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意外的，老人還是等到了他的一個客人。

    站在某玄的角度上來說，晚上剪頭發不太好，但是都已經在這個店里剪頭，已經不需要考慮這些事情了。

    走進店里的是一個男人，在冬天的夜里也只穿著一件衣服，外套搭在手上，燈光映亮了對方身上的汗水。

    他進去后往下一坐，老人放下手里的菜站起來甩甩水，在對方身后站好。

    兩人聊了兩句，隔得遠，宋云回并不能聽到他們到底是說了什么，只能看到坐在位子上的男人掀起沉重的眼皮，之后笑了下，笑得開懷。

    他們之間有一種外人無法介入的一種獨有的感覺在。

    宋云回止住了準備上前的腳步，在店一側站了一會兒，之后又離開。

    六點的時候是一波下班的時間，晚上八九點又是另一批人下班的時間。

    順著人潮走，他看到了拉著孩子的手在屋前等著丈夫的女人，相攜回家的穿著一樣廠服的夫妻。

    在普通的縣城里，每天都有這樣的場景在上演。

    放在口袋里的手機震動，微小的動靜卻被輕易捕捉，宋云回拿出手機，之后接通。

    “歪，秦小書?！?/br>
    他略微低下頭笑了下，無聲無息地融入人群，成了眾多普通人中的一個。

    ***

    第二天一早起床，宋云回照樣戴上面巾出門。

    這個地方的黃沙像是揚不盡一樣。

    兩個基地都開工早，他昨天向其他人打聽了上班時間，提前到場。

    他到得算早，但是場上已經有了人。

    他們像是剛起床一樣，在寒風中抖了抖，之后開始把昨晚收好的東西再次架出。

    馬剛也在其中。

    宋云回上前說了句“早上好”，之后就問：“有我什么能幫上忙的嗎？”

    馬剛看了一眼他，有些驚訝，“這么早?！?/br>
    他覺得對方這么早應該起不來，于是沒跟他說上班時間。

    沒想到對方自己準時到了。

    對方站在那，眼神平靜，自帶一股認真的感覺。

    馬剛猶豫了一下，之后試探著問：

    “可以幫忙清點一下嗎？”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不費體力的活。

    就是有點費腦。

    劇組的東西多又雜，不是單純的數數，想要清點還得需要費一點腦子。

    馬剛說：“你認識這些器材嗎，這個叫……”

    宋云回說：“認識?！?/br>
    他的聲音不重，清透聲線被面巾遮得悶了一些。

    馬剛于是住嘴節省時間，把單子遞給對方，已經做好了自己清點第二次的準備。

    按照他的經驗來看，劇組空降能不礙事就已經很不錯，其他不能奢望。

    盡管如此，不管做得怎樣，他還是第一次看到真會做事的空降。

    宋云回拿著手里的單子垂眼看器材，圓珠筆在手里轉了一圈。

    之后基地門開著，陸陸續續有人來。

    耳邊是不絕的說話聲，宋云回站在原地，緩慢眨了下眼睛。

    ***

    演員和導演已經在一邊商討事情，這邊需要加緊做好準備工作。

    表格最后一項填完做好批注之后，宋云回剛抬起頭，正好看到昨天帶他一起做事的人經過。

    那個人也看到了他，看到的瞬間肩膀聳了一下，像是被嚇到了一樣。

    之后對方走過來，揉了揉后腦勺，說：

    “巧啊，你這么早就來了？”

    看著站在對面看起來就落拓溫和的人，他只覺得牙痛。

    昨天的自己像是眼睛瞎了一樣，這么一個明顯和他們這活不太搭的人站在那，他也沒看清楚，直接就讓人跟著一起做事。

    好巧不巧昨天工作也不輕松。

    直到昨天馬剛來給他說原本說好的要來的場務坐錯了車，明天才能到時，他這才意識到了什么。

    在一開始馬剛就給他透了底，說會來兩個場務，一個是找來干事的，一個掛虛職，就待一兩天就走，只要讓對方自己溜達，要是有什么問題就拉一把就好。

    干事的沒來，剩下的就是掛虛職的。

    情況已經很明顯。

    男人抹了把臉。

    他也沒有想到對方被拉去干活居然也不反抗一句，反而干得兢兢業業，跟真的一樣真，任誰看了都不會覺得他是來掛虛職的。

    心里尷尬，他只能先揮揮手：“那我先去做其他事情了?！?/br>
    宋云回點頭。

    男人走了，宋云回拿著表單站在原地，簡要畫了兩個圈，在繁雜的人堆看了一周。

    馬剛從人堆里走出來，擦了一把額頭的還摻著黃沙的汗。

    忙碌的一天從忙碌的早晨開始，對方習慣性地擦了一把額頭，問：

    “還差多少沒有核對？”

