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大度
回來的第四天,謝恪遷收到唐巖的匯報,實驗儀器的開發有了階段性成果,要做個展示匯報,謝恪遷簽完幾個文件,跟著去了實驗室。 距離上一次見到他已經過去很久,鐘妍站在隊伍的末尾,聽著帶隊的leader向謝恪遷介紹,后者時不時點頭回應,隨后他們交談了些什么,鐘妍已經沒多少印象。 她捏著口袋里的方巾,格外不專業地出神到會議結束。 上學的時候她常被人說“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簡而言之就是性格內向,話也少,不怎么跟人打交道,平常都靠成績一鳴驚人,等考試的余溫散去后,就依然做回半透明人。 她一路卯著勁兒讀書,學業蒸蒸日上,情路寸草不生,中途暗戀過兩個學霸后不了了之,沒想到在兼職時對一個人一見鐘情。 那個人幫了她,現在是她的公司老板,最近鐘妍才知道,謝恪遷還是她導師的丈夫。 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做法放在感情上就不大走得通,鐘妍無比慶幸自己膽子小,還可以及時扼殺又一次尷尬的暗戀。 但就最后一次……說句話也好。 謝恪遷走得不快,但個高腿長,邁的步子大,鐘妍一路小跑趕了上去,心怦怦跳,開場白都沒想好。 唐巖跟在謝恪遷后面,機敏地察覺到有人跟著,停下來問:“有事嗎?” 謝恪遷聽見動靜,轉身,沒什么表情。 鐘妍一慌說話就很快:“謝總好!唐助好!” 謝恪遷說:“你好?!?/br> 然后靜靜等她的下文。 鐘妍緊張之下站得筆直:“也代問洛老師好!” 謝恪遷終于有了點波動,眼皮一抬:“你認識她?” 鐘妍點頭:“洛老師是我的研究生導師?!?/br> 今年的實習生里確實也有一些是西大的學生,有她帶的孩子也理所應當。 謝恪遷“嗯”了聲。 鐘妍已經沒有剛剛那么慌神,小心翼翼地問:“不知道老師最近有沒有時間?我有關于畢業論文的問題想當面請教她一下……” 恐怕沒有。 她已經連續三天下廚,做給某人的病號餐,他今天出門時洛潼已經在燉骨頭湯,還問他:“你要不要喝?” 他說不要,她就當真不多問兩句,光讓他開車注意安全。 干什么,怕他也撞了? 他又不瞎。 謝恪遷心情急轉直下,語氣一般:“怎么不直接問她?” “呃……剛好碰到您,我就順便問問……” 這個時間,她應該在醫院了。 謝恪遷拿出手機:“你等等?!?/br> 電話打出去,響了有一會兒才有人接。 “喂,怎么了?”洛潼的聲音里夾雜著關門聲。 謝恪遷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開門見山:“我在公司碰到你的學生,問你最近什么時候有空,有問題要請教洛教授?!?/br> “別瞎叫……”洛潼一哽,問,“誰?” 謝恪遷瞥了眼女孩掛著的員工證:“鐘妍?!?/br> 鐘妍默默聽著,突然聽見自己的名字從謝恪遷嘴里說出來,霎時驚訝地抬起頭,看見他在看哪里,忙下意識捂住了照片的位置——那是張奇丑無比的證件照。 謝恪遷看了她一眼,繼續講電話,鐘妍聽見他應了很多“嗯”“好”之類的詞……他們應該很恩愛。 鐘妍很喜歡洛潼,室友們也總是羨慕她可以跟一個專業好脾氣好還沒什么架子的導師,況且她又年輕漂亮沒多大代溝,簡直天選我導。宿舍茶話會的時候聊老師們,她們常將洛潼和紀景誠教授放在一起嗑cp,現在導師的正牌老公在面前,反而覺得,好像就應該是這樣。 而設想謝恪遷的另一半會是什么樣的人,想到那個人如果是洛潼,來回咂摸,好像也就應該是這樣。 磁場這種東西,說不清,道不明,明明自己是一場心事里的主角,恍然作配,倒沒有想象中的陰晦暗生。 大概如果從一開始就相信不會得到的話,失去就不會那么那么傷心了。 鐘妍收起復雜的心情,等謝恪遷打完這通電話。 “還在那兒嗎?”謝恪遷問。 “嗯,”洛潼頓了頓,“醫生說他有點問題,我就多問了幾句?!?/br> 謝恪遷:“哦?!?/br> “就快回去了?!?/br> 謝恪遷表情松動幾分:“要不要我去接?” “不用?!?/br> 謝恪遷沉默。 