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水如她 第104節
云楚歪著頭看著赫巡,心中已然抱著同他說完這次話便分道揚鑣的想法,笑道:“你看,是你叫我做到坦誠二字,而如今真實的我就是你眼前這樣,你都知道我自私又陰毒了,為什么還要指望我對你覺得愧疚呢?” “我錯在哪呢?!?/br> 赫巡盯著云楚看了半晌,漆黑的瞳孔沉沉的看她,云楚毫不心虛的與他對視。 半晌,赫巡唇角輕輕的挑動一下,俊臉透出幾分諷刺的笑,像是在笑云楚的冷漠,也像是在笑自己這些日子付諸的真心。 時至今日,他才發覺,云楚是個不能對她抱有希望的人。 云楚亦不再言語。 她跟赫巡坐的很近,他身上熟悉的冷香會時不時傳來,她也明白,赫巡一定對她很失望。 直到現在,她仍舊心跳很快。 看吧,滿口謊言,屢教不改,心狠手辣,這才是她,這就是她,赫巡不會接受這樣的人。 她靠在車窗,告訴自己其實沒什么大不了,只是這次回去以后,確實得好規劃一下—— 變故就在此時。 馬車陡然停駐,規整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過來,周邊侍衛揚聲呼喊:“有刺客!保護殿下——” 一切只在瞬息之間,赫巡身為儲君,從小到大遇見的刺殺非常多,這些人目標是他,所以現在他不能跟云楚待在一處,這樣反倒會給云楚帶來危險,故而未曾多加思索,他便當機立斷的提了劍,低聲同云楚道: “你先待在這,不要出來,孤待會兒回來?!?/br> 赫巡出去以后,云楚才慢慢的反應過來,這一切都發生的很快,幾乎只在瞬息之間。 她從未遭遇過刺殺這種事情,心下說不慌張是不可能的,同赫巡一樣,她也認為此次刺殺是針對赫巡,所以在赫巡出去之后,便著急掀起了車簾,在這一片混亂中尋找赫巡的身影。 隨便一掃,便能瞧出此次來人是有所預謀,銀甲侍衛同黑衣人纏斗在一起,此次因為事出從急,所以帶的侍衛并不算多,不過好在他們個個都是朝廷精兵,這才沒落下風。 赫巡在離她三丈遠之地,那把長劍云楚見過,上一次于她面前出鞘是刺穿蘇筠的喉嚨,赫巡身法很快,劍氣凌厲,手腕一繁,長劍回撤,就掃落了一人的頭顱。 云楚看的心驚膽戰,手指緊緊的扣住車窗。 她能看出來,即便是三四個人在圍著赫巡,赫巡仍舊未落下風,然而這并未使得她放心下來,可她在這個時候,貿然出去只會添亂,只能坐在這里干心急。 可沒過一會,赫巡便察覺出不對來。 心念一動,赫巡不知想到什么,臉色微變,看向云楚。 少女正探頭看她,目光中盡是擔憂,猝不及防間與他對上目光,她還不明所以。 云楚不知道赫巡為什么看她,然后她就見赫巡出手更快了些,仿佛帶著某種急切般。 可赫巡身邊圍著人的太多,一時根本脫不開身。 不過片刻,赫巡忽而瞳孔緊縮,道:“小心——” 箭羽破空聲傳來,孤零零的馬車猶如一個活靶,云楚連忙縮回了身子,可她根本無自保能力。 誰也沒想到,這次刺殺的對象,竟不是赫巡,而是云楚。 而赫巡此刻也儼然被人故意拖住,他握劍的手上全是血,青筋凸起,手腕微微顫抖,猶如被圍困的孤狼。 少年臉色沉如水,手上的動作尤為狠絕,根本不顧自保,拼命一般利落的掃出圍困,不過瞬息之間赫巡已經抵達馬車旁邊,而此時已有一名黑衣人持彎刀探入車簾。 赫巡飛身而上,一劍刺穿了那人的心臟。那人緩緩倒下,云楚被濺了一身血,她縮著身子,愣愣的看向臉色冷的幾乎駭人的赫巡。 赫巡的手仍然因為后怕在顫抖,他胸口起伏,緩出一口氣,然后朝云楚伸出手,盡力緩和臉色,對她輕聲道:“別怕?!?