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１
我不敢置信眼前隔著玻璃的至親竟是殺害我丈夫的兇手。我只能沉著氣又冷冷地說：「哥，法院判刑了你無期徒刑，你為什么不為自己辯解，我不相信你會殺死健吾?！顾麅H僅是望望我、他僅僅是無動于衷、但他的冷若冰霜瓦解了我的傲然挺立??！他不該是這樣的人、他絕對不是冷血動物，過去歷歷在目，我能肯定、他比誰都還善良??！他比誰都還重義氣??！「我承認我做過的事、我不會欺滿我做過的事?！谷缓笪覀挠^地說：「我跟你從小一起長大、你的本性你的行為舉止，還有那日日相處的感情都可以讓我確定的是你不是壞人，你到底發生什么事了？告訴我好嗎，不要讓我們傷心、還有大嫂在等你回去團圓，還有那未出生的孩子在等著你叫聲爸?！?/br> 他嘴角稍稍上揚、我看得仔細我看得椎心泣血我的眼眶濕潤潤了，「你就是這么傻，人心險惡，凡事都不能只看表面，披著羊皮的狼你沒聽過嗎？」我渴望他解釋，僅只一句也好、一個暗示也行、但他始終面無表情地沉思，沉思到我的心又再次被弄痛了。這些日子以來的痛徹心扉毫無間斷、可在前幾日好轉了些、如今卻被一張沒有慚愧的臉給毀于一旦了。 我句句地喊、我聲聲地喊、我多想喊回昔日的他、那個肯為我奮不顧身、那個肯為我遮風擋雨的李振昌。然后我倆在無聲中對望、我倆地一語不發結束了探監的時間、可在最后分別前他緩緩地又憂憂地對我說：「芮芮，我應該跟你說聲對不起、我欠你一句對不起?！鼓蔷鋵Σ黄鹆钗覊椔錈o底深淵、很深不見底的那種、受盡百般折磨的那種??！幾天過去、我處在心神不寧的狀態里、我遺失歡笑、我弄丟了快樂。我想在過不久我很快就可以見到我的摯愛、在某個地方、在某個時段、在某個世界里頭重逢。 我從未想過方芮芮的人生會走得如此艱辛、也從未想過說好要一起白發蒼蒼的丈夫會先走一步，且死得那么慘不忍睹，我更沒料到我會背負著龐大的債務，僅管是心甘情愿、僅管是無怨無悔、但人財兩失最適用我目前的狀況了。這陣子再多朋友的關切、再多親人的撫慰、都令我皮笑rou不笑、笑得假笑得虛笑得我連自己都覺得蠢，但這都不打緊！老天爺憐憫我了！一封臉書訊息帶給我無限大的希望！ 「你這時候是不是在哭？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陌生訊息令我茫然失措，臉書名子竟然是王健吾的外號，物件王！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還主動與我聯系，甚至大頭照是他最愛的卡通蠟筆小新！「你怎么知道我在哭？而且還知道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br> 「這有什么好哭、我又沒死，你在唱哀我嗎？」我哭得泣不成聲、我實在震驚無比、難不成真有死而復生這種事？還是一切僅是噩夢的夢饜？我心頭里不住地吶喊，王建吾你可真的活得好端端的嗎！然后我雙腳軟腿、我蹲在寧靜無人的家中、我抱著手機、我放肆痛哭，直到一會兒、我才瞧瞧那物件王傳來的關懷備至：「你可記得我接受你告白得那個夜晚嗎？你說你會把這輩子的眼淚用盡在我的身上、我說我會把你消耗掉得眼淚兌換成無價的幸福，然后送給你?！?/br> 我因悲傷遲緩了打字回覆：「我怎么可能會忘記呢?！