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修風評被害后 第25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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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彼捱t道:“陷阱都在門內?!?/br> 果不其然,云閑方才踏出一步,便聽到腳下傳來極細微的“咯噠”聲,淬滿了毒的箭陣帶著厲風襲來,陣陣連環相扣,密不透風,但云閑拔劍途中,腦海卻陡然閃過一個想法。 這陣法,比她想象的要弱太多了……當然,也有時間變遷的緣故。只是,還是太弱了。這些東西到底是防外面的人進來,還是里面的人出去? 半柱香后,地上落滿了箭矢匕首,二人很快便結束了這場沒什么懸念的戰斗。 “越來越覺得好奇了?!痹崎e歪頭道:“再往內走一些試試?” 宿遲頷首。 愈往內走,云閑愈是確定了自己的想法??諘绲拇蟮钪?,舉目只有漫天石壁,看不見任何色彩,沉悶如障目之葉,但實則內里東西一應俱全,云閑甚至看見了石灶鍋爐,現在嘗試著還能點得著火。 “這些東西都是用與傀儡相同的石料做的?!痹崎e道:“這是被關在這里,了無興趣,只能做做手工給自己添家具?” 宿遲道:“方才門前那陣法,分神期便可打破?!?/br> “那可真是奇怪了,這種水平的陣法,能攔得住祭壇主人么?”云閑沉吟道:“若是連分神期都不到,何必興師動眾用這么一座地下宮殿來拘?!?/br> 她一邊走,一邊指尖漫無目的地觸到石壁上微微起伏的粗糙部分,突然一頓,抬眼,與宿遲異口同聲道:“石傀儡!” 石傀儡不會還手,沒有任何攻擊性,雖說行動靈巧,但再靈巧也只是比常人要靈巧,并無能夠闖過重重陣法的修為和獨屬于人的應變能力。 “方才一探,那陣法還是完整的,并未遭人破壞?!痹崎e蹙眉道:“所以,是有人來過這里,出去的時候順帶也讓石傀儡跑出去了?” 又是誰捷足先登? 宿遲并未答話,而是蹙眉看向她指尖。 云閑有些莫名,便見他拉開自己手臂,勁風橫掃,將石壁之上覆蓋的沙土抹去,顯露出了其下模糊的壁刻,隱隱能看出是幾段斷斷續續的畫面,還有兩三行辨認不清的古老字跡,筆觸頑劣,筆鋒飄忽,看上去像是孩童隨性的亂涂亂畫,一路蔓延到石殿深處。 “這個格式,很像我兒時經??吹哪欠N連環畫?!痹崎e半蹲,試了試高度,“最趁手的高度若是在這里的話,刻畫之人身材嬌小,又或者確實年紀稚嫩。大師兄,你認得清這字么?” 古字比起現在要復雜許多,字形字體有諸多不同,宿遲點頭,也微微俯身,平淡讀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小妖怪……” 這連綿不斷的壁刻正如連環畫一般,講述了一個名為“妖怪”的女孩的故事。 妖怪之所以叫做妖怪,便是因為她不僅長的不好看,臉上好大一塊胎記,還生下來便沒有人要,寒冬臘月時被人撿到,之后又被扔了三次,撿了三次,每一次都奇跡似的生還,生命力如斯頑強,而最后一次時,終于有人愿意將她留下來了。 話語歡欣鼓舞,語氣極為活潑,但相對應的壁刻上,女孩被關在一個巨大的鐵籠里,旁邊聚了不少神情詫異的小孩,她雙手握著鐵桿,笑得極為開懷。 “妖怪喝著露水長大了,在靈根檢測中得到了第一名。她很高興,連夜做出了第一個‘朋友’。朋友的胸懷寬廣,不會因為妖怪的丑陋而生氣,沒日沒夜地陪著妖怪,可其他人好像并不喜歡妖怪的朋友?!?/br> 壁刻上她的“朋友”是一只看上去極為粗糙的傀儡,只畫了一張血紅的咧開嘴巴,再往前行一步,這只傀儡四分五裂,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名為妖怪的女孩坐在籠子里號啕大哭,周圍的形形色色的人們指著她悲痛欲絕的臉,捧腹大笑。 面容模糊,宛若魔鬼。 再后來的幾副壁刻,筆觸開始凌亂了。 “妖怪的眼睛里流出了水。所有人都告訴妖怪,這叫做‘笑’,是人在喜悅中才會發出的聲音,大家最喜歡看妖怪笑了!一定要多笑、常笑、一直笑,這樣大家才會喜歡妖怪!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妖怪不能哭,妖怪只能笑,可眼睛里的水怎么流也流不干,傀儡也怎么做也做不完?!?