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金橘 第101節
“林小姐,我能問一下,當年您是跟梁先生說了什么,才讓他自己突然清醒過來的嗎?” 林真宜一愣,問是有什么問題嗎? 江姚抬抬眼鏡,說不是:“只是梁先生現在的情況實在不太樂觀,換句話來說,求生意識太薄弱?!?/br> “他所感知到的痛苦,其實大都來自于自己的幻覺,因為心理壓力太大,無法排解,所以只能通過身體反應表現出來?!?/br> “我之前在和他交流的過程里,發現他特別坦白,問什么答什么,但是當我問到與他夢境有關的東西時,他就會退縮,開始抗拒?!?/br> “所以我想,如果林小姐知道梁先生的癥結在哪里,其實可以嘗試著幫他一把?!?/br> 林真宜喉嚨干澀:“可是明明之前已經好過來了……” “那個不是好了,”江姚的眼神透過鏡片,聲調輕微糾正:“是假裝好了?!?/br> “就像一道城墻,外面金碧輝煌,但是城門緊閉,大家就會下意識覺得墻內也一定不會差到哪里去,但是也許墻內早已破敗不堪,我們進不去,他自己也不出來?!?/br> “人可以憑著一個念頭活過來,也能因為這個念頭的破滅,而再次死掉?!?/br> “而往往這種時候,才是最可怕的,情緒的反撲,就像是浪潮,一浪接一浪,沒人知道什么時候會停止,作為醫生,其實我們才是最無能為力的,只能靠病人自己挺過來了?!?/br> 林真宜坐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直到原湊來,腦子里循環的都是江醫生說的那些話。 原湊伸頭往病房看了兩眼,梁世京正躺著看窗外的樹枝。 “京爺今天一天都是這樣嗎?” 林真宜輕聲嗯了下。 原湊擱她旁邊坐下,想抽煙,想起來在醫院,又把手收回來,捋了把頭發,心煩意亂。 “我想去找金橘?!绷终嬉送蝗徽f。 原湊眉心跳跳:“你瘋了?京爺特意交代過不讓去的……” 林真宜靠著椅背,語氣平淡,冷浸浸的:“她真的要結婚了嗎?” 原湊聽這兩個字,心里頭就像被掃帚刮了兩把,說應該:“八九不離十吧,平時問京爺,他也不怎么說,但確實是從這之后越來越嚴重了……” 林真宜忽地噤了聲,片刻之后,突兀笑出來,原湊眉梢蹙著:“你笑什么?” “你不覺得好笑嗎?”林真宜扭臉看他。 “熬過了那年冬天,等了五年,翻著日歷,好不容易眼巴巴把人等回來了,結果呢,對方要結婚了?!?/br> 林真宜可能是真的覺得好笑,又輕輕笑了兩聲,起身站起來,說:“我出去走走?!?/br> 留下了原湊一個人坐在走道。 醫院外的太陽刺眼,八月了,驕陽似火的,抬起頭,眼睛刺得都睜不開。 金橘下午的預約只有一個,但是來了店里,客人又突然有事取消了,金橘想著來都來了,于是沒再走。 她下了一樓,看了看新人,順便輔導他們兩句,站在樓下,看著外面燦燦的陽光,心不在焉。 生日過后,她去過嘉音兩次,都沒有碰上梁世京在公司,前臺meimei也說很久沒見他。 金橘走在回去的路上,倏然覺得梁世京就像從江市消失了一樣。 原來條條大路通羅馬,不想遇到,也能永遠不遇到。 準備回樓上練習時,金橘聽見cc在和空閑的紋身師聊八卦,提到了林真宜的名字。 金橘知道林真宜回國了,她一回來就簽了梁世京的公司進入了娛樂圈,聲勢浩大,路邊公交站臺都能看見她的廣告牌。 金橘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她好像無動于衷了,聽見林真宜的名字也心如止水。 她的包里每天都帶著那兩張卡和借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她的身體和大腦仿佛變空的,左右晃晃,還能聽到回響。 做事的時候也總是走神,恍惚,用練習皮練習扎針時,還破天荒地把手扎破了,血紅色的液體,像顏色鮮艷的瑪瑙珠子,落下去,還浪費了一張練習皮。 金橘沒有心思了,跟cc打了招呼提前下了班,卻在店門口看見了林真宜。 她變得更漂亮了,戴著墨鏡,坐在黑色的保姆車里,像是在等自己,自己走近時,她拉開了車門。 “可以聊聊嗎?” 她走下來,有行人好像認出了她,注目打量,金橘不覺得自己和她能有什么好聊的,拒絕了,繼續往前走。 林真宜攔住她,連墨鏡都摘下,完全不在乎旁邊時而忽閃的路人相機。 金橘有些生氣,聚集的人變多,她扭頭回到了林真宜的保姆車上。 “有話快說,我還有事?!?/br> 林真宜給司機打了個走的手勢,定定看著面前的女生,片晌,說:“對不起,當年的事,把你無辜卷了進來?!?/br> 金橘側著頭看窗外,沒接話。 林真宜深深從胸腔嘆出一口氣,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現在這個身份,可能你并不想聽我說話,那么,我換一個身份?!?/br> 她伸過手,手指細長,蔥白勻稱。 “你好,我是林真宜?!?/br> 金橘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覷著她,沒伸手,聽見她繼續講: “我mama是梁世京母親的meimei?!?/br> “按輩分,阿京該叫我一聲表姐?!?