/br> 云楚伸出手,繼而被赫巡拉入懷中。 他身上的血腥味很重。 這次來人顯然是刻意籌劃,行動如同提前部署一般,目標極為明確,云楚才碰到赫巡的手,馬車便四分五裂。 長箭破空而來。 赫巡單手抱著云楚,砍斷箭頭。 而正是此刻,一人抓住機會,揮舞手臂,彎刀砍向云楚的后背。 赫巡再出手已經來不及,云楚只覺得自己被赫巡摟著轉了個身,緊接著刀刃劃過皮rou的聲音響在她的耳畔。 赫巡悶哼一聲,然后利落的手腕一轉,砍下那人的頭顱。 一切歸于寂靜,云楚的手指一直在捏著赫巡的衣袖,她緩緩抬頭,驚魂未定的看著赫巡。 赫巡的手仍在扣著云楚的腰,他低頭吻了吻她的唇角,在她耳邊道:“沒事了,別怕?!?/br> 云楚嗯了一聲,下意識的摟住赫巡,可卻于他后背摸到一手溫熱。 一條自肩胛骨到腰際的巨大傷口橫亙在上,血rou模糊。 第72章 矛盾 赫巡抬手, 捂住云楚的眼睛,不叫她再去在看他的后背, 直至將她帶到自己的面前才松開, 道:“沒事?!?/br> 云楚手指僵硬,她垂下頭顱看著自己手上的血,鮮紅刺目, 甚至因為沾的的太多而從指縫滑落幾滴,滴在泥土之上。 云楚睜著眼睛, 眼淚漸漸模糊視線, 繼而不聽使喚的從眼眶掉落。 赫巡的手指早已經因為方才拿劍太用力而脫力, 后背的傷幾乎深可見骨,撐到現在全憑毅力,手臂稍一動彈就會牽扯到后背肌rou, 但他還是抬起手臂, 用袖口拭去了云楚臉頰上的淚。 然后低頭對著云楚低聲笑了出來, 道:“真是個愛哭鬼啊?!?/br> 所幸這里已經靠近京城, 待回到東宮時, 才過去半個時辰,赫巡傷勢嚴重,東宮之內已經許久不曾這樣忙活過了。 一直到東宮,赫巡的神智都是清醒的,甚至還在安慰云楚。 直到太醫過來,為赫巡清理傷口之時,云楚才真正看清這道堪稱巨大的傷口。 血液凝固, 被血浸濕的衣衫緊緊的粘在傷口上, 若是清理, 必定要先將衣服撕扯掉, 裂開的傷口處,稍一撥弄,就能看見里面的血rou。 鮮紅里摻雜著黑紅的血漿,以觸目驚心來形容亦毫不過分,即便是雪安見慣大風大浪,也有些不忍直視。 就在太醫要為赫巡撕開衣裳的時候,赫巡抬手制止,然后看著正緊緊盯著他的傷口的云楚,低聲道:“你先出去?!?/br> 云楚一愣,下意識拒絕,聲音還有些哽咽,執拗道:“……我不要?!?/br> 赫巡的態度卻非常堅決,他道:“你若是不出去,孤就不治了?!?/br> “……” 什么東西啊,這是什么幼稚鬼,云楚很想反駁他,可卻又不想耽擱他醫治,雪安亦道:“云姑娘,您還是先出去吧?!?/br> 云楚癟了癟嘴,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關上房門,里面本就不大的聲音被隔絕。云楚大概知道赫巡是不想讓她看見那樣血腥場面。 四周一片寂靜,云楚也并未走遠,她在門口站了半天,然后才挪動腳步,慢吞吞的往前走了兩步,坐在了臺階上。 天色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暗了下來,天際倦鳥回巣,云楚覺得有些冷,默默抱住了自己的膝蓋,衣服上面還有血,但都不是她自己的。 云楚攤開手掌,上面仍然一片鮮紅。 傍晚的風吹得云楚清醒不少,她知道自己在面對赫巡的時候總是情緒占上風,也明白這樣是不對的,赫巡沒有責任去忍受她的壞脾氣。 