/br> 壁刻里的女孩轉移到了現在的地下宮殿中,周圍全是傀儡殘骸,陣法書譜,沒日沒夜亮著的熒珠,附近看守的面目模糊的人,她的面上還是那痛苦不堪的神情,手上的動作卻十足輕快。 云閑的眉頭蹙了起來。 她似乎聽到耳后傳來些微的風聲,不知從何而來。 “終于有一天,妖怪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妖怪偶爾也想哭,不想笑??膳笥褌儾辉试S,朋友們說,他們只要看到妖怪笑,不許看到妖怪哭!” 宿遲的指尖落到最后一幅壁刻之上,他緩緩頓住了。 這一幅壁刻之凌亂,簡直到了讓人頭疼的地步,讓人懷疑這壓根就是信手亂刻??杀闶窃綔惤タ?,便越覺得心驚: “妖怪”站在宮殿之中,渾身浴血,面上卻是個燦爛的笑臉。自然,在她的意識中,這個笑臉代表的是“悲傷”——如果她腳下不全是骨碌碌堆疊著的人頭的話。血淋淋的人頭堆成了一座塔,塔尖上那人臉上還是驚恐萬狀的神情,旁邊的哀喜傀儡靜靜站著,頭還沒裝上去,只有一副單薄的軀體。 她厭倦了,于是將所有人都殺了。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妖怪要讓所有朋友都一起笑??!看,大家笑得多開心呀,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云閑哽?。骸啊?/br> 這也太地獄童話了?。?! 難怪這傀儡如此精巧,她此前還在糾結這石料究竟是怎么組成的,難道是有什么得天獨厚的源地,現在看來……把人殺了腦袋裝上去,這何嘗不是一種裝載靈骨呢。 頭骨,怎么不算骨? 云閑都不太敢想那天偷她熒珠長袍的傀儡面后究竟是什么東西了,可能是姚星的什么曾曾曾曾祖宗吧,保養得挺好,到現在還那么活潑。 “星衍宗靠她制成的傀儡橫行四界,她最后用傀儡將星衍宗滅了門?!比绱丝磥?,一些事件便可串聯起來了,云閑短促道:“正是因為此時,盛極一時的星衍宗陡然斷代,技藝無人傳承,最后由北界的旁支依靠一些殘羹剩飯再度組建宗門,這也就是現在的星衍宗……” 不對,可還是有哪里不對! “這幅壁刻上的花,名為滄藍?!彼捱t指向壁刻一角,道:“只有北界才能生滄藍花,它在東界壓根無法生存?!?/br> “這一切事情都發生在北界,現在祭壇卻首次在東界出現。劍神,傀儡,陣法……” 云閑尚在思索,就聞宿遲一聲急促的:“小心??!” 耳后呼嘯風聲就此襲來,云閑神情一厲,閃身掠過,迎面擦過一道龐大壯碩的手臂,重重擊打在她身側的石壁之上! 一陣塵土飛揚,云閑冷笑一聲,往后看道:“你的力量不錯,但速度和靈活都太差……這什么東西???!” 她不是問面前這明顯一看就是巨型石傀儡的東西是什么,而是隨著石壁的被破壞,里面竟然露出來幾截森森白骨,像是早些時候就被砌進去的,云閑回過神來,拉著宿遲便往里頭跑,喘氣道:“她到底殺了多少個???!” 本來以為人頭塔都拿去做傀儡了,現在一看,估計星衍宗滿門都在這墻里了!挺省建筑材料??! 還有門口那陣法……云閑本以為她專精傀儡,自身修為便沒那么重要了,所以強度才只有那般,主要是為限制傀儡,可現在看來,還有一種可能,便是當初的星衍宗覺得她修為只有那般。 “數不清了?!彼捱t的劍氣依舊對這石傀儡毫無效用,他沉穩道:“應當是殺到沒人的程度吧?!?/br> rou眼便能看出來,上古的星衍宗偏向傀儡機械,每種傀儡各司其職,現在追著二人跑的便具有攻擊性,實力極高,比人還靈巧,不怕痛不會死,十分強悍??涩F在的星衍宗,更傾向于輔助陣法,傀儡已經成為一種較末流的第九道了,沒有門人會將它當做主業來修,但凡當初有一個人傳承都不至于此,看來當年是真的殺到了無人可殺,只留下偏系旁支的地步。 雖然挺可憐的,但云閑還是忍不住想,你說你沒事惹她干什么,這兒一開始是為了囚禁“妖怪”用的,為掩人耳目才叫做“祭壇”,結果后來真變祭壇了,熒珠一照還能拍個全家福。 之前還一直有人推測此事與魔有關,可至少現在看來,是真的和蚩尤一點關系沒有,只能說,做人留一線啊。 師兄妹一路橫沖直撞,兩人運氣都不算太好,又或者是宿遲被云閑給帶衰了,期間碰壁無數: “不行,前面沒有路了!” “無事,換一道走?!?/br> “這也是死路!” “那便不走路了!” 宿遲冷眼提劍便斬,轟隆一聲,直接打通到另一間偏殿,閃掠的風聲中,云閑的確看到了不少散落的靈寶法器,每一個放在乾坤拍賣場里都能賣出天價的東西,就這么丟在地上,像垃圾一樣被掃在一起。 