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顥說的每一句話，貝雨霏都仔細咀嚼過了，就連回家的路上也不斷想著。

    第一次談戀愛的她，很多時候都在迷霧之中。

    擔心的事多、煩惱的事多，害怕的事也多。

    因著自以為是的貼心選擇不溝通，因為害怕對方會擔憂而把負面情緒都藏了起來。

    可是她卻忘了談戀愛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兩個人共同經營的一份關係。

    原來她錯的這么徹底。

    再怎么相愛的兩人要是用錯方法，依然會漸行漸遠的。

    貝雨霏打了個寒顫。

    幸好她跟程書擎還沒走到那一步。

    貝雨霏花了一段時間終于整理好從徐顥那接收到的資訊，今晚久違地安穩入睡。

    現在改變，還來得及吧。

    隔天貝雨霏鼓起勇氣和程書擎聊起自己這陣子埋藏在心底的一些心情，和未曾說出口的煩惱顧慮。

    嘗試踏出這一步對她并不容易。

    老實說還是會擔心造成程書擎的負擔，還是會擔心程書擎感到厭煩。

    可是為了讓這份感情走得更長更遠，她想有必要讓程書擎知道她的想法，然后一起想辦法解決問題。

    不過在貝雨霏認真地剖開真心之時，程書擎卻好幾次分了神。

    「你還好嗎？」貝雨霏伸手在程書擎面前揮了輝，「對不起，自顧自地說了那么多，讓你困擾了吧？」

    貝雨霏緊咬下唇，看到程書擎與平時不同的反應，頓時有些后悔。

    「不是你的問題，你愿意告訴我這些，我很高興?！?/br>
    交往之后，程書擎隱隱感受到貝雨霏越來越少告訴他負面的情緒，本該更加親密、更加了解彼此，貝雨霏卻把許多情緒藏得嚴嚴實實。程書擎縱然擔心，但又不知從何問起。

    如今看著貝雨霏向他敞開，程書擎內心的喜悅激動，貝雨霏肯定料想不到，但是昨天發生的事無法控制地還是好幾次牽走程書擎的思緒。

    看著女孩自責的模樣，程書擎心疼地連忙解釋，「抱歉，昨天家里發生了點事，我才一直分心，絕對不是你的問題?！?/br>
    貝雨霏一聽，從原本自責的情緒轉變為緊張，「發生甚么事了？」

