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來自幽冥
旅行結束后,時光荏苒而過。 八月初,顧懷之赴美參加為期五日的研討會,回國后旋即投入預計于年底提出的教授升等論文大綱,手上也有兩個科技部計畫正在進行,同時還得規劃下學期的課程,一度忙得昏天暗地。 轉眼,暑假只剩最后兩個星期。 秋季將至,景色卻絲毫不見涼意,城市已經有幾週未雨。 周奐的公寓沒有冷氣,位于頂樓的屋子白日里被驕陽曬得溽熱難耐,即使入夜室溫也高,顧懷之回國后也只去了一次,后來都讓男人有空時來家里找她。 起初,周奐大約每兩天過來一次,週末也會在她家過夜。 然而,當日子接近八月下旬,他來訪的頻率逐漸減少,每回待的時間也短,某一天開始,他就再也沒來了。 一開始顧懷之沒多心,想著大概是是他店里忙,可當半個小時前在研究室里準備教材時,收到了顧信之傳來的那張照片后,她才恍然大悟男人這些天沒和她聯絡的原因。 那一天快到了。 那個象徵他出生與死亡的日子,就要到了。 今天是八月二十三日,距離那天只剩不到十二小時。 照片里,背景是朝陽醫院的中庭花園,男人推著輪椅,輪椅上的老婦戴著毛帽,四肢在單薄的病服下顯得更加枯瘦,即使距離再遙遠,她也能一眼就認出那道背影。 半個小時后,顧懷之開車趕到醫院,來到顧信之佇立的那扇窗前,看見了與照片里同樣的景色。 顧信之終于想起自己是在哪見過周奐這個人。 他從實習醫生階段就已經在朝陽醫院,至今已經六年,而每年這段時間,他幾乎都會在嬰兒室外的廊道角落看見固定的身影。 直至今天,他才發現,原來那個人就是周奐。 男人在嬰兒室外站了整整一小時沒動,之后就前往安養中心大樓,進了102病房,和住在里頭的婦人說了些話,然后推著她去中庭走走。 站在病房外時,他聽見周奐喊對方媽,對方喊的卻不是他的名字。 顧信之沒搞懂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向護理站的值班護理師稍微打探了下,婦人名叫林春梅,原先是待在精神科的病房治療,后來安養中心落成,便長居于此,今日來探望她的男人是她兒子。 然而最令人費解的是,除了周奐之外,另一名會定期來訪的人,是他母親許芝蘭。 由于之前擔任住院醫師時,許芝蘭只要有空就會替他煲湯送來,順道請科室里的同仁吃些東西,醫院里有不少人都認得她,所以顧信之確信,這并非誤認。 他母親認識周奐的母親,十三年來更是每個月固定至醫院探視,交情顯不一般。 顧信之越想越不對勁,眉宇深鎖,臉色也沉下?!告?,你說當初媽知道你和周奐在交往時沒有反對,而是要你別讓爸知道?」 按他母親的個性,要是知道姊姊和一個與顧家并非門當戶對的對象在一起,光是氣得歇斯底里,狠狠把人罵上一頓都來不及,怎么可能默不吭聲,甚至還要她瞞著父親? 「嗯?!诡檻阎p應。 見她表情平靜,顧信之也有底了?!笅尭軍J,他們認識,對吧?」 顧懷之輕點了下頭。 「他們怎么認識的?認識多久了?媽和周奐他媽又是什么關係?」顧信之終究沒能沉住氣,事情關乎于她,他卻被蒙在鼓里,他無法接受?!割檻阎?,他到底是什么人?」 知道他是擔心自己,顧懷之好聲安撫,「顧信之,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但這件事,我之后再和你說,好嗎?」 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和周奐之間的風雨才正要降臨。 聽出她有意保留,顧信之臉色難看,卻也沒堅持追根究底。 親自相處過幾次后,顧信之多少感覺得出來,周奐這個人沒有太多情感,對周遭的一切漠不關心,像是根本不想參與這世界一分一毫,彷彿一具空有形體的軀殼,對外界所有事物都是無感,也無心留意。 唯一的例外就是他姊姊。 只有在談起她的時候,周奐的眼里才有光。 其馀時候,他眼里杳無生機。 他知道,周奐這個人,來自與他們完全不同的世界。 后來顧信之接到急診室來的電話,匆匆告別后就離開,顧懷之在原地待了一會,直至看見男人推著他母親折返,才先一步離開。 她傳了訊息給徐俊,想知道周奐最近是否有和他聯絡,一問之下才知道,每年這個時間,周奐都會請他和姜哲輪流看店,之后就是幾天杳無音訊,起初只是電話不接、訊息不回,后來甚至直接把手機關機,沒有人聯絡得上,也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決定去等他。 這樣的日子里,他不該是一個人的。 往后的日子里,她不會讓他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