/br> 作者有話說: 明晚不更新,這兩章情緒起伏太大,寫得我也有點痛苦,需要調整一下,后天晚上九點更新。 注:病情癥狀及其解釋均來源于網絡查詢,因個人體質和原因呈現不同,請勿深究。 第75章 車內氣氛凝固, 金橘一雙圓眼微睜,里面是質疑,混著些驚訝。 “可是……他從來沒說過……” 林真宜手上的墨鏡換了換, 黝黑的瞳孔被鏡片的光閃過, 一瞬間亮,又一瞬間滅, 金橘不相信,她早就猜到,所以她畫著亮晶晶眼影的眼皮輕輕上抬, 看著面前的女生, 半晌,語氣輕輕, 才講: “可能是……想要維護我和我mama, 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吧?!?/br> 金橘瞧著她,林真宜把目光轉開。 “因為我mama是阿京母親同父異母的meimei,再準確一點,是他們的父親在外面……與妓/女一夜情的meimei?!?/br> 林真宜言語平靜, 金橘眼睫忽動,說:“抱歉……”她沒想過要揭人傷疤。 林真宜搖搖頭:“沒事?!?/br> 她望向掠過街景的車窗外, 繼續道: “所以我mama從小就是在那種地方長大的, 后來她的母親生病, 以此為由把她送回來, 他們家族雖然接受了,但是從沒承認過, 也沒有給過正式的身份?!?/br> “再到后面, 她遇見了我父親, 我父親對她一見鐘情, 不顧家族反對,娶我mama進門,愛她,呵護她,卻在一個深夜,車禍去世,除了我,什么都沒留下。 ” “這個秘密本來我們從不知情,但是阿京那年被罰跪在雪地,是我mama送人到的醫院,阿京的母親是個非常心高氣傲的女人,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兩個人在醫院大吵一架,或者說,是她單方面羞辱了我mama一番?!?/br> “那番話,極難聽,我們那個時候年齡小,在病房里聽著,懵了,誰都沒敢邁出病房半步,之后就一直裝作不知道這件事?!?/br> “家族里,個個勢力,父親不在,上面的幾個叔叔伯伯不知道從哪里聽說了東西,明著暗著,什么骯臟話都講,我mama在家族里的日子更加難過,連她生病,都是等了一兩天,本家才悠哉悠哉有人來?!?/br> 林真宜似是說得累了,深呼一口氣,才把眼睛重新轉向金橘。 “但是不管怎么樣,當年因為我對你造成的傷害,都是不可否認的,我以這個身份再次給你道歉,你放心,我這次回來,不是為了做什么大明星,只是為了把我mama,和我自己徹底從家族里脫離出來,事情一完成,我就會帶著我mama出國,永遠都不會再回來?!?/br> 她言辭鑿鑿,金橘講不出話,半天才說:“我不是……那種想法……” 林真宜微微笑了笑,說不關你的事。 “脫離家族,本來就是我和阿京很小就決定要做的事,外人眼里,我們都是含著金湯匙出身的天之驕子,天之驕女,其實我們惡心死了,這種家族,光活著都讓人窒息,誰愿意當他們的驕子驕女?!?/br> “而且現在,阿京已經是他們家的一家之主,那這件事會完成的更快……” “一家之主?”金橘敏銳,“什么意思?” 林真宜美眸微瞇:“你……不知道?” 金橘沒說話,眉頭緊皺。 “三年前的除夕夜,梁家發生了一場大火,阿京的父母,在那場大火里去世了?!?/br> 車子不知道開到了哪里,外面喇叭聲四起,刺耳得要命,金橘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突然想起梁世京的那片花背,還有他當時口中的事故,然后她就聽見林真宜說: “那場大火來得奇怪,當天晚上他們家的傭人,全被遣退不在別墅里,阿京和他弟弟被消防發現時,倒在一樓,人最后搶救過來,但是他護著他弟,后背全被燒傷……” 她沒再繼續講,但后面的話也不需要再講了,金橘擱在膝蓋上的拳頭握起,手心冰涼,心里風聲鶴唳。 林真宜瞧著她變了的臉色,頓道:“個中原因和細節,我不是很清楚,你如果想知道,可以問阿京自己。 她小心覷著金橘,“但我今天來,是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她說著,視線往車外看,車子已經停在了醫院的路邊。 金橘心臟和腦內神經一起跳得厲害,“為什么帶我來這里?”她的心里忽然有種預感。 林真宜斂起眼簾,沒立馬接這句話,只戴起墨鏡對司機道:“走地下?!?/br> 紅色數字不斷上跳,像金橘的心速,越來越高,醫院里面總有種獨特的消毒水味道,電梯門一打開,就是撲鼻而來。 金橘跟在林真宜后面,心跳如鼓,越往前走一步,她心里的預感就重一分,那條走廊不算長,金橘卻在那短短時間,把所有不好的結果都預想了一遍。 原湊從病房出來時,正好看到林真宜帶著金橘走近,他表情明顯凝滯,繼而反應過來,扯著嘴角對著金橘笑: “小橘,好久不見,你怎么來了?” 他邊問邊眼睛往林真宜身上挑,滿眼都是“你瘋了”三個字。 林真宜沒看他,替金橘回答:“我帶她來的?!?/br> 她站在病房外往里看,金橘的心已經跳到了嗓子,循著視線望過去,饒是做足了心理準備,還是在看到梁世京躺在病床上的時候全身發冷。 “他……怎么……” 她一句話都問不利索,心跳聲已經快要蓋過自己的聲音,林真宜扭頭看了眼原湊,原湊擺擺手,“你們聊,我去抽根煙?!?/br> 他說完抬腳走了,林真宜目光看了看長椅,示意金橘坐。