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我讓你睡
周奐用了兩瓶拋棄式的食鹽水替她清理傷口,仔細敷上刀傷專用的藥膏,然后貼扎,動作熟稔的彷彿早已習慣這些程序。 最后,他說:「我替你叫車?!?/br> 短短五字,象徵危機解除,顧懷之卻感覺不到任何慶幸。壓抑在胸口下的恐懼,早在男人替她換藥的幾分鐘里,悄然煙消云散,不復蹤跡。 她現在一點也不害怕。 今晚設定的目標還沒達成,她不能就這么離開。 而且這個男人,莫名地對她的眼。 顧懷之掐著裙擺,忍著心下喧騰的慌張,重新找回聲音?!肝覀??還上床嗎?」 男人收拾桌面的動作一頓,旋即若無其事地將醫藥箱闔上,他轉過臉,慢條斯理地摘下眼鏡,幽邃的眸筆直地望進女人碎光流淌的眼。 周奐不曉得自己到底碰上了什么奇怪的女人。 分明是個不諳情慾也不涉酒池的人,卻故作嫵媚地邀他上床,見他亮刀威脅卻嘗試與他周旋,聽見他說殺過人卻不逃離,在經歷過這些荒誕后卻問他還上床嗎。 這女人有病。 他得趕她走才行。 「你不怕我真的殺了你?」周換作勢探手要取收回口袋里的刀,期望從她臉上看見恐懼,更希望她就這么識相離開,別再糾纏。 然而,顧懷之終究讓他失望了。 「你會嗎?」 男人的眼深不見底,顧懷之卻有股衝動想一探究竟。她想知道,究竟在他眼底駐留的那片蒼涼,是不是只是她一時的錯覺? 因為此刻,在他身旁,她感受到的不是冰冷,而是陌生卻真實的暖。 這個男人眼里下著大雪,卻散發著源源不絕的熱,彷彿冰天雪地里一叢未滅的火把,雖在天地之間只是一個光點,卻是她生命里渴望且唯一的光源。 她現在就有這種感覺,這個男人就是她要找的光。 他不會殺了她。 「??」 女人眼底的信任太過清晰,如利刃劃過,刺入瞳孔,鋒利直達心口,蠻橫刨著血rou。 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張開了,夜寒挾著悚然滲入血液,蔓延全身,駭人的麻慄衝上腦門,再灌入喉中,噁心得令人作嘔。 這不過是他們初次見面,在歷經了此前的插曲后,她竟還對他投以如此眼神。 周奐潔癖犯了,這女人讓他渾身不舒服。 他起身,逕自往房里走。 顧懷之一怔,立刻跟上前去,才來到房門口,就被人丟了一件黑色帽tee在臉上,耳邊是男人冰冷的字句,「穿上,我替你叫車?!?/br> 顧懷之拿下遮蓋了視線的冬衣,就見男人已經拿出手機撥號,心下一驚,顧不得其他,她立刻上前,伸手捧住他的臉,踮起腳尖,主動送上紅唇。 「??」 周奐詫異瞠目,半秒后立刻把人推開,表情終于有了變化,他抹著唇,瞪著她的眼里是滿滿的嫌棄。 顧懷心里一陣受傷,卻不死心地再次上前,想要故技重施。 「退后?!怪軍J冷聲,抬手制止她再靠近一步。 「??」 顧懷之沒有動作,不進也不退,紅唇輕抿,哭過的眼濕漉漉的,像是在控訴他的拒絕有多么不對。 周奐被磨得耐性全失。 他要弄死這個女人。 「你就這么想跟我睡?」 寒涼的語調捲上耳梢化成了熱,顧懷之顫著眼,下意識滾了滾喉嚨??隙ㄊ蔷凭魉畹木壒?,否則他不過是說一句話,為何如此令人口乾舌燥? 「顧懷之,你想跟我睡,是嗎?」他再問一遍,連名帶姓。 顧懷之從未想過從一個男人口中聽見自己的姓名,會是這么令人燥動難耐的感受。她那出自論語典故的名,如此莊正爾雅,從他嘴里出口時卻成了悖禮犯德的墮落。 這種掙脫綱常的快感,正是她所欲追求的。 「是?!?/br> 她想跟他睡,越瘋狂越激情越好。 那些過往未曾體會過的浪蕩,她今晚全部都要體會一遍。 跟這個男人。 周奐看見她眼底的大火,烈焰猖狂,也在其中看見了清晰的倔強以及異于情慾的渴盼,是極力想要離經叛道,想要為所欲為,想要背負萬重罪孽,從此污濁一身的渴望。 趨賞避罰是人類的天性,世人無不遵道循理,奉公守法,用盡心機將所有晦暗深藏,讓自己在外是一介清流,兩袖清風。 可她這樣一個從外表到骨子里都是端莊優雅的女人,卻渴望墮入罪罰交錯的深淵,渴望踏上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禁地,就像天使渴望折翼,只為取冥界的一瓢飲。 周奐開始覺得有趣了。 這女人,非常有趣。 「好,我讓你睡?!?/br> 他就成全她想要的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