顾终f：「你應該是想忘但忘不了吧，畢竟愛到卡慘死、尤其你又是個專情的笨蛋?！构皇撬?！最愛挖苦我、最愛說話酸我、最愛笑我是專情的笨蛋。王建吾！我想你了！我想你想到瘋了、我想你想到快死掉了！ 「不過我耽誤了你一輩子、我希望下輩子在還你?！闺m然他斬釘截鐵、令我措手不及、但我仍然試圖冷靜所有情緒，然后一一回覆他的話中有話，我說：「你耽誤了我什么？我不懂你這句話的意思?！顾挠嵪⒕谷涣钗宜恢圆幌拢骸改阆胫勒嫦鄦?？你若想知道請你來一趟，你將有機會與我見上一面?！购喍痰膸拙湮淖?，我就在夜里徹夜難眠、我就在日常里精神恍惚、我不管這是不是詐騙、也不管我是不是會受騙，我打從心底就明白，我受夠了思念的折騰，無論代價多么可怕、我就是想見他。 然后我到了物件王給的住址、我眼前是高樓大廈，莫約六層的那種大廈。我四處張望、我置身在高樓林立里頭、但我仍然不退縮不恐懼、想念的力量多強大??！我步伐輕盈地走到大廈里頭、我勇敢地搭上電梯到頂樓，但沒有一個人迎接我的到來！我稍稍失望了。我環顧四周、空無一人，我低頭看手機傳來的訊息：「你到了很好?！刮艺f：「你欺騙我！為甚么沒有看到你？」「我還沒把話說完，你又怎么會看到我呢？」我心里沒有一絲懷疑了、我想他所說的百分百正確、不會有假更不會有謊，因為他是王建吾??！從來都不會欺騙我的王建吾??！ 我誠心誠意地說：「那我還要怎么做你才會出現？只要你肯說我就肯做?！菇酉聛硭馗驳淖志淞钗倚某迸炫龋骸柑氯?！你只要跳下去就可以知道真相、知道我愧疚你什么、知道我又愛了你什么?！拐账f得去做、我是不是就不用想一個人想得要死要活了？我是不是就可以好好休息一場、不必每每睜開眼為錢煩惱、為毫無希望的人生憋悶、為那大筆的債務苦悶，光是想像我就能如釋重負了。 我想解脫、我想獲救、只要往前一步、不畏縮地往前一步，我的一切將會不同！然后我還真的跳下去，但那瞬間我見著了人生跑馬燈、經歷的各種酸甜苦辣、和難忘的喜怒悲哀、一幕又一幕在眼前頻頻閃過！我以為會痛、我以為會粉身碎骨、且血rou模糊、但我卻感覺不到任何痛楚，難道人死了就一點知覺都沒有嗎？ 我輕輕柔柔地睜開眸子、我被陽光灑落在臉上而弄醒了、我雙手搖擺、我起身檢查身子、我竟然完好無缺！簡直太不可思議了！我不是從高樓大廈的頂樓跳下來了嗎？照理說會斷手斷腳、或著內臟破裂吧？感到疑惑之虞我又東張西望、才驚覺我處在校園里頭、我端詳眼前的景物、熟悉感特別重。然后我慢悠悠地四處走、我又慢悠悠地四處逛、然后又闖進人聲鼎沸里，想一探究竟這兒是在熱鬧個什么。 「你再手腳不乾凈，我立即把你手腳剁下來拿去餵豬！」 「我下次不敢了！」 「你還有下次哦！我警告你！我不準你動她！什么人不動，偏偏動我好兄弟的meimei，你根本是活膩了吧！」 我原本還在睡眼惺忪、但他倆的互相斗毆、竟讓我精神飽滿、竟讓我神智清醒呢！接著又其中一人狼狽不堪地跑走了！我猜想這肯定是英雄救美的一齣戲，才會被一群學生仰慕圍觀，這位英雄根本就是帥斃了！ 「你沒事吧？」他伸出一隻手又輕言漫語說著?？晌以娇丛讲粚?、那個被拯救的女孩怎么看都像我??！眼、耳、鼻、口、臉型、身高、還有綁著馬尾、這根本就是方芮芮！「謝謝你?！刮铱煽吹媚坎晦D睛！我可嚇得三魂七魄都飛走！我的老天爺??！我怎么看到我自己！是我死得不夠徹底嗎？還是我身處在十八層地獄的某一層！ 