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就像是她老是控制不住跟赫巡撒嬌一樣,想要赫巡親親她抱抱她,她在生氣的時候也會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他。 在赫巡之前,她從來沒有對別人如此過。 因為沒有人會容忍她,她也無法毫無芥蒂的去同旁人這般。 云楚坐在臺階上,為了不耽誤旁人走路,還特地挑了邊緣一些的位置,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的太監宮女都神色匆匆,無暇顧及她。 云楚用手撐著下巴,腦中思緒紛亂,她一直都知道,不管怎么說,這件事從始至終,赫巡是沒錯的。 他真心待她,把她帶回京城,不介意她冒領救命之恩,為她拒婚,為她懇請圣上賜婚,他沒有騙過她,甚至他身處高位,卻從未以此來鄙薄過她,以此來要求過她什么,說喜歡她但也從未叫她做過自己不愿意的事。 在這樣的條件里,赫巡要求她坦誠一些,有什么錯。 赫巡說她不信他,其實也不盡然,她對赫巡從來就沒有什么信或是不信的概念,因為她跟赫巡從來都沒有統一在一起過。 赫巡愛她,以相愛為前提,要求她坦誠一點。 而她以利用為前提,滿口謊話,還想要赫巡永遠被她蒙蔽。 真要論對錯,是她錯了。 妄圖走向高位是人之常情,但沒有誰是活該被利用的。她的確對不起赫巡。 可錯歸錯,她初心如此,不會更改。 別說她并不喜歡赫巡,就算她對赫巡有男女之誼,這一點也不會變,她與赫巡的目的從來都不同,她不會因為情愛脫妥協,與赫巡在這一層面的對立是從一開始就已經決定的。 但是好在,關于她想要的榮光與赫巡想要的是可以共生的。 云楚腦中胡亂的想著,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雪安才從云楚身后走過來,弓著身子道:“云姑娘,外頭冷,您還是早些回房里歇著吧?!?/br> 云楚連忙問:“赫巡呢?” 雪安對于云楚直呼殿下名諱已經習慣,他道:“殿下已經無礙,姑娘只管放心,您還是先回去吧?!?/br> 云楚道:“我想去看看他……” 雪安道:“姑娘不如明日再來吧,殿下此時身體虛弱,見不得風,這般總是開門關門的怕是不好?!?/br> 云楚有些失落,然后嗯了一聲,也不想總是坐在這里惹得赫巡擔心,便站起身來,道:“那我可先走了啊,他若是好些了,你可要跟我說啊?!?/br> 云楚離開以后,雪安才回到房間,房內血腥味撲面而來,木盆內清理傷口的水已然換了三盆卻依舊是血紅一片。 因為血液流失的過多,赫巡的臉色看著有些蒼白,額上泛有細汗,他赤著上身坐在椅子上,太醫正在往傷口上上藥。 “走了嗎?” 雪安點了點頭,道:“回稟殿下,已經走了?!?/br> 赫巡嗯了一聲,他因為早年上過沙場,所以身上的舊的傷痕很多,但大多數都是已經淡的看不清痕跡,唯有今日所添恐怕一輩子都淡不下來。 雪安心中默默嘆了口氣,赫巡貴為東宮之主,日后可是要繼承大統的,說句不好聽的,殿下的命比云姑娘,比他們所有人的命都重要多了。 然而此次幸運的是,傷口未曾發炎感染,否則后果難以想象。 當然,主子的選擇不是他這個做奴才的可以置喙的,但他還是覺得心中復雜。 殿下喜歡云楚姑娘他知道,可云姑娘對殿下的愛卻虛無縹緲,他日日跟在這兩人身旁,自然能看出這并非一場對等的感情,云姑娘宛如一只顏色艷麗的鳥,人人都愛她鮮艷的羽毛,她可以暫時依偎在殿下的掌心,但是殿下并不是她的天空。 可是這個道理,殿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