    「小事而已，你別擔心?！钩虝姘沿愑牿囊痪^發絲勾至她的耳后，臉上掛起笑。

    貝雨霏皺了皺眉，忽然捧起程書擎的臉，一臉正經，「有事記得告訴我?！?/br>
    程書擎點了點頭。

    她沒有因為程書擎的話安心，因為能讓程書擎分神的事情，怎么樣都不會是小事。

    接連好幾天，程書擎態度如常地跟貝雨霏聊天，同樣笑著，同樣開朗健談，可是好幾次貝雨霏遠遠瞥見程書擎一人坐在位子上時，眼底帶著憂鬱。

    「程書擎怎么了？」

    「你……怎么會這么問？」方希皓面色有些慌張。

    「他看起來心情不太好?！?/br>
    「這你也能發現？」

    「只要常?？粗?，其實很容易發現啊?！关愑牿读顺蹲旖?。

    貝雨霏旁敲側擊過好幾次，但是程書擎卻不肯松口，總是隨意帶過。

    她下定決心把自己的所有心情告訴程書擎，可是卻忘了程書擎不一定愿意說出他的傷心。

    就這樣看著程書擎難過，貝雨霏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貝雨霏深深體會到了。

    「唉……程書擎要我不要說的?！狗较ｐ┌欀?，表情猶豫。

    方希皓不知道把這事告訴貝雨霏的他會有甚么下場，好的話吵一架，糟的話程書擎甚至可能會跟他絕交。

    可是，他不想重蹈覆轍了。

    上次貝雨霏被造謠時叫他別告訴程書擎，他照做了，可是貝雨霏卻受到傷害。

    方希皓當時很自責。

    他想過很多遍，如果當時的他選擇告訴程書擎，貝雨霏是不是就不會受傷了？

    所以這次他想試試看，看看做了不同的決定，迎來的能不能是好結局。

    方希皓的眼神改變了，他深吸了口氣，「上週日，程書擎的父母離婚了?！?/br>
    貝雨霏的心喀噔了一下。

    「你別怪他，他不是故意不跟你說的，他只是不希望你擔心……」

    「他現在這樣，更讓我擔心吧?！关愑牿冻隽瞬惶匀坏男?，跟方希皓道了謝，步伐有些不穩地回到座位。

    貝雨霏沒有焦點地看著前方。

    發生這么嚴重的事，程書擎怎么不告訴她呢？

    她或許幫不上甚么忙，但她還是想陪著他走過這段崎嶇的路。

    她想陪著他一起難過，讓程書擎明白自己不是一個人走著沒有盡頭的路。

    說好了有甚么困難就一起面對啊。

    可是程書擎卻筑著墻，獨自浸在悲傷之中。

    然后不讓她靠近。

    原來心痛是這種感覺。

    貝雨霏以為她可以等。

    時間很多，她曾經以為她可以等到程書擎敞開心胸那天來臨，再用最溫暖的笑容，溫柔地接住他的眼淚。

    可是現在的她沒那么有自信了。

    因為那種前方一片黑暗，怎么樣也等不到的感覺，實在太難受了。

    當她以為兩人已經夠靠近的時候，才發現全是自己的幻想。

    貝雨霏趴在木桌上，久久沒有起身，僅是任憑悲傷隨著血液蔓延全身。

    「你說程書擎為甚么不告訴我……」貝雨霏趴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和林依婷通話。

    「當然是怕你擔心啊?！?/br>
    「你這么說，方希皓也這么說，可是……」貝雨霏欲言又止。

    「他這么做，讓你受傷了吧？」

    小姑娘的心思，林依婷自然也懂。

    做出的舉止是為了對方好，可是卻用錯了方法，讓貝雨霏感受不到他的用意。

    程書擎認為的溫柔，到貝雨霏這來就成了尖銳的刀刃。

    「在等程書擎一下，如果真的沒辦法，就分開吧?！沽忠梨谜f得容易，但是心里是真的挺難受的。

    好朋友勸分不勸合，因為你難過受傷的樣子，她全看在眼里。

    而她不希望你再受到同樣的傷害。

    在一起是為了幸福，分開又何嘗不是呢？

    貝雨霏卻是一愣，沒有言語。

    分開？

    她從沒想過這個選項。

    她相信程書擎會跟她走到最后，她相信程書擎就是那個對的人。

    貝雨霏涉世未深，見識也確實不多。

    可是當那個如陽光燦爛，又如月色溫柔的男孩闖進她平淡乏味的生活后，她便確信著只有程書擎，才能讓她深深喜歡。

    青澀的愛情，難道就不是愛嗎？

    她才不要分開。

    林依婷的建議貝雨霏僅當作是句瘋言瘋語，并沒聽進心里去。

    只是她沒想過，這句話竟會再次闖進腦海。

    「不要！」貝雨霏驚慌地大叫著，希望能阻止朝著馬路衝出去的程書擎，卻沒有改變甚么。

    程書擎身手矯捷的把沒看清楚號志的女同學往旁邊推，卻躲不過直衝而來的轎車。

    尖銳的煞車聲，路人的驚叫聲，以及打電話叫救護車的急促語句。

    各式各樣的聲音在貝雨霏耳邊響起，可是卻好像皆蒙上了一層布，沒有任何一種聲音能清晰傳到她耳中。

    世界變得模糊，她眼里唯一看得清楚的只剩下倒在馬路上汩汩鮮血流出的程書擎。

    遠遠地，即使昏倒在地，程書擎仍是一眼就看見了貝雨霏。

    一如往常，他總能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之中，準確地望見她。

    四目相對，程書擎用最后一絲力氣勾起嘴角，吐出了一句話，而后閉上了雙眼。

    程書擎的聲音極小，遠處的貝雨霏沒聽見他的聲音，可是她卻透過嘴型，知道程書擎說了甚么。

    她沒有甚么特異功能，只是那句話太常從程書擎口中而出，所以單靠嘴型，貝雨霏就能明瞭。

    那是她最討厭聽到的一句話。

    『我沒事?！怀虝婵偸侨绱苏f著。

    明明很有事。

    貝雨霏的力氣一瞬間被抽乾，她想跑到程書擎旁邊，可是對她來說連移動一步都是個難題，她跪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程書擎為了救柳凡薇出了車禍，送醫急救。

    他能不能自私一點？

    為甚么要不計代價地去拯救別人？

    程書擎知不知道，他對她來說有多重要。

    她不想失去他。

    貝雨霏遠比程書擎想的，還要喜歡他。

    所以她受不了那個溫柔無比卻對自己殘忍的程書擎。

    『如果真的沒辦法，就暫時分開吧?！?/br>
    林依婷的聲音悠悠響起，此刻的貝雨霏卻聽了進去。

    他們，可能真的不適合吧。

    就像她無法理解程書擎為甚么不更重視自己一點。

    就像她不明白程書擎明明喜歡她，可是卻又為何不讓她觸及他的真心。

    就像此刻，她知道程書擎的舉動有多正義，可是想著程書擎為了別的女生如此賣命，心中仍是升起酸楚。

    她受不了的可能不是程書擎，而是自己。

    那個不識大體又不成熟的自己。

    那個在乎小情小愛，在乎他，勝過全世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