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第二十七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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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是死在家里的。鐘月是第一個發現的。 凌晨四點半,一間紅磚圍蓋的小屋里準時亮起了燈,柔和的黃色光線與天上的月亮一樣朦朧孤寂。鐘月的房間很小,是個毛坯房,大約四五平米。與其說是房子,不過是用四堵紅磚墻簡單地砌合而成。她坐在床邊梳頭發,手一用勁兒,床便嘎吱嘎吱得胡亂叫起來。她怕吵到人,便站起身,盡管她的房間與父親隔著一堵墻。 父親沒有錢,卻有一雙勤勞的手,他一手建起的房子抗住了二十多年的風吹雨打。鐘月很小就跟著父親干活,像是小鴨子跟著母鴨屁股后面,步履蹣跚地踏著璞行走。父親疼她,讓她回去陪著母親,可她懵懵懂懂地點頭答應,轉眼就粘上了人,有樣學樣地卷起衣袖,不知從哪兒撿了個塑料瓶,含糊地說要去喂雞。那是的鐘月只有四歲。 農村地苦天薄,吃食都很簡單,只要肚子飽了,就能干足一天的活兒。父親有一百畝的地,而能用的只有五十畝,因為剩下的五十畝地都被上下左右的鄰居占去了。他們吃定了父親的為人,從一開始還以土地分界不清晰來作借口,到最后一言不發地割地為己,明目張膽地侵占他人土地。 父親去找他們協商,可他就是一頭人畜無害的綿羊,面對一群貪狼,只有被啃個皮rou精光的下場。結果便是沒有結果,他們各自商量好似的,無視甚至嘲笑父親愚蠢。 每次去送飯,鐘月偶爾會見到父親獨自一人,握著鋤頭站在田里,沉默地看著他僅剩下的,尚未被狠心剝奪的土地。他那黝黑精瘦的軀體歷經歲月的錘煉,散發著深深的無奈與惆悵。它的力量不容小視,是能輕松摧毀鐘月的淚腺節點,讓她在回家的時候,哽咽一路。 鐘月端著一碗雞蛋面條,是父親昨晚臨睡前說要吃的。她走進屋里,打開燈,看見父親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張大紅花的舊毛毯。他的睡姿似乎沒有變過。她拿了一張紅色塑膠凳,坐在床邊,說道。 “阿爸,醒醒,吃早飯了?!?/br> 父親還睡著。鐘月用手指揪掉毯子上的毛疙瘩,說道。 “阿爸快起來,面條要粘糊了?!?/br> 父親仍安詳地睡著。鐘月把面條放到旁邊的桌上,起身去查看。她用手輕輕摸著父親干癟凹陷的臉頰,眼淚卻不知為何就涌了出來。她帶著哭腔喊著父親,聲音不再克制了,顫抖地尖叫起來。 “阿爸,起來吃飯,求你了!” 鐘月掀開毯子,胡亂地捶著父親的胸膛,嘴里只管啊啊地哭叫。她無措地跑到屋外,又跑進屋里,接著又跑出屋外,直奔山下。山路泥多石子多,鐘月摔了兩個跟頭,跌破了膝蓋和手掌。 父親叫不醒了。那碗湯面在桌上放著,飄在空中的熱氣比父親冰冷的身體還要燙。 村里人都曉得父親,他們聚在鐘月家門口,男人女人們的表情極為豐富生動地交頭接耳,仿佛是他家有人死了。窮人無親戚,一提到要出喪葬費,所有看戲的人群如鳥飛散,眨眼間就消失得干凈。鐘月坐在床邊的膠凳上,背駝著,睜著一對通紅的雙眼,呆呆地看著父親。父親的臉像是只有一張皮包裹著,凸起的骨骼和失去血色的肌膚,使她想起了山里的老樹。 死亡來得太快了,快得連那一碗面條都沒有吃上。鐘月端來面條,正要喂點東西進父親的嘴里時,村長及時制止住了。 “阿妹,死人不能吃東西喏?!?/br> “我就給阿爸嘗一點兒?!?/br> 這里不止村長一個人,還有喪葬隊里的男人們,他們在旁指手畫腳,說著天地不許、人間不允的習俗是不能破壞的。他們手腳夸張地表演著動作,天花亂墜地講述違反規矩是如何遭受天譴的,生怕出現一丁點偏差,頭頂就會落下一道雷,將他們劈死。 喪葬隊成了故事會,男人們的臉上掛著信誓旦旦的神情,對各自說的事情深信不疑。他們就像一群雞鴨在籠子里嘰嘰嘎嘎地瞎叫喚,鐘月對此都充耳不聞。她用手指沾了點湯水,抹到父親的嘴巴上,然后自己把面條吃了。 村長和喪葬隊談到錢的時候,鐘月捧著剛剛吃干凈的碗,小聲說道。 “家里沒得錢…” 男人們不約而同地噤聲,面面相覷,相互都使了個眼色。沒錢,事情就不好辦了。他們準備走了。 “俺給,阿妹不用擔心沒得錢?!?/br> 村長發話了,男人們喜笑顏開,繼續討論起來。村長問鐘月要一張父親的半身照片,她便把全家福的合照拿了出來。照片上的一家三口坐在花花綠綠的背景墻前,父母親在前方坐著,女兒在兩人中間站著。他們不常拍照,所以身體略微僵硬,而臉上則掛著一絲尷尬的笑容。只有女兒懂得在鏡頭前表現,露出潔白的牙齒和燦爛的笑容。 父親的葬禮很簡單,一口棺材就豎著擺在客廳,中間放著花圈,上邊貼著一張黑白遺照,白紙白花掛在門上裝飾著,地上鋪滿了黃紙。鐘月在客廳守了三天三夜,一個人從早到晚得燒著元寶蠟燭。期間有三四個油頭粉面的中年男人聞到了少女的芬芳,打著吊喪的名頭去sao擾鐘月這位無父無母的孤女。 第一個男人問鐘月七千賣不賣,鐘月不出聲;第二個男人問九千賣不賣,鐘月還是不出聲;第三個男人問一萬塊錢賣不賣,鐘月就掀起火盆往他們身上砸。他們頂著一身的灰,見自己占不了便宜,就向村長索要回帛金。村長一聲不吭,瞪了他們一眼,他們便灰溜溜地夾著尾巴走了。 村里人因鄰村屠戶被殺事件而人心惶惶,暫時都忘了鐘月這塊茶余飯后的話料。一天夜里,外面下起毛毛細雨,鐘月用自己瘦弱得如一根干枯樹枝的手臂,提著一大袋灰色行李布包,摸黑找上了村長的家。 村長披著一件黑色外套,嘴邊叼著煙,站在門的里邊,而鐘月則在門的外邊。村長讓她進屋談事情,鐘月用手臂擦了下臉上的雨水,說道。 “不進了?!?/br> 村長把衣襟攏緊了些,吐了兩口煙,眼睛瞇起,像是被面前的煙熏到了。 “你找俺做啥嘞?” 鐘月向上提了提行李包,小心地透過那層煙霧瞄著村長,猶豫地說道。 “俺…想借錢,出去?!?/br> “去哪兒?” “城里邊?!?/br> “你一個人嗎?” “是嘞?!?/br> “啥時候回來?” “有錢就回來?!?/br> “沒錢就不回來啦?” 鐘月搖搖頭,說道。 “家里沒人,不想回?!?/br> 村長把嘴里的煙,從左邊叼到右邊,然后進了屋里。鐘月從窗戶上的光影看到他在與另一個人談話,她猜是村長老婆。村長出來了,手里還拿著一迭紅當當的鈔票。他交了出去,并叮囑道。 “錢要好生放著,俺聽說外邊賊多?!?/br> “曉得嘞?!?/br> 鐘月把錢藏到自己最貼身的衣服里面,接著向后退了兩步,給村長磕了三個響頭。她跪在地上,上身筆直地挺起,說道。 “俺不忘您的大恩大德?!?/br> 村長嘆了口氣,擺擺手,讓鐘月快些離開。他覺得鐘月走了是好事,與其困在這座小山里,倒不如出去闖闖。村里的年輕人能走的都走了,留下一堆七八十歲的老東西在家里等死。他老了,雙腿走不動了,注定是要與這個村莊同生共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