 借他人的故事,敘自己的傷。 只是這故事,悲到他也有點鼻尖泛酸。 忽然,他聽到她說:“我病了很多年?!?/br> 他不清楚這究竟是卡洛塔的獨白,還是歸卷的。 “你知道嗎?我的馬克西米利亞諾?!?/br> 原來是書中的話。 可接著,他就聽到了下一句。 “你知道嗎,我的林矜?”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微不可察地縮了一下。 原來不是書中的獨白。 要怎么答? 他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林矜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可能沒有辦法專心開車,便將車靠邊停下。 這才轉過頭,遲疑,卻面色認真地說道:“如果,你說的是心病的話,我……大概知道一些,很抱歉多年前擅自窺探了你的生活?!?/br> 歸卷也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我想告訴你?!?/br> “也許你聽完之后,會覺得我過于敏感,或者格外脆弱。我過去擔心,擔心告訴你了之后,我們會生隔閡,我擔心會把你推遠,我擔心,久夢之后,仍舊是水月鏡花。林矜啊,我真的好喜歡你,剛剛前輩說起“喜酒”,我才發覺我好貪心,并不滿足于當下你一時一刻的陪伴,我還想,還想一直跟你走下去。所以,我不想再瞞著了?!?/br> 她將右手手掌貼向自己的胸口,又放到他的心口,說道:“我好像,還沒有說過,比阿依烏詩?!?/br> 比阿依烏詩,在杜拉爾鄂溫克語里是,我愛你。 懦弱的蛹終于剝開了繭殼,想要蛻變成蝶。 想要對愛人坦誠。 想要,變得勇敢。 “這樣的我,你還會喜歡嗎?心中痼疾難以消除的我,你,不會覺得困擾嗎?也許,時不時會莫名其妙地哭,無緣無故地難過,你不會覺得對著這樣一個人,很累嗎?” 她淚眼婆娑德看著他,一句句問出剜心的話。 他溫柔地擁她入懷,撫著她的柔發,說道: “這樣的你,我依舊喜歡。不會困擾,不會疲憊。你不敏感,也不脆弱。心病的事,慢慢來。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