    他原本是想著自己從頭到尾再清點一遍，結果今天開工早，上頭在催進度，只能暫時接著進度繼續點一遍。

    宋云回把表單遞給他，說：“腳架還差一個，遮光罩多了兩個，問了購器材的人，他說沒有購入記錄，應該是把隔壁組的借走了沒還?！?/br>
    旁邊有人經過，正好聽到宋云回的話，用力拍了下頭，說：

    “腳架昨晚收得晚，放庫里去了后就忘了拿過來，我等會兒就拿來?！?/br>
    馬剛微愣，說了聲“好”，之后接過宋云回遞來的清單仔細從頭看到尾。

    帶著一份將信將疑，他拿出兩個遮光罩在手上掂了掂，給隔壁組的場務打了個電話，問那邊是不是少了倆遮光罩。

    對面聲音嘈雜，各種聲音都有，說話的人只能加大音量：

    “清點出來了嗎……哦對對，少了兩個，我說去哪兒了，我馬上叫個人來拿?！?/br>
    沒有多于的寒暄，兩人說完正事就掛了電話。

    看著馬剛把手機放進口袋里再拉上拉鏈，宋云回問：“還需要我做什么事嗎？”

    他還是跟之前一樣的態度。

    風吹起沙子往上揚，馬揉了揉眼睛，說：“……暫時沒有，任務都安排完了，你先自由安排吧?！?/br>
    宋云回于是去蹲一組拍戲了。

    鏡頭里的人并不算多，鏡頭外卻是一堆的人，多他一個不多。

    今天第一場戲就是主角和男二的對手戲。

    之前在網上瀏覽演員表的時候，他已經發現上邊的演員沒一個認識或者打過交道的。

    越是沒有了解過，就越是想要看看。

    一場戲接一場戲下來，他發現《暮歸》劇組雖然小，經費看上去也不太足，但是選角好，沒有花大價錢請熱度高的演員，請的都是貼合角色的人，節省下來的經費拿去負責妝造，從質量上勝了一截。

    不少人蹲地上看，宋云回站累了，也跟著蹲下來，完美混入。

    現場很安靜，只有輕微的機器運作的聲音。

    兩個演員沒有專用的休息間，平時坐的椅子就在一邊，稍微一側頭就可以看到被留在椅子上的被翻得卷了邊的劇本。

    導演喊“咔”的時候，宋云回蘿白慢慢挪了下位置站起來，站到人群最后面。

    這是沒有體驗過的視角。

    他之前是站在鏡頭下盡自己能力不辜負其他人的努力。

    現在他成了為了別人工作的一個。

    站在人群里，他更能清楚地感受到身邊人的緊張和激動，能感受到他們的期待。

    他們是分散的個體，但在某個時候也是一個集體。

    宋云回側眼，看到了坐在一邊的楊和。

    她手里拿著劇本還在認真琢磨著厚了一倍的劇本，手機放在隔了一個臨時搭的小桌的另一邊的椅子上，應該是開的靜音。

    宋云回低頭，給她發了一條消息，之后轉身。

    他從一組走出來的時候正好遇到了正在休息的馬剛，對方朝他招了下手，問他：

    “是去吃午飯嗎？”

    劇組里的飯油，很多人受不了，有些人會直接跑外邊去吃，他覺得按理來說宋云回也會。

    宋云回沒搖頭也沒點頭，朝他揮揮手。

    ***

    午休的時候，宋云回回了賓館。

    這附近的巷子里有雜貨店，里面的東西很多很雜，但是相對的質量也良莠不齊。

    他買了一疊草稿紙。

    他有隨身帶筆的習慣，但是紙重，一般是走哪買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