可隨之而來的,還有角落里不斷復蘇的傀儡們,它們在此處足足沉睡了千年,現在驟然被喚醒,動作還有些僵硬,眼底閃出茫然的紅光。 “她有這種傀儡,若是主動驅使,想出去完全沒問題?!痹崎e避開投擲來的長矛,還在斷斷續續道:“我想她只是不愿出去,或者說,比起在地上,她已經習慣在地下生活了?!?/br> 再者說,對她一個笑不知笑、哭不是哭,行為舉止極為怪異的人,她遇到的人定然都只會恐懼驚疑,唯一能算得上朋友的,也只有一個劍神和用人做出的各色傀儡。只是劍神到底是怎么和她交上朋友的??云閑記得野史里劍神也曾經滅過一個不詳名諱的宗門,不知是不是同樣都有豐富的單刷滅門經驗……罷了罷了先不想了!可能要逃不開了! 云閑之前在蓮座時還嘲笑即墨姝打穿墻的行為是挖礦小子,現在被弄得灰頭土臉,都快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大師兄,我們現在去哪?” 宿遲胸膛起伏,道:“到了!” “什么到了?!”云閑道:“到哪兒了???!” 腰身一緊,宿遲在傀儡夾擊之下,將她攬住,往某個方位準準拋去,云閑只感一股柔力托舉,不由望向四周—— 這遼闊的石壁之上,有好幾扇門,最中央的兩扇,一扇繪著劍閣的劍型徽征,另一扇則是一把側放的古琴,音波圍繞。 劍閣和琴坊?! 除了這兩個代表宗門,還有三扇門,只是上面畫著的圖案太過晦澀,云閑確定自己從未見過,毫無印象。 這幾扇門是通向哪里的?有什么含義?! 只是現在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 每一扇門之前則是一張敞開著的棺材,泛著幽暗的光,材質看上去與石料如出一轍。 她被托舉著輕輕自半空落下,徑直落進了劍閣門前的那張棺材里。 別說,這是還挺不吉利的。 宿遲閃身過來,將她的棺材蓋蓋上。 云閑眼前一黑:“……” 雖然這時候很不是場合,但她還是很想吐槽,妖怪前輩當真是領先潮流何止百年,她夢寐以求的滑蓋棺材板竟然在這個時候見到了,真不知道說什么好…… 眼前一片漆黑,但耳力依舊靈敏,云閑能聽見棺材外的打斗聲響,準確來說可能只有大師兄要挨打了。 外頭那些偷亮閃閃東西的傀儡不攻擊人,但靈智極高,護衛在祭壇中的傀儡便不一樣了,變蠢了,也變強了不少,方才短促交手,云閑發覺那只傀儡實在是很難纏。 更何況,現在劍閣的劍氣對這些傀儡都是免疫的,也就是宿遲只能閃避,不能出手,但人力再強也有衰竭,他總不能現場變成一把劍吧? 這棺材材質與傀儡材質相同,能阻隔氣息,云閑蹙眉細聽,發覺宿遲可能是進不了屬于琴坊的那張棺材,所以只能在外抵御,她心一橫,把棺材板一掀,道:“大師兄!” 宿遲遞來一眼:“……你蓋上,我沒事?!?/br> “來來來,沒事?!痹崎e拍拍棺材蓋,睜眼說瞎話道:“擠一擠還能擠仨呢!” 仨什么?仨小妖怪么? 宿遲仍是拒絕:“不必了?!?/br> 云閑祭出殺手锏:“你要是再不來我就出來了?!?/br> 眼前風聲一動,一道溫涼的軀體貼近,宿遲抬手,“砰”一聲將棺材再度蓋緊。 狹小的棺木中,兩人的軀體緊緊貼在一起,呼吸交融,冷香浮動,云閑的眼前一片黑暗,耳旁除了不太聰明的傀儡還在吱嘎吱嘎的尋找聲,便是近在咫尺的胸膛搏動,“咚咚咚”,沉穩有力。 實在是太狹窄了,二人的腿手都只能交疊著放,云閑察覺到宿遲已經盡力在抬高身體,避免過于親密的接觸,只是再抬,這背都要將棺材蓋給抵起來了。 “再等片刻便好?!彼捱t錯開她的臉,難得沒話找話,“它們心智不似人,沒有目標,很快便會離開?!?/br> 他說話時,胸腔跟著震動,有點兒麻。再這么貼下去有失體統,云閑畢竟剛立下三十九歲禁止早戀的誓言,于是將自己偷偷挪開一點。 她只是微微一動,宿遲便立刻察覺到了,心跳聲竟然越來越快,咚咚咚像是在打鼓,眼看著便有點停不下來的趨勢。 云閑:“……” 大師兄,我知道你又害羞了,可平日里我能裝沒發覺,現在靠這么近,有什么風吹草動我要是還裝不知道是不是就過分了…… 傀儡還在外頭漫無目的地走動,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肯走,很長一段時間內,無人說話。 竟然在這陌生的地界、急迫的狀態中,二人的小天地里,產生了一股不合時宜的安寧。 云閑頸邊一涼,好像是宿遲額角的汗滴在上面,她好像哪兒不舒服似的,又輕輕往后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