我不住地自給耳光，「你怎么還不醒！」然后我親眼目睹方芮芮含羞答答地說：「很不好意思、才見了幾次面、就得靠你解圍?！刮也桓铱?！莫非那位英雄就是我日思夜夢的王建吾！「別這么客套，你是我兄弟的meimei，如同我的meimei?！构皇撬?！身高一八二、中庸的臉蛋、磁性的嗓音、就是我的丈夫王建吾！ 我喜極而泣、我飛速地送上我炙熱的擁抱，可我卻穿透他的身軀跌倒了！我摸不到他！我愣著在原地看他倆相談甚歡！我整個醋勁大發！但我干嘛對自己吃醋？「我們先去別的地方吧，這里太多人了?！狗杰擒怯卸Y地鞠躬向圍觀的學生們致謝：「打擾大家了，沒事了?！菇又踅ㄎ岬囊滦涞揭慌?，「剛才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跟我哥講?！顾f：「我明白了，萬一你哥知道了，我想就要世界末日了?！刮腋S他倆、但他倆渾然不知，有個我鬼鬼祟祟的跟隨，我萬萬想不到我竟然成了跟蹤狂。 「你剛轉來這里、一切還適應嗎？我聽你哥說，要不是因為你爸生病了、你可能也不愿意回來?！刮掖_實是不想回來、但我不回來怎么遇見你呢！「雖然僅僅是繼父，可我也不想看我媽兩邊跑，所以還是來北部就讀，跟家人比較可以互相照應?！箍捶杰擒悄羌傧傻臉幼?、我有點作噁！不過也是在心儀的人面前才會有的行為舉止吧，我替自個解釋。 「我哥成績怎么樣？我每每問他、他就每每逃避、我實在弄不明白逃的了一時、逃的了一世嗎？到最后還不是被我揭穿?！?/br> 「你哥成績普普，不過運動很在行，你別忘了你哥是念體育系，除了有運動天分外，其他倒不是很重要?！雇踅ㄎ嵝θ菘赊涞卣f著?！杆娴氖莻€智商零分的男人耶，只會用拳頭解決事情，其馀的完全不會?！刮疫@么看輕我哥真的好嗎？他好得再將來替我們家爭光呢！全臺游泳比賽的冠軍！想當時他時時無刻都抱著獎盃在那兒炫耀，炫耀到我的耳快聾掉了。 「我真得不知道他是我哥還是我弟、都要我頻繁的碎碎念他才會用功，尤其在期中期末考的時候，我都得在他身邊叮嚀、搞得好像我才是他媽的?！狗杰擒侵毖员M意地講、講到臉色多么不堪??！「你跟你哥不是只差一個多月嗎？也許可以身分互調呢?！?/br> 方芮芮停止步伐、然后轉頭張眉努眼，「所以我媽再嫁，我第一次看到他，我就想說他應該比較適合叫我姐吧！但家里頭就態度強硬，說什么我比他晚出生一個月，我肯定得稱呼他為哥哥，叫他名子也不行?！谷缓笸踅ㄎ嵴f：「換個角度來想，你可以跟你哥一起畢業耶！這對有些兄妹來講，可是求之不得呢?！瓜胍幌胍矊?！但方芮芮不作聲地望望手機，是趙婷婷的訊息，也就是我未來的大嫂。 「我有事情我先去教室了?！顾泵γΦ叵蚯白吡藥撞?，但又回眸一望：「你今天很帥?！狗杰擒切呒t了臉，火速掉頭奔得遠遠的！我追思了起來、我就是這場因緣下，慢慢喜歡上王建吾！說到王建吾，他竟然完全看不見我，我在他眼前雙手揮揮，他仍然沒有察覺到，莫非我成了鬼魂他才見不著我嗎？還真得是天人永隔??！ 一會兒我還是抵達了教室，我原先要跟蹤王建吾，但據我的了解，他是要去體育場練練身子，我可沒興趣聞那些男人的汗臭味??！于是我老牛破車的速度到了方芮芮的身邊?！告面?！你究竟什么時候要向我哥告白??！你一直不採取行動、又一直問我哥的行蹤，這到底有何意義呢？」