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不說原因，也從來不喝?！?/br>
    面對一語不發的知臣庭萱顧自地說下去。

    「他還會拉一張椅子過來。每個星期三，只要他在辦公室，一定?！?/br>
    「有意思。你覺得為什么？」

    「他在等人?！雇ポ娲瓜铝艘暰€。那儀式般的行為，無論晴雨不曾間斷。若庭萱曾對向亮心動過，每週三下午事實就會提醒她一次，斷念吧。

    知臣突然走上前，拍了拍她的頭。庭萱一愣。

    「可惜要讓你失望了，學妹?！够謴汪尤坏男θ?，知臣低下頭，改用細不可聞的男音貼在庭萱耳邊說了句話。話語的內容讓庭萱久久不能回神。

    「向亮前女友也喜歡喔。紅茶拿鐵?！?/br>
    知臣再怎么喜歡向亮都沒有用。

    向亮最終選了別人。

    下午仍吹著不疾不徐的清風，偶爾幾片陰影掠過，替過熱的大地降溫。

    午后可說是一切順利──原因無他，大部分的坑乾凈到不可思議，沒有遺物出土，也沒有任何值得紀錄的現象。無論是助理還是工人都間到發慌。

    趁著午后的小休息助理們湊在一起討論。

    「沒有灰坑，陶片也屈指可數，這么乾凈正常嗎？」

    連知臣都有些懷疑。

    「總有這樣的日子?！瓜蛄梁戎鸬?。

    「阿磚學姊，灰坑是什么？」

    「灰坑，考古現象的一種，簡單來說就是史前人類的垃圾堆?！雇ポ姹M責的當小目的字典。

    考古現象是人類活動遺留下來的痕跡，例如燒火的馀燼，其價值不亞于人造器物，一樣可以幫助考古學家重建史前人類生活的樣貌。

    「沒有現象很普通?！瓜蛄粱貞浿虑暗乇碚{查的結果?！高B陶片都沒有倒是真的有點……」

    「阿向！小姐！出水了！」阿明哥的聲音傳來，向亮連忙放下水壺提早結束休息回到坑邊。又是界墻崩塌的那一坑，在東北角底部冒出滾滾泥漿，逐漸往其他三角漫去。

    「這出水速度不妙?！雇ǔＫ际蔷徛凉B出，眼前的光景卻像噴泉一般；工人們顯然跟向亮一樣，也是首次遇到這么快的出水速度，都有些發愣?！赣袔С樗畽C嗎？」

    庭萱跟小目面面相覷，后者連忙跑去車邊確認。

    「我第一次看到坑冒水?！怪疾粺o好奇地蹲下身子細查看?！高@旁邊有河流？舊河道？」

    「旁邊是大南溪跟利嘉溪。挖到地下水層，出水正常?！共徽５氖沁@淹水速度。但向亮不往怪力亂神的方向想。

    「有點淺？」

    向亮聳肩。泥黃色的水汩汩冒出。雙手空空跑回坑邊的小目只是搖搖頭。

    「困擾？」

    「怎么會。用紙盒都可以撈?？脊呕旧鲜邱R蓋先的概念?！?/br>
    「一定要這么克難嗎？」聽到紙盒兩字小目傻眼。

    「嗯……會停?！?/br>
    知臣不顧庭萱如狼似虎的眼神，緊盯著持續冒水的東北角底部。

    「很快就會停?！怪荚俣葟娬{?！杆畷氐皆撊サ牡胤?，不影響發掘?！?/br>
    突然爆出的電話鈴聲讓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知臣緩緩起身、撢了撢幾乎一塵不染的衣襬后接起電話，往停車處走去。

    幾乎就在知臣離開坑緣的瞬間，水停了。潮濕的坑底迅速被曬乾。

    「阿向，小姐到底是什么人？」阿三叔敬畏不已。

    「普通人?！瓜蛄裂杆倩卮?，卻不再肯定。

    『請不要如此氣憤，工藤先生?！?/br>
    電話那頭對知臣作出了嚴厲警告，知臣無所謂的聳聳肩。

    『我只是想試試，日本那一套在臺灣會不會有效?！?/br>
    『陶先生，有效又如何？你看不到吧？』電話里頭的對方崩潰大喊?！嚎床坏降那闆r下招惹對方是最危險的狀況！請住手。依照你的說法，客戶在地的『朋友』也有來幫忙吧？開始相互融合了？』

    『客戶都來阻撓跟挑釁了?！恢继孀约恨q解?！翰宦秲墒?，被輕視的話──』

    『至少離開你男人?！?/br>
    他不是我男人。知臣暗忖。

    『……再一下下，確保安全后，我就走?！?/br>
    『再強調一次，請以你自己的性命優先。對我們來說，重要的是你，陶知臣先生?！?/br>
    『別看我這樣，我還是工作優先的，請不要過度擔心──竟然掛我電話！』

    知臣不可置信地看著暗掉的螢幕。被最注重職場禮節的日本人掛電話？天要下紅雨了。小主管工藤是真的很擔心自己，他知道……但……

    站在車旁知臣望向那個男人。短發、高挑、俐落到沒有一絲多馀的背影，坐鎮指揮的絕對自信與出眾的專業能力，站在群山之前的向亮比起五年前更加帥氣可靠。

    彷彿感受到知臣的注視向亮突然回頭，兩人在空中四目相對，誰也沒有逃避誰。

    遠遠的向亮用嘴型說了兩個字，知臣心頭一緊。

    祖靈。

    小目努力地盯著泥濘的坑底，眉毛擠得可以夾死蒼蠅。

    「不行，我看不出來?！剐∧窟€是放棄了?！缸骒`在哪？」

    「正中間?！瓜蛄劣霉P點了點紀錄紙上的圖?！敢稽c點骨質遺留的現象?！?/br>
    知臣也瞇起眼睛。果然在一片褐黑的土壤里出現了兩道幾釐米弧形突起，色澤幾乎無異于周圍的泥土。

    「學長這樣也看得到啊……太佩服了?！?/br>
    「下方的陶片群是陪葬品？」知臣問?？拷蠅Τ霈F了一批凌亂的破碎陶片，看似把一個完整的陶罐故意砸壞后再集中起來。

    「八九不離十?！?/br>
    「史前人干嘛把好好的陶罐砸壞后丟在死人旁邊？」小目大惑不解。

    「是覆蓋在下半身?！瓜蛄猎俣瓤纯词皱l，差不多該收工了?！竿ポ?，準備拍照。小目去幫忙，別光用眼睛看?！?/br>
    庭萱早就拿好了紅白相間的金屬標竿排到坑邊當拍照時的比例尺，小目被提醒后也連忙開始準備字牌。

    「臣，晚上會下雨嗎?！瓜蛄硫嚾婚_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