一墻之隔蔣黎在和關則吵嘴,數落他背著自己讓賀禹買零食,洛潼一心二用,有點煩了,同謝恪遷簡短說了幾句后掛斷電話。 于是鐘妍發現,謝恪遷的臉色一下又變得很差。 他還是轉達了洛潼的意思,鐘妍不迭點頭:“好的好的?!?/br> “還有別的事嗎?” 鐘妍搖頭,接著目送他和唐助進了電梯。 - 洛潼推門進去,蔣黎訓人路過的狗都得挨兩句,在外頭聽見關則時不時頂嘴,現在倒是啞火了,和一旁的賀禹一樣安靜得像個鵪鶉。 “怎么不頂嘴了!說了要清淡要補鈣,你讓賀禹買辣條是什么意思,找揍呢?還背著我!”蔣黎氣得臉都紅了,突然指著剛進來的洛潼對著關則罵,“人洛潼天天給你做飯做菜又做湯的,不喜歡你早說啊,省得人家麻煩……” 關則打斷:“誰說我不喜歡了!” 蔣黎眉頭一豎:“那你就吃那么點兒,轉過頭就找賀禹買垃圾食品?!” 關則心虛地瞥了眼洛潼,聲音小幾分:“太淡了,嘴里沒味兒……” 蔣黎是真想抽他,對著那打著繃帶的瘸腿又下不去手,最后掀了關則半截被子泄憤。 “……老子是真不想管你!” 蔣黎直接出去了,洛潼過去把被子重新蓋上,就聽見關則說:“我真沒不愛吃你做的菜?!?/br> 洛潼抬眼看了看他,沒說話,把餐盒收拾好,說:“我走了?!?/br> 關則揚起腦袋:“你別生氣??!” 洛潼站定,轉身:“沒生氣?!?/br> 關則滿臉寫著不信,洛潼盯著他光榮負傷的臉瞧了會兒:“你就聽點話不行嗎?” 賀禹幫腔,粗生粗氣:“就是!” 關則轉頭瞪了眼賀禹,可憐巴巴看向洛潼:“我聽話!以后肯定聽話!” 洛潼不是沒栽過,聽聽就算。 其實關則前腳偷偷給賀禹列了一串購物清單,后腳就被賣給了洛潼。 賀禹哪敢啊,打報告想讓洛潼管管,洛潼想了想,最終讓他去找蔣黎說,讓蔣黎管,她有什么立場,不合適。 果不其然,蔣黎本來就又忙醫院的事,又忙著封鎖關則出事的消息,跟火藥桶似的一點就炸。 天殺的關則,一點人事不干!算了這命是他自己的,愛誰誰吧。 回去的路上,洛潼順道去陶藝館取回了存放已久的煙灰缸成品,這個假期還沒過多久,莫名就忙碌起來。 把煙灰缸放在客廳桌上觀摩了會兒,洛潼特別滿意,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選了幾張好看的打算給謝恪遷發過去,停留在選圖界面片刻,最終沒發。 這是送給他的禮物,就不提前揭曉了。 賀禹這時發來消息,問她明天還送飯么,洛潼回:“要不你給他點吧?!?/br> 過了一會兒,回信來了。 “不好吧……” “關哥還是想吃你做的菜!真的!” 洛潼皺眉,手指懸空片刻后,打字:“他不能總這樣,不喜歡又想占著,喜歡又不珍惜。他有???” 賀禹回了串省略號。 關則躺在病床上,滿心懸在賀禹的手機上,不耐地催:“她回了沒啊,說什么了,明天來不來?!” 不知道來不來,反正罵你呢——就這話,他哪敢說??! “算了拿來我看!” 賀禹反問:“真要看?” 關則戒備地看他:“什么意思?” 賀禹把手機遞到他眼皮底下。 關則對著那行字看了幾分鐘,看出了點別的意思,悶聲不說話,賭氣想翻身背過去躺,又被扯得腿疼得嗷嗷叫。 - 關則沒想錯,洛潼就是那個意思。 以前看出她喜歡他,不明確回應,還當朋友一樣處著,但表現得曖昧不明,后來又說他也喜歡她,有病,真有病,洛潼快要以為從前的關則是自己捏造出來的了。 可看他現在這樣,又很難徹底地狠下心,一點也不管他。再加上底氣不足,關則是在找她的路上出事,她甚至不敢問他一句,究竟是不是這樣? 越想越煩,暖氣悶得要死,洛潼索性到陽臺上開了點窗縫,拈了支煙打發這莫名其妙背上的罪惡感。 謝恪遷回來的時候正見到這個場面。 倒不是洛潼一直在抽,而是她晚上隨意做了點菜,簡單打掃了下衛生,天黑得早,謝恪遷還沒回,她等得無聊,煙癮又犯,就對著窗縫開始吐煙圈。 煙圈從縫隙鉆出去,動作絲滑,洛潼小小得意,耳機里的音樂正到高潮,她沉浸下去,壓根沒聽見身后的腳步聲。 已經四天了。 他已經扮演大度的丈夫四天。 應該已經算好。 謝恪遷臉色沉著,望著她在煙霧里朦朧的背影,解下外套隨意丟在沙發上,朝那個背影走去。 不出意外,他的妻子又在為白月光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