趙婷婷短發氣質又眉清目秀、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竟然會喜歡我哥三年了，這問題我直到現在仍然搞不懂。 「我怕會失敗嘛！我得失心很重嘛！」她難以為顏地說著。但方芮芮還是一如往常地有話直說：「長痛不如短痛、你就速戰速決、告白之后就算被拒絕，但至少你也有嘗試過，也不會留下遺憾?！刮覠o奈地再再搖頭、我說方芮芮??！你就算有嘴講到沒口水，她還是不會告白的！別白費力氣了！ 「那怎么辦?！顾芍钡拿纨嬚婵蓯?。 「我聽我哥講后天會有一場籃球比賽，是他們那系上學弟和學長的對決，你去幫他加油?！?/br> 「我去就能讓他喜歡上我？」 「當然不是，我會盡量湊合你們獨處的時間，你可要好好把握機會告白哦！」 「這么快！」她慷慨地從位置上跳了起來，「我還沒做足準備欸！」方芮芮翻白眼，「有什么好準備的！你只要跟他說，你喜歡他就好?！刮易谒齻z的鄰座，傾耳而聽她倆的對話，從前的對話?！钢v得這么簡單?！狗杰擒请p手拍桌，一臉篤定，「就是這么簡單！」我沒想到我自己這么惹人厭、那表情真的很欠湊！難怪我從小到大朋友極少，能談心的十個手指頭都數的出來，我可真悲哀??！ 如果我處在回到過去的某層地獄，那照理說那個李子涵也該出現了吧！我算一算她該登場的時間，一算不得了，還真的靠過來了！「你們在竊竊私語什么！」她倆異口同聲地說：「我們光明正大的在討論欸！」李子涵又擠了過去，兩人中間夾著一個她，「我也要聽！我也要聽！」吵死了，那嗓音多年以后仍然一個樣。 「我哥后天要比賽，我們協議下要一同去?！狗杰擒遣荒蜔┑卣f著，但李子涵也是不懂察言觀色，我都這么明顯的臭臉迎人，她竟然不懂收斂??！「那天我也會去，我的朋友也要比賽?！冠w婷婷仍然冉冉地說：「那就三個人一起去，也有個伴?！刮覛鉀_沖地往李子涵的后腦勺打下去！可無奈穿透了過去！但她卻妙語驚人，「你們不覺得有強風從我的背后吹過嗎？」 「沒有啊，教室正在開冷氣欸?！?/br> 「你是不是昨晚沒睡好？」李子涵困惑地皺起了臉，「我的錯覺嗎？」我很肯定過去不曾有過這段對白。我興致盎然地一再往她的頭巴下去！「真的有強風！」她離開座位，表情驚恐?！肝以趺从X得這個教室好像陰森森的?！估钭雍е澏兜刈约?，「我明天一早要去廟里收驚?！骨扑惑@慌失措、我可是欣喜萬分呢。我最討厭的就是表里不一的人！我還記憶猶新、我被陷害到差點無法參加畢業典禮！儘管沒有證據能夠指證、但她作賊心虛的樣子、我此生難以忘懷。 「我覺得你應該要看心理醫生?！刮覍χ杰擒潜葌€大大拇指?！肝艺娴臎]有感覺到什么，你說什么風的都沒有啊?！冠w婷婷伸出手貼在李子涵的額頭，「你也沒發燒啊。我還以為你腦袋燒壞了?！顾迥_生悶氣，「我就不會說謊，難道你們不了解我嗎！」拜託，小姐！那個時候我們倆才認識不到一個月，鬼才會了解你！雖然我現在可以說得上是鬼魂。 「好啦！不聊這個了?！冠w婷婷出面打圓場，氣氛緩和了不少，「我們后天要約幾點見面，再一同去體育館？」然后想著想著方芮芮應聲了：「早上十點好了，我記得是中午才開場?！沟逯粡埬樀娜匀恢v話咄咄逼人，「你們很討厭！」又「哼！」又甩頭就走。徒留方芮芮和趙婷婷兩人乾瞪眼，我不住地在心頭里呢喃，你這個死心